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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房遗爱累得小脸发白，被张氏心疼地抱在怀里。夏荷则浑身是汗，小脸红扑扑的，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今日到此为止。”
王铁柱收势，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但看向夏荷的目光，明显不同了，“明日还是这个时辰。”
“谢……谢王教头！”夏荷喘着粗气，却努力站首，抱拳行礼，动作虽不标准，但那份恭敬和激动是真诚的。
王铁柱微微颔首，没再多言，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回到听雨轩小院，房遗爱立刻瘫在铺了厚厚草席的矮榻上，哼哼唧唧地喊腿酸。
张氏一边心疼地给他揉着小腿，一边念叨：“哎哟我的小祖宗，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这个，瞧瞧，累坏了吧？明日咱不去了！”
“要去！”房遗爱立刻抗议，“王教头……厉害！遗爱要学！”
夏荷则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虽然也累，但眼神里的兴奋藏不住。
她顾不上休息，跑到院子里，就着夕阳的余晖，一遍遍重复着王铁柱教的站桩和出拳动作。
汗水顺着她的小脸往下淌，滴落在夯实的土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夏荷，歇会儿吧。”春桃端了碗温水过来，小声劝道。
“不累！”夏荷头也不回，又是一拳击出，带起微弱的拳风。
夜深人静。房府各处院落灯火渐熄。前院护院值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王铁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他习惯性地在府中各处巡视一番，这是他多年军旅养成的警觉。
月色清冷，洒在寂静的后花园。当他巡至靠近听雨轩那片竹林附近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响。
噗！噗！噗！
是拳头击打软物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王铁柱眉头微皱，放轻脚步，循着声音走去。穿过几丛修竹，眼前豁然开朗。月光下，听雨轩小院外那片平整的空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对着墙角一个塞满稻草的破旧麻袋，奋力挥拳！
正是夏荷！
她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长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前。
小小的拳头如同雨点般，一次次狠狠砸在粗糙的麻袋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她的动作还带着明显的生涩，蹬地、拧腰、送肩、出拳的衔接并不流畅，但每一次发力都拼尽了全力！汗水早己浸透了她的后背，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
她紧咬着下唇，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狠劲，仿佛眼前那个沙袋就是她必须打倒的敌人。
王铁柱静静地站在竹林边缘的阴影里，没有出声。
他看着那个在月光下挥汗如雨、一遍遍重复着基础动作的倔强身影，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像是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了一圈圈难以言喻的波澜。
他见过太多人习武。有为了功名的，有为了保命的，有被逼无奈的。
但像眼前这样，一个才几岁的小丫头，仅仅因为一个下午的接触，就能在深夜里独自对着沙袋，爆发出如此惊人意志和狠劲的……他从未见过。
那瘦小的身躯里，仿佛蕴藏着一座沉默的火山。每一次出拳，都像是在燃烧她的生命本源，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力量。
月光如水，将夏荷小小的、倔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她浑然不觉阴影中注视的目光，只是咬着牙，一拳，又一拳。
噗！噗！噗！
沉闷的击打声，在寂静的春夜里，固执地回响。
贞观五年的暮春，细雨如酥，将房府后花园洗得一片青翠欲滴。
晨光熹微，薄雾未散，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甜和新叶的清香。
听雨轩小院的秘密训练依旧每日进行。
夏荷在王铁柱的指导下，拳脚功夫日益精进，每夜对着沙袋的“噗噗”声己成为竹林背景音。
秋月在沙盘推演中越发鬼精，冬雪的观察与模仿也渐入佳境。
而春桃，始终安静地守着她那袋日渐充盈的“秘密药草库”，默默记诵着每一种草的模样和“小公子”说的功效。
这天清晨，雨刚停歇。
房遗爱拒绝了张氏要给他加件小袄的提议，只穿了身利落的靛蓝色细棉布短打，蹬着小靴子，精神抖擞地站在廊下。他特意点了春桃的名：“春桃，走！跟小公子去花园‘探险’！”
春桃立刻放下手中擦拭的小瓷瓶（里面装着晒干的蒲公英絮），小脸上带着一丝期待和紧张，快步跟了上来。
张氏只当是小公子又想摘花扑蝶，笑着叮嘱：“仔细地上滑，别摔着。”
房遗爱像只出笼的小鸟，拉着春桃的手，一头扎进雨后清新的花园。
他没有奔向那些开得正艳的牡丹芍药，而是七拐八绕，专往假山石后、池塘边、甚至围墙根下人迹罕至的潮湿角落钻。
春桃紧紧跟着，裙角很快被草叶上的露珠打湿，留下深色的水痕。
“看！”房遗爱在一丛茂密的、叶片呈心形的低矮植物前蹲下。
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叶丛中抽出几根细长的花穗，开着不起眼的淡紫色小花。“这个，车前草！”他指着叶片，“踩不死的草！记得吗？拉肚子，肚子痛，煮水喝！”
春桃立刻点头，蹲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那肥厚的叶片：“记得，小公子。它……喜欢长在路边、湿地上。”这是她观察到的。
“对！”房遗爱表扬，“春桃真聪明！”他又拨开旁边几片宽大的叶子，露出下面一株叶片狭长、边缘有细密锯齿、散发着特殊清香的植物。“这个呢？”
春桃凑近闻了闻，眼睛一亮：“薄荷！凉凉的！给小夫人闻，头就不痛了！”
“没错！”房遗爱摘下一片嫩叶，递给春桃，“闻闻，是不是凉凉的？提神醒脑！”
两人一路走，一路认。
在假山背阴的湿滑石缝里，房遗爱指着几片边缘有深裂、像羽毛一样的深绿色叶子：“这个，叫艾草！味道……有点冲！熏屋子，能赶跑虫子！身上痒痒，煮水洗洗，也能好！”他故意做出挠痒痒的动作。
春桃仔细记下艾草的模样和那股特殊的辛烈气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