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仞涧的雨势渐小时,林昭终于在岩壁后找到了个天然洞穴。
洞口垂着几簇荧光苔藓,泛着幽蓝的微光,像极了叶琼英发间那支青玉簪的光泽。他背着叶琼英跨进去时,她轻得像片被雨水泡软的叶子,整个人几乎要陷进他怀里。
“放...放我下来。”叶琼英的声音细若蚊蝇,额头抵着他后颈,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后,“我能走。”
“别逞强。”林昭的手臂收紧了些,将她往肩窝里托了托,“你左腿的伤在渗血,刚才又摔了两回——再动,伤口要崩开的。”
叶琼英没再说话。她的月白纱裙早被暗河的水浸透,此刻贴在背上,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左腿的裤管被划开道口子,露出半截染血的小腿,血珠顺着小腿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淡红的痕迹。她的发梢沾着雨水和泥点,几缕碎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连眉峰都软成了春山。
洞穴深处比外面暖和些,钟乳石上的水珠“滴答滴答”落着,混着苔藓的潮腥气。林昭找了块干燥的石台,将她轻轻放下。叶琼英蜷起身子,左腿搁在石台上,右手无意识地揪住裙角——那布料己被撕得破破烂烂,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
“疼么?”林昭蹲下来,指尖悬在她腿伤上方,终究没敢碰,“我看看。”
“不疼。”叶琼英别过脸,耳尖红得像要滴血,“方才在暗河里,是你护着我...我才没被碎石砸断腿。”
林昭没接话。他解下腰间的青锋剑,剑鞘垫在石台边缘,又扯下自己的外袍铺在上面——月白外袍沾了泥点,却比钟乳石暖和许多。叶琼英盯着他微敞的衣襟,喉结动了动,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口:“你...你别脱太多。”
“怕你着凉。”林昭低头,见她的指尖在发抖,“洞里阴寒,你伤着身子,禁不起冻。”
他说着,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指尖刚碰到她的皮肤,就像触到了块火炭——她烧得厉害。林昭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去摸她后颈,果然沾着冷汗。
“你发烧了。”他从怀里摸出颗药丸,“这是我师父给的‘退热丹’,你含着。”
叶琼英张嘴接住药丸,却被他指尖的温度烫得缩了缩舌头。药丸在嘴里化开,清苦的滋味漫开,她却突然笑了:“你师父...是不是总给你塞这些?”
“他说,行脚修士的包袱里,药比剑重要。”林昭扯过她沾血的裙角,用外袍的下摆轻轻擦拭伤口,“你方才在暗河里,怎么不喊疼?”
“喊了...你也没听见。”叶琼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暗河的水声太大,雷蜥的尾巴又抽得太响...我以为,你会先顾着自己。”
林昭的手顿了顿。他想起方才在暗河里,自己被水流卷得几乎站不稳,却始终把她的手攥得死紧。那时她的手凉得像块玉,他怕她松开,便把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比雷蜥的嘶鸣还响。
“我听见了。”他说,“你喊‘阿昭’的时候,我听得比什么都清楚。”
洞穴里突然安静下来。
叶琼英的耳尖红到了脖颈,她低头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声音细得像游丝:“我...我方才是害怕。”
“我知道。”林昭伸手,将她散在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你怕黑,怕疼,怕再也见不着万芳园的药柜...怕我护不住你。”
叶琼英猛地抬头,眼里有水光在晃。林昭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觉得,这洞穴里的苔藓、钟乳石、荧光,都成了陪衬。最亮的光,明明在她眼里。
“阿昭。”她轻声唤他,“你背我进来的时候,我闻到你身上有药香。”
“是万芳园的桂花糕味。”林昭笑了,“苏清欢总说我身上沾着药铺的灰,可我偏要装成游山玩水的公子。”
“像。”叶琼英也笑了,“像极了上个月在药铺后巷,你蹲在台阶上给流浪猫喂鱼干的样子。”
林昭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她的手凉得像块玉,他却握得那样紧,仿佛要把自己的体温都传给她。洞穴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洞顶的裂缝漏进来,照在她沾血的裙角,照在他微敞的衣襟,照得两人交叠的影子,像两株缠在一起的藤。
“疼么?”他又问了一遍。
“不疼了。”叶琼英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有你在,就不疼了。”
洞穴深处传来滴水声,叮咚,叮咚,像极了心跳。
(第十西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