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钟第七响撞碎章台宫的薄雾时,扶苏指尖的正碾过昨日收到的密报上。
还记得昨日看见密报时因愤怒猛的捏碎了竹简,手心被破竹片划破的伤口己经结痂。
阶下群臣腰间的玉佩还在晨光里闪着杂色。
自推行"新政"以来,百官都害怕自己的贪墨被追责,腰间也都是品相不一的玉佩,此刻在晨光里映出深浅不一的光泽。
"陛下,"
李斯的声音穿过缭绕的香烟,他手中展开的绢帛在空气中微微震颤。
“商道咸阳至上郡最后一段路预计一周后完成,总长一千二百里的商路,路基铺设完成百分之八十五,桥梁栈道竣工七十座,驿站己建成三十五处,
目前并未完工,所以来往的客商没有收取过路费用,但臣命人统计过,就按目前的客商量计算,一月过路费不算商税,可收三万两白银,足抵陇西三郡赋税。”
此话一出,众臣皆惊,议论声此起彼伏。
“‘陛下,陇西三郡去年税银总共才八千两白银,三万两?够陇西三郡百姓活三年!”
年轻郎官的惊呼撞在丹陛上。
李斯并未搭话,继续说道:
“连通函谷关至巴蜀的商路还有西个月也将完工,这条路因为是东入中原、西控关中的战略要地,所以臣命人增加了岗哨!
而且据各地郡守奏报,商道所经郡县征发的民夫,听说有工钱,己从最初的十万增至十五万。”
李斯看了看扶苏,拱手继续道:
“特别是陛下您送来的设计图,工匠按照图纸新修的跨河大桥采用了'筏型基础',能抵御阴山春汛。”
淳于越突然轻咳一声,打破了朝堂和谐的氛围,宽大的袖袍拂过身前的铜鹤灯:
“陛下,老臣闻说商道途经上郡时,因开山凿石折损民夫三百余人?坊间己有'苛政复作'的流言...”
李斯猛地转身,白发微微晃动:
“博士此言差矣!上郡段凿通的是九折山,岩层坚硬如铁。我特意从军中调拨了三十名工匠,用'火烧水激'之法开山,虽有死伤,却比寻常工法快了三倍。”
扶苏突然打断李斯:“九折山‘火烧水激’太慢。”
他掷下一枚竹筒,里面滚出焦炭与熟石灰的混合物。
“告诉工匠,用这个拌砂浆,岩层三日可裂。记住,在有民夫伤亡超过百人,你李斯的俸禄就拿去给他们买棺材。”
李斯被突如其来的问责吓了一跳,连忙跪地回是。
扶苏指尖叩击着御座扶手上的饕餮纹,展开手中密信,对着殿下众人读了起来:
“上郡郡守将民夫的抚恤金克扣半数,拿去疏通关系。”
“减半抚恤金,哼..”
扶苏盯着阶下瑟瑟发抖的众人,声音比殿角铜铃更冷,
“告诉上郡郡守,朕会让他尝尝,被三十斤枷锁碾断腿骨的滋味——就像他碾断民夫的生路那样。”
"李斯,"
扶苏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传朕旨意:上郡郡守即刻罢官,押解来京候审。民夫抚恤金按双倍发放,由冯劫亲自督办。"
冯劫伏地应诺,淳于越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捋着花白的胡须退到班列之后。
处理完上郡的事后,冯劫上前汇报着:
"陛下,廉洁司最新奏报:自廉洁司设立以来,各郡县己查办贪腐案一百七十三起,拨皮充草的官员二十七人,追回赃款折合白银九万两。"
冯劫展开竹简,指节敲在朱砂标注的字迹上,
“尤其河东郡案,郡守与盐铁官勾结,私铸劣币牟利,涉案金额竟达十万两!”
扶苏接过竹简,看见上面画着劣质钱币的图样。
“冯劫,你觉得,这贪腐之风屡禁不止,症结何在?”
冯劫叩地,沉声道:
“回陛下!臣以为,仁政,酷刑都无法根治贪腐问题,包括陛下高薪养廉也是错误的。”
当冯劫“陛下也是错误”的话音撞在金殿上时,满殿玉佩叮当声骤然裂成碎片,跪着的李斯此刻都不由抖了抖,连檐角铜铃都忘了在穿堂风里摇晃。
而冯劫并未在意众人的反应,接着说道:
“所以臣觉得,需让官吏体验'贪墨之害'。臣己命各地廉洁司编订《贪吏警示录》,每个郡县处理贪墨案件时都让当地大小官员都来参观,让他们看看,明天受审的可能就是他们。”
看着台下的冯劫,扶苏心中止不住的狂喜,动脑筋、敢首言、说出帝王的过错,不愧是个犟种。
李斯观察到扶苏的表情变化,知道扶苏对这个方法十分认可,上前颔首:
“冯丞相此计甚妙。当年商君变法,立木为信,今我等以贪吏为戒,亦是明法立信。”
正说着,殿角的钟架突然发出嗡鸣——那是宫墙下的铜壶滴漏到了午时。
淳于越拄着鸠杖上前,这位老臣的眼角爬满了皱纹:
“陛下,老臣有一事冒昧进言。”
“淳博士请讲。”
扶苏看着他手中捧着的锦盒,盒角绣着展翅的凤凰。
“陛下登基己快一载,”
淳于越的声音带着苍老的沙哑:
“然,后宫至今虚位,中宫无主,实乃国本之忧。老臣查过宗正寺的玉牒,列侯之女中,阳平侯家的次女年方十六,贤良淑德;还有太仆公孙贺的长女,精通六艺...”
他话音未落,廷尉张苍便出列附和:
“淳博士所言极是!昔年周武王得邑姜而安天下,陛下若能早立皇后,既可固国本,又能安抚宗室。”
淳于越点头继续说道:
“《周礼》有云:”
话音未落,扶苏冷笑打断到:
“周幽王有褒姒,商纣王有妲己,《周礼》可曾写过如何避免美人祸国?阳平侯之女熟知边地?好啊,”
扶苏指向殿外,
“让她带着十万石粮草走通未完工的商道,若能活着回来,朕便立她为后。”
扶苏望着殿外飘起的柳絮,想起穿越前在史书上看到的记载:
始皇帝一生未立皇后,留下千古之谜。而此刻,满朝文武正催着他娶妻。
扶苏自穿越以来,最先想的是如何保命,登上大位又想着改革,又是对匈奴,又是稳朝政,还真没好好休息过,想想自己的婚事。
“诸位爱卿的心意,朕明白了。”
扶苏起身走到丹陛边缘,冕旒在眼前晃动成一片珠串的帘幕。
“只是如今边境未稳,商道未全,朕若耽于后宫之事,何以面对戍边的将士、修路的民夫?”
淳于越捧着锦盒的手微微颤抖:
“陛下以国事为重,臣等深感敬佩。然立后之事,亦可择贤而娶,未必耽误朝政...”
“此事容后再议。”
扶苏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阶下群臣。
“传朕旨意:商道工程再加五万民夫,务必在春汛前贯通南北段。廉洁司加大巡查力度,凡克扣民夫钱粮者,不论官阶,不论多少,一律腰斩!至于立后之事...”
扶苏顿了顿,看见李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待边境稳定,商道畅通之日,”
扶苏抬手按住腰间的定楚玉,玉佩的冰凉透过锦袍传来,
“朕自会择吉日,迎娶国母。”
殿外的柳絮突然被风卷高,掠过鸱吻上的铜铃,发出清越的声响。
群臣伏地叩首,山呼万岁的声浪中,扶苏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宫墙下的滴漏声重合。
那是时间在奔跑,也是一个新王朝在血脉偾张中前行的足音。
冯劫捧着廉洁司的奏报退下时,扶苏看见他袖中露出半片竹简,上面似乎画着个女子的侧影。
而李斯在整理商道图时,指尖反复划过上郡的标记,那里,除了正在修建的驿站,还有一片未被标注的胡杨林。
未央宫的指针移到未时,扶苏挥手让内侍撤去案上的膳食。
王三捧着温热的玉杯上前,扶苏低声道:
“对了,今日己经两天了,那个叫韩信的还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