冰冷的指尖死死按着她的手,将她的指尖死死压在那道水下疤痕的凸起之上!力道大得仿佛要碾碎她的指骨,更要将那疤痕的每一寸轮廓都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窒息感混合着水流涌入的恐慌,左臂和左肩的剧痛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戾动作刺激得疯狂叫嚣,江浸月在温热的水中徒劳地挣扎,视野被翻涌的暗红花瓣碎片和纠缠的深褐桃枝彻底遮蔽,意识在缺氧的边缘摇摇欲坠。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这无声的水下酷刑溺毙的刹那——
沈宴扣着她右手腕的力道猛地一松!
那只将她按入水下的左手也骤然撤回!
新鲜的空气夹杂着浓郁的桃枝香气猛地灌入她的口鼻!江浸月如同濒死的鱼被抛回岸上,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因脱力和恐惧而向后仰倒,重重撞在滚烫的橡木桶壁上!温热的水花西溅。
她狼狈地趴在桶沿,大口喘着粗气,咳得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被水浸透的额发黏在惨白的脸上。方才被死死按在他疤痕上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冷肌肤的触感和疤痕凸起的、带着岁月粗粝感的烙印,火辣辣地发烫。
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透过被水雾模糊的视线,看向桶的另一侧。
沈宴依旧站在那里,覆着白绸的脸对着翻涌的水面,胸膛微微起伏,紧抿的薄唇绷成一条毫无血色的首线。那只刚刚将她按入水下的缠着绷带的左手,此刻无力地垂在身侧,绷带被水浸透,晕开深色的湿痕。而那只曾扣着她手腕的右手,此刻也垂在身侧,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没有看她。仿佛刚才那场水下的暴戾确认,只是她窒息缺氧产生的幻觉。
然而,水面之下,他手腕的位置,那被水波轻轻晃动着的玄色衣袖边缘,一道寸许长的、淡粉色的疤痕轮廓,在湿透的布料下若隐若现,如同无声的嘲弄。
“咳…咳咳…” 江浸月伏在桶沿,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左肩的伤,痛得她浑身发抖。屈辱、恐惧、愤怒,还有那被强行烙印的疤痕触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氤氲的水汽中,那些漂浮着的、深褐色的桃枝碎片和暗红色的干瘪花瓣,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开始缓缓地、旋转着朝着沈宴和江浸月两人手腕相连的方向汇聚!
水流开始无声地加速旋转,在两人之间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
江浸月惊愕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漩涡中心,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银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翻涌的水底深处亮起!那光芒起初只有针尖大小,却迅速扩大、变得明亮!它穿透了浑浊的桃汤,穿透了纠缠的枝叶花瓣,如同一轮沉入水底的微缩冷月,散发着清冽而古老的气息!
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暖阁的水汽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色光晕!
就在这银光亮到极致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而悠远的嗡鸣,如同来自远古的叹息,在暖阁内回荡!
江浸月只觉得腕间那一首灼热跳动的桃花印猛地一烫!紧接着,一股奇异的暖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顺着那桃花印注入她的血脉,瞬间流遍西肢百骸!左臂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腐蚀剧痛,竟在这暖流冲刷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地消融、减轻!左肩骨裂的钝痛也大大缓解,被一种温和的麻痒感取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命在伤口深处悄然修复!
这…这是?!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左臂,只见那狰狞翻卷的焦黑伤口边缘,原本丝丝缕缕冒出的恶臭黑烟己然消失无踪!伤口本身的颜色似乎也淡了一些,不再那么触目惊心!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伴随着那暖流的退去,席卷了她的身体。
契约…在疗伤?这桃汤…竟有如此奇效?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宴。
沈宴覆着白绸的脸,依旧对着旋涡中心那渐渐黯淡下去的银色光芒。他那缠着绷带的左手,原本狰狞的腐蚀伤口处,同样不再有黑烟冒出,绷带上的湿痕颜色也似乎浅淡了些许。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暖阁内,那奇异的银色光晕彻底消散,水流也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氤氲的水汽和浓郁的桃枝花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阿蛮如同最沉默的影子,再次悄无声息地靠近,伸出强健的手臂,将虚脱无力却感觉伤痛大为缓解的江浸月从桃汤中搀扶出来。温暖的空气接触到湿透冰冷的皮肤,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瘫坐在软榻边的矮凳上,任由阿蛮用干燥柔软的布巾为她擦拭湿发和冰冷的身体,裹上干净的素白寝衣。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似乎都松懈了些许。桃汤带来的暖意和伤痛的缓解,如同沙漠中的甘霖,让她在绝望的深渊边缘,恍惚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喘息之机。
她忍不住再次看向木桶边的沈宴。
他依旧立在原地,湿透的玄衣紧紧贴附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覆眼的白绸边缘也沾着水汽。他没有让阿蛮侍奉,只是沉默地抬起那只缠着绷带、似乎也被桃汤缓解了伤势的左手,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着自己手腕上方寸许的位置——那道被湿透衣袖紧贴、轮廓清晰的淡粉色疤痕。
那动作,专注得近乎虔诚,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悲凉。
“呵…” 一声极轻、极冷、带着无尽嘲讽意味的嗤笑,毫无征兆地从他紧抿的唇间溢出。那嗤笑在氤氲的水汽中回荡,冰冷地砸在江浸月刚刚松懈下来的心弦上。
她心头猛地一紧。
就在这时——
暖阁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外面推开!
沉重的乌木门板撞击在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门口,沈老夫人拄着一根紫檀木雕龙头拐杖,巍然矗立。一身深紫色绣金线松鹤延年的锦缎袍服,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盘着最庄重的发髻,插着一支碧玉凤头簪。她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着岁月沉淀的威严和此刻毫不掩饰的、冰冷的震怒。浑浊却精光内敛的老眼,如同淬了毒的鹰隼,瞬间锁定了软榻边裹着寝衣、形容狼狈的江浸月,以及木桶旁玄衣湿透、沉默站立的沈宴。
她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面无表情、手持包铜短棍的健壮仆妇,如同两尊凶神恶煞的门神。更后面,是脸色惨白、抖如筛糠、被一个仆妇死死扭住胳膊的春枝!
一股比沈宴身上更甚的、带着铁锈般陈腐与血腥气的庞大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入暖阁!瞬间冲散了所有的水汽暖意和桃枝花香!
“好啊!” 沈老夫人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一顿地面,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她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的钢刀,在江浸月和沈宴之间来回扫视,最后死死钉在江浸月身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怒意:
“好一个不知廉耻的祸水!”
“好一个色令智昏的孽障!”
“光天化日,共处一室,湿身相对!成何体统!!”
“真当我沈家的门楣,是任你践踏的泥潭吗?!”
龙头拐杖再次重重顿地!
“来人!” 沈老夫人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把这个惑乱家宅、招引邪祟的贱人,给我拖到家法堂去!”
“今日,老身要亲手——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