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星卧室的门紧闭了几乎一整天。江屿识趣地没有打扰,只是在中午时默默煮了一碗清汤面放在她门口。傍晚时分,门开了。沈南星走了出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己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多了一丝决断。
“收拾东西。”她言简意赅地对江屿说,手里拿着车钥匙,“我们离开这里几天。”
“离开?去哪?”江屿不解。
“去个陈墨暂时找不到的地方。”沈南星没有解释更多,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快点!趁天黑。”
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攫住了江屿。他没有多问,迅速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物塞进背包。沈南星也拎了一个轻便的旅行袋。
五菱宏光再次启动,驶入沉沉的暮色中。沈南星没有开导航,凭着记忆在城郊复杂的旧路中穿行。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处位于城乡结合部、看起来像是废弃工厂改造的Loft公寓楼下。环境偏僻,但安保看起来还算严密。
“我偶尔会来这里…躲清静。”沈南星停好车,带着江屿上楼。公寓很大,工业风装修,但透着一种长期无人居住的冷清感。
暂时安顿下来。深夜,江屿躺在客房的床上,毫无睡意。白天经历的惊险和沈南星反常的举动让他心神不宁。他起身,想倒杯水喝。刚走到客厅,就听到沈南星所在的卧室里传来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争吵声,似乎是电话。
“…妈!我说了多少次!我不回去!更不会嫁给陈墨!”
“…他今天差点让人伤到我!你知不知道?!”
“…用外公的医药费威胁我?好!真好!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电话被狠狠挂断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东西被扫落在地的碎裂声。
江屿站在客厅的阴影里,心中了然。陈墨果然出手了,而且首接打中了沈南星最痛的软肋——她的母亲,以及她病重的外公。难怪她要躲到这里来。
第二天,沈南星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中,沉默寡言。江屿也尽量降低存在感。下午,沈南星接了个电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是城中村那边负责管理的王哥打来的,说“猛虎”台球厅的人又在闹事,还打伤了两个租客。
“我去处理。”沈南星抓起车钥匙就要出门。
“我跟你去。”江屿立刻站起来。他知道那边现在很危险。
“不用!你待着!”沈南星语气烦躁,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你一个人去更危险!”江屿坚持。
沈南星猛地回头,眼中布满血丝,压抑的情绪似乎到了爆发的边缘:“江屿!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保镖?还是我的救世主?我们只是债务关系!签了协议的!别多管闲事!”她的话像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江屿心上。
江屿僵在原地,看着沈南星摔门而去。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被划清界限的刺痛感涌了上来。是啊,他算什么?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假男友,一个寄人篱下的租客。他有什么资格过问她的安危?
颓然地坐回沙发,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乌云翻滚,隐隐传来闷雷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南星一首没有回来。江屿的心越来越沉。他打她电话,关机。联系王哥,王哥支支吾吾地说沈南星去了台球厅那边,后来…后来好像跟虎哥的人走了?再问就挂了电话。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江屿!他猛地站起来!不行!他不能干等!沈南星现在孤立无援!
他冲出公寓,外面己经开始飘起冰冷的雨点。他跑到路边,焦急地拦出租车。然而,这个偏僻的地方,又是雨天,根本打不到车!
就在他心急如焚时,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无声地滑到他面前停下。车窗降下,露出陈墨那张英俊却冰冷的脸。
“在等车?”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找沈南星?”
江屿警惕地看着他,没说话。
“上车。”陈墨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知道她在哪。而且,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了,关于…你,还有N.Xu小姐。”
江屿心中警铃大作!N.Xu!他果然知道了沈南星的身份!
“你想怎么样?”江屿沉声问。
“上车,或者…看着她出事。”陈墨的目光如同毒蛇,“我耐心有限。”
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江屿看着那扇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的车门,又看向阴沉沉、不知沈南星身在何处的远方。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没有选择。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弥漫着昂贵的皮革味和一种冷冽的木质香调。车门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车子启动,平稳而迅速地驶入雨幕。
“江屿,或者…我该叫你,那个因为举报导师抄袭而被整个行业封杀的‘天才设计师’?”陈墨靠在舒适的后座,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抛出了第一颗炸弹。
江屿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查到了!查到了他的过去!
“至于南星…”陈墨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N.Xu…呵,真是个好名字。隐藏得够深。连她家里人都快被她骗过去了。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当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买消息的时候。”他意有所指。
“你对她做了什么?”江屿的声音冰冷。
“做什么?”陈墨轻笑,眼神却毫无温度,“我只是帮她认清现实。她的家族,她的责任,还有…她该在的位置。她以为躲在城中村当个包租婆,搞点地下设计,就能逃脱她的命运?天真。”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刺向江屿,“还有你。一个自身难保的丧家之犬,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保护她?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凭你画的那几张破图?”
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段录音。里面清晰地传出沈南星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
“…南星,算妈求你了!回来吧!跟陈墨认个错!你外公的病拖不起了啊!陈墨说了,只要你回来,他立刻联系国外最好的专家…”
接着是沈南星压抑着愤怒和绝望的声音:“…你们…你们就只会用外公逼我!好!我回去!我回去行了吧!但你们记住,我是为了外公!不是为了你们!更不是为了他陈墨!”
录音戛然而止。
江屿的心沉到了谷底。沈南星…她屈服了?为了外公?
“她现在就在回沈家的路上。”陈墨满意地看着江屿剧变的脸色,“很痛苦吧?看着自己在意的人,为了家人不得不低头,不得不走向自己最厌恶的牢笼?这种无力感…我懂。”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扭曲的共情,“所以,识相点,离开她。彻底消失。你的债务,我可以帮你抹平。甚至…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他抛出了诱饵。
车子在雨幕中疾驰,方向正是沈家所在的城西别墅区。江屿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沈南星在寿宴露台上疲惫的侧脸、金库里失控的质问、被泼脏水时倔强的眼神、还有电话里绝望的哭腔…一幕幕在他脑中闪过。那个在孤儿院雨夜给予他温暖的女孩,那个用市侩伪装脆弱的女人…
就在这时,陈墨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微微皱眉,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陈墨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什么?人不见了?在高速口跟丢了?!废物!一群废物!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他愤怒地挂断电话,眼神阴沉得可怕。
江屿的心猛地一跳!跟丢了?沈南星没回沈家?!她跑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担忧瞬间攫住了他!她没屈服!她还在抗争!
陈墨猛地转头,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江屿:“是你?你给她通风报信了?” 他显然怀疑是江屿暗中做了什么。
江屿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惊恐:“我…我手机都被你收走了…我怎么报信?陈先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陈墨死死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车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突然,江屿的手机(之前被陈墨收走放在扶手箱里)震动了起来!屏幕亮起,是一个没有存储的本地号码!
陈墨眼神一厉,一把抓起手机!
江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谁?!
陈墨按下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沈南星急促而喘息的声音,背景是呼啸的风声和雨声:
“江屿!听我说!别信陈墨!他在骗你!当年举报你导师抄袭的邮件,根本不是你自己发的!是陈墨找人黑了你的电脑发的!他早就盯上你了!他就是要把你彻底毁掉!让你走投无路!让你…让你不能靠近我!快跑!离开那辆车!快…啊!”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声猛地从电话那头传来!接着是忙音!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幕,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墨的脸色在闪电的光芒下,狰狞得如同恶鬼!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而江屿,如同被那道闪电劈中!浑身冰冷,血液倒流!
举报信…是陈墨陷害他?!毁掉他事业,让他背负骂名和债务,陷入绝境的…是眼前这个人?!
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瞬间冲垮了理智!江屿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如同受伤的野兽,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陈墨!什么债务!什么协议!什么金丝笼!此刻都不重要了!他要撕碎这个毁了他一切的魔鬼!
“陈!墨!”江屿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血腥味。他猛地扑了上去!狭窄的车厢后座,瞬间变成了最原始的角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