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听筒传来刺耳忙音后陷入沉寂,宛如一盆冰水浇在李黎心头。
他死命攥着这枚又沉又冷的铁器,指头因为用力过猛,变得有些发白,像是要往铁里面抠进去一样,那些被硝烟战火洗礼过的意志,就这样被那急促的铃声冲击得完全垮掉。
“可恶!”李黎气急败坏地将电话机朝岩壁猛力一摔,电话机的木壳砸得粉碎,里面线路乱七八糟地撒了一地,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爆炸的风箱,喉咙里像是有一股滚烫的东西往上涌动,眼睛红得发亮,喘息粗重。
坑道空间很小,环境很糟糕,煤灰、血渍,将每个人的脸都弄得模模糊糊。
只有团长才是每个人抬头看的方向,他眼中流露出绝望又满含希望的时候。
这个时候李黎就感同身受,就好像站在冰水的边上,所有人都朝着唯一的救生管看去,在所有人眼中都只有生命意志在挣扎。
“团座……这……这该如何是好?”角落处,一位娃娃脸的新兵声音颤抖如风中破布条,且带着哭腔
李黎显出沉思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既显得有点沉重又有些坚决,他慢慢弯下腰去,静静地发出嘲弄似的笑声。
火柴熄灭,烟头在昏暗中泛起微弱红光。
李黎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砂纸刮铁一般刺耳,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劣质香烟,辣的肺里火辣辣的,可是这却让他浑浊的脑袋清醒了一些,嘴上一勾,露出来一排被烟熏黑的黄牙,狰狞无比,“放他狗屁疯了去吧,这里个个都是金子啊!”
死寂。
狭小的空间弥漫着低沉的呼吸声,声音无限膨胀,绝望如同冰冷浓稠的雾气一样悄无声息地肆意蔓延,漫过了每个人的脚踝。
“轰隆!”
突然响起的枪声像闷雷一般炸响起来,天空中飞扬着漫天的尘土,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尘土味儿,紧机枪那特有的哒哒哒的声音很快在安静的空气中冲破了敌方的阵地,钻进了我们的耳朵,这声音是日军的九二式重机枪发出的,声音特沉,好像铁锤打在骨头上的声音一样,特沉特硬。
李黎猛然抬头,血丝遍布的双眼透过坑道口稀疏伪装枝叶,紧紧盯向前方。
副官老赵挣扎着爬出了交通壕,浑身都是尘土、泥,肩膀上包着的白布被血浸透了,一大片红色。
“团长!鬼子!鬼子又来了!”气喘吁吁、口干舌燥的声音传来:“敌人很多,而且武器装备也很厉害,咱们连队快没有枪弹也没有吃的了,很危险啊!”
坑道里瞬间像炸开了锅。
“操他姥姥!”
“没活路了!”
援军为何迟迟未至?莫非己全军覆没。
咒骂与粗喘交织成沸腾之粥。
李黎神情凝神,手中抓着一只快抽完的烟,灰屑挂在指上,像根小银针,眯缝着眼,眼光如刀片般尖利,顺着那些飘散开来的烟丝,还有那层层叠叠树的枝桠缝隙,找准了一个冒烟的地方,坡又高又陡。
斜坡之下,一片土黄波浪,缓缓向上翻涌,午后阴沉的光线里,钢盔闪着冷光,三八大盖上的刺刀在日光下也闪着寒光,最终也被这股势如破竹的土黄波浪所淹没。
“团长!”老赵声音颤抖,双手紧抓李黎臂膀,“援军无望,部下折损过半,己至弹尽粮绝之境!''
李黎猛然甩动胳膊,仿佛挣脱冰冷毒蛇。
老赵被这股力量带得踉跄,险些跌倒。
李黎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像是淬过火的钢针,一下刺穿全场,将所有的枪炮轰鸣,惨叫喧嚣都压了下去,他厉声问道:“天要塌下来?还是你承受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的咳出了一口带血的痰,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一般,沾着鲜血与汗水的皮鞋狠狠的踹进了角落敞开的弹药箱。
“哐当——哗啦!”
木箱撞得飞了出去,里面装着的黄色子弹也被撞得飞了出来,西处乱蹦乱跳,李黎并没有去管那些乱蹦乱跳的子弹,他用探照灯一般的眼睛在坑道深处仔细地搜索、勘查。
"狗剩!"他大声吼叫,声震得坑道顶上土首往下掉,"赶紧滚过来!''
一个像干尸一样的兵,身上全都是黑泥污,只有眼珠子和牙齿在暗处发出一点点光亮,费力地走到李黎面前,哆嗦着开口道,“团长…”
李黎伸出手向里指,灰尘像小山一样堆在坑道里面,只有几个角落被几块破烂的油布勉强遮蔽。
“我把所有的东西全搬出来,一点都不能落下!”他下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