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周玉柏当着他的面,往海里扔了三箱本该运往仁和医院的透析液。
程谱和周玉柏回到了宴会。
“玉柏这次玩得有点过火了。”
黎渊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端着半杯琥珀色的威士忌走来,冰块在杯中旋转碰撞,发出类似骨骼断裂的清脆声响。
这位周氏医疗集团的首席研究员在程谱身旁坐下,白大褂下露出度假风的印花衬衫,违和得令人不适。
他的目光落在程谱后颈的半透明抑制贴上。
特殊材质制成的贴片下,泛红的腺体轮廓清晰可见,边缘还留着昨晚周玉柏犬齿刺破的伤痕。
程谱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穿过玻璃材质的墙,荡漾的水面,聚焦在池底某个特定的碱基对上。
那是决定Omega信息素受体的关键基因片段,原本在他的基因组中本该是休眠状态。
“你还好吗?”
黎渊晃了晃酒杯,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让程谱后颈的腺体条件反射般抽痛。
泳池水面突然泛起涟漪,
倒映的月光碎成无数银屑。程谱盯着那些光斑,想起实验室显微镜下自己被迫观察的腺体切片。
那些被染色剂染成紫色的细胞,正在不可逆地改变他的身体。
黎渊突然叹了口气:“他以前不这样的。”
威士忌杯沿凝结的水珠滴落在黎渊的腕表上。
玩世不恭的Alpha罕见地露出疲惫神色:“初中时有Omega在体育课更衣室给他下诱导剂,那女孩现在还在瑞士疗养院做复健。”
玻璃碎裂的巨响突然从泳池另一侧传来。
赵毅拽着周玉柏的衣领将他按在香槟塔桌上,水晶杯接连坠落,在意大利大理石地面上绽开尖锐的冰花。
这位向来以暴脾气闻名的军工企业继承人此刻面色铁青:“你他妈疯了吧?鬼屋时我还以为你只是想追到人家,结果监控、药物、基因改造......你爸当年都没你这么变态!”
周玉柏的白衬衫领口被香槟浸透,湿布料贴在锁骨上显出几分狼狈。
但他嘴角依然挂着那抹程式化的微笑,慢条斯理地掰开赵毅的手指:“我在完善他的基因缺陷。”
“放屁!”赵毅的拳头砸在金属冰桶上,桶里昂贵的香槟喷溅而出,“你根本就是在重蹈你爸的覆辙!当年他——”
“赵毅。”周玉柏的声音突然降到冰点,镜片后的瞳孔收缩成危险的针尖状,“慎言。”
程谱默不作声地蜷缩在躺椅上,抱紧了怀里的书。
海风吹乱了他的额发,也吹散了眼角那点的水光。
他盯着泳池底部发光的基因图谱,那些扭曲的双螺旋纹路就像他如今一团糟的人生。
被强行改写的信息素受体,被刻意调制的激素水平,甚至连虹膜颜色都被永久改变。
最可笑的是,他现在连流泪都会散发出甜腻的玫瑰香,仿佛连悲伤都成了取悦Alpha的表演。
程谱却想起上周被迫参加的晚宴,周玉柏是如何微笑着向所有人展示他后颈的标记。
那些探究的、玩味的目光像手术灯一样将他钉在耻辱柱上,而始作俑者正用戴着手套的指尖,优雅地剖开他最后的尊严。
黎渊的酒杯突然递到眼前,琥珀色的酒液里浮动着扭曲的月光倒影。
程谱恍惚看见自己映在杯壁上的脸。
虹膜边缘的银环比上个月更明显了,这具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背叛他。
“对不起,但是我们......”
黎渊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转而变成一声叹息。
程谱突然很想笑。
是啊,多么讽刺。
那个曾经会为Omega打抱不平的优等生,如今却成了最病态的施害者。
而他,一个本该平凡的Beta,莫名其妙成了这场畸形实验的唯一受害者。
周玉柏走了过来,金丝眼镜却连角度都没歪,白衬衫领口依旧挺括如新,仿佛这场冲突不过是优雅晚餐后的小小余兴。
整个泳池区霎时间安静得可怕。
连海风都仿佛凝固,只有程谱腕间的银链还在轻微颤动,发出细弱的金属嗡鸣。
林沐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她手里端着杯颜色诡异的绿色果汁,碎钻美甲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刚刚吵什么呢?”她将杯子塞给周玉柏,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程谱泛红的眼眶,“小可爱该补充维生素了。”
程谱盯着杯底沉淀的绿色颗粒,那和他每天被迫服用的催化剂颜色一模一样。
当周玉柏带着沾满香槟酒气的手指抚上他后颈时,泳池底的基因图谱突然亮到刺眼,仿佛在嘲笑着这场精心设计的围猎。
程谱没有接。
林沐也不恼,转而把杯子塞进周玉柏手里:“你喂他。”
周玉柏接过玻璃杯,指尖在杯沿轻轻,那是程谱每次喝水都会碰到的地方。
“别紧张。”他在程谱身边蹲下,声音温柔得可怕,“只是维生素而己。”
程谱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忽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淡紫色药剂。
“我不渴。”
周玉柏的眼神暗了暗。
“玉柏,”黎渊突然插话,“强迫就没意思了。”
泳池边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所有人都看着周玉柏,这个圈子里最完美的继承者,此刻却像个偏执的疯子。
周玉柏忽然笑了。
他放下杯子,从西装口袋掏出一支钢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一串数字:“仁和医院今早的肌酐值。”将纸片塞进程谱手心,“你母亲的。”
程谱的指尖开始发抖。
“现在,”周玉柏重新端起那杯果汁,“要喝吗?”
海风突然静止,连浪花都仿佛凝固。
程谱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果汁很甜,甜得他喉咙发苦。
“乖。”周玉柏奖励般揉了揉他的头发,转向其他人时又恢复了那副优雅模样,“看到了?我们很幸福。”
林沐别过脸去。
赵毅骂了句脏话。
只有黎渊还盯着程谱的脚腕,那里的银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道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没人会真正阻止这场暴行。
因为在这座岛上,周玉柏就是规则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