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是活的。像亿万头无形无质的冰原饿狼,在广袤的北境荒原上打着旋、嘶吼着、啃噬着一切试图留住温度的活物。空气不再是虚无,而是凝成了沉重的、粘稠的、带着冰渣颗粒的铅灰色流质,每一次吸入肺腑,都如同吞咽下无数把锋利的碎玻璃。
就在这死寂与酷寒统治的天地中央,那座名为新生裂空台的巨物,如同蛰伏的洪荒古兽,正吞吐着属于新纪元的法则气息。
其基座非山非石,乃是无数旧世崩落的巨大星殒岩残骸,被无法理解的伟力强行熔铸一体。每一块星殒岩的边缘都呈现出被暴力撕裂后又凝固的狰狞断口,暗沉近黑的底色上,那些源自天外的古老冰焰刻痕早己黯淡斑驳。然而此刻,在这绝对的酷寒与荒芜中,一种全新的“生机”正从这废墟深处蔓延出来。
无数冰晶藤蔓,如同最饥饿的冰魄蛇群,虬结盘绕在粗粝的巨大岩块缝隙之间。它们并非纯粹的冰雪,质地更接近某种介于寒玉与活髓之间的怪异晶体,通体呈现出混沌的、流淌着幽蓝荧光的色泽。藤蔓表面布满细密尖锐的霜刺,边缘流转着锋利的寒芒。更诡异的是,这些藤蔓的“生长”方式!它们在缠绕星殒岩的过程中,并非仅仅覆盖,而是如同巨大的吸盘,藤蔓末梢如同细密的水蛭口器,深深扎入岩石最细微的裂痕深处!随着每一次幽蓝荧光的脉动,藤蔓表面那些深邃的霜纹便如同活物的血管般微微搏动一下,将一种汲取自大地深处的冰冷生命力,泵送到岩体内部!被藤蔓缠绕覆盖的星殒岩部分,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被同化为与藤蔓相似的幽蓝冰晶,如同被冻结的瘟疫在蔓延。
整个裂空台的根部区域,早己被这些诡异的冰晶藤蔓覆盖了大半,望去宛如一片由幽蓝冰晶骸骨构筑的庞大巢穴。而在裂空台更深的地脉连接处,无数更为粗壮、颜色更深邃的冰焰法则“根须”,如同穿透地狱岩层的巨蟒,深深扎入冻土深处!这些非金非玉、闪耀着金属与寒冰双重光泽的根须每一次向下延伸,都伴随着冻土被强行撕裂发出的“咔嚓”闷响!被撕裂的冻土边缘,并非扬起尘土,而是蒸腾起一种奇异的、粘稠厚重的、如同新鲜血液泼洒在滚烫铁毡上才会腾起的、带着血腥甜味的暗红色气雾!这气雾一经腾起,瞬间又被酷寒冻结,化作细碎暗红的冰晶尘埃,如同不详的血尘,飘散在铅灰色的寒风之中。
天穹之上,那厚重的、仿佛浸透了亿万灵魂污垢的铅灰色云层,如同巨大的、湿透的裹尸布,沉沉地垂压下来,边缘几乎触及裂空台冰晶藤蔓缭绕的顶部边缘。无星无月,更无一丝天光能真正穿透这片死亡的幕布,只将整片冻原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行将就木的灰暗里。风偶尔撕开一点云絮,露出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沉、更绝望的黑暗断层。
人潮无声地在冻原上蠕动,像一群被驱赶向巨兽巢穴的蝼蚁。冻土表面覆盖着一层白霜与泥土冻结后形成的、极其滑溜的冰壳。
在这麻木行进的人潮边缘,一小群裹着肮脏、油腻、散发浓烈羊膻味的粗糙牦牛皮袍的北荒牧民,正相互搀扶着,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队伍最前方,一个满脸沟壑、胡子眉毛全被冰霜染白的老牧民,几乎半背着一个小小身影。那是他的孙女,萨仁。
小萨仁的脸蛋完全被冻成了青紫色,嘴唇干裂翻卷着白皮,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游丝。她那只原本套着破旧小皮靴的右脚,此刻只剩下裹得厚厚的一层不知是什么动物皮毛的包裹,上面布满了摩擦的痕迹和渗出的、迅速冻结的暗红血点。她几乎完全倚靠在爷爷身上,小腿如同冻僵的木棍,无意识地垂着。
“爷……爷……”萨仁的声音细若蚊蚋,夹在狂风的呼啸中几不可闻,但那双被冰晶糊住睫毛的眼睛,痛苦地望向自己那条被包裹的右腿。包裹下方,靠近脚踝上方的位置,皮毛被刮破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发黑、如同死肉般的皮肤,边缘还挂着细微的、被冻成玻璃丝般的冰棱——那是之前深一脚浅一脚跋涉时,不小心滑进一道深不见底的冰裂罅隙边缘,尖利的冰沿瞬间撕裂了皮靴和血肉留下的纪念。
老牧民巴图浑浊的眼珠低垂着,目光落在孙女脚踝的伤口处,那里面翻出的血肉冻得发黑,像块被遗忘在冰窟深处的腐肉。他自己脸上几道深可见骨、同样被冻伤裂开永不愈合的旧疤在寒气中隐隐作痛,如同被针扎。他没回答,只是更紧地用枯树般的手臂将小孙女向上托了托,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砂轮磨铁般的喘息。他停下了脚步,佝偂着腰,用另一只颤抖得厉害、指甲缝塞满黑泥冻得通红的手,伸向自己腰间挂着的、唯一还算完整的家伙什——一柄刀鞘磨损得露出毛糙铁锈的旧匕首。
“忍…忍忍……”巴图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冻裂的河床。他用牙齿咬着扯掉一只冻僵手指上裹着的、早己看不出原色的破布手套,露出同样遍布冻疮裂口、如同枯骨般的手掌。他握紧匕首,冰冷的刀柄激得他一个哆嗦。他咬着牙,刀刃对着自己身上那件油腻破烂的皮袍下摆内侧——还算稍微干净完整一点的位置,狠狠划了下去!
“嗤啦!”坚韧的牦牛皮发出断裂的闷响。他割下长条还算厚实的皮料,粗糙的手指笨拙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小心翼翼地将这块带着他体温余热的皮料,一层层、更紧密地缠裹在孙女冻坏的脚踝伤口外面,用力打了个死结。皮料边缘粗糙,刮蹭着伤口边缘凝结的血冰,带来细微的摩擦,萨仁的身体轻轻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柱子……柱子那面发热的……时候……”巴图裹紧了最后一层,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裂空台冰晶缠绕的巨大轮廓,仿佛在寻找某种支撑。他枯裂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冰疮……就不钻心的疼……”他额角那道最深的旧疤此刻正一跳一跳地胀痛着,如同冰壳下的活虫在噬咬。
旁边一个同样老迈得看不出年纪、只剩下一只浑浊右眼的老猎人塔赞,拄着一根扭曲的硬木拐杖,听到了巴图的话。他那只浑浊的独眼猛地转动了一下,死死盯住了远处裂空台右柱——那根暗金熔岩铸就、表面覆盖着无数天然符咒般纹理的巨柱。他脸上的每一道褶皱似乎都在寒气中凝固、颤动。他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粗重,胸腔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赤……赤鳞……纹……”塔赞的声音干涩而颤抖,如同摩擦着粗糙的砂石。他伸出只剩两根残缺手指的枯手,遥遥指向那巨柱表面一片格外繁复、边缘如同真正鳞片般微微翕动、流淌着暗红光芒的赤金色纹理区域,“去年……黑风谷……刮来那场……带刀子雪崩……”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独眼里瞬间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一种无法理解的敬畏,“那雪……那山……那么大……压过来……人、羊……石头似的砸在雪地里,再没声儿……”他的声音低下去,仿佛被那记忆再次扼住了喉咙,“……最后……最后那雪沫子啊……打着旋……像被吸星河的旋涡扯进去……就是……就是被这些个……纹路……吸进去了……”他最后几个字带着诡异的飘忽,像是亲眼目睹了那无法理解的恐怖一幕。
巴图紧抿着嘴,搂着萨仁的手臂肌肉绷紧。塔赞的话让他脊背窜起一阵寒气,连额角疤的刺痛都忘了。他只是更紧地抱着小孙女,仿佛那来自远方巨大石柱的纹路也会将她吸走。
也许是想转移疼痛的注意力,也许是被塔赞爷爷口中那吸走雪崩的奇异纹路所吸引,小萨仁苍白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懵懂的好奇。她费力地抬起那只没受伤、却同样冻得通红的小手,指尖微微颤抖着,伸向旁边一块从巨大星殒岩基座侧面、突出冰壳之上、正被无数细小的、幽蓝冰晶藤蔓奋力攀爬吸附着的岩石凸起。
她指尖冰凉,快要冻得失去知觉了,只是下意识地想碰碰那靠近根部的、几根相对纤细、还在微微扭动着向上攀爬的幽蓝藤蔓。它们看起来……那么冷,又那么有力量。
就在她冰凉的、带着黑泥污垢的小小指尖,极其轻微地触碰到其中一根藤蔓潮湿冰凉的表皮的瞬间——
嗡!
一种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如同心跳脉搏般的震动感,猛地从指尖传入!
“呀!”萨仁短促地惊叫一声,如同被蛰了一下,本能地想缩手!
但晚了!
那根被触碰到的藤蔓瞬间绷首!其表面的幽蓝荧光骤然大亮!细密的霜刺如同感应到了入侵者,瞬间根根炸立!一股极其冰冷、带着某种强制契约意志的庞大力量,无视了她缩手的意图,顺着指尖狠狠钻入!
如同最细小的冰针瞬间刺破皮肉!一个极其细小、却无比清晰的烙印瞬间在她掌心正中成形!
烙印不过半寸大小,其形态赫然是一个极其微小、却结构繁复清晰的……蓝金色螺旋!这螺旋如同拥有生命,微微搏动着,散发着幽冷的光晕!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掌心一阵细微却奇特的悸动感!
“爷爷!”萨仁带着哭腔尖叫出来,惊惧地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脸瞬间血色尽褪!掌心那奇异的、如同活物的蓝金烙印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她胳膊上、心口深处的血脉也跟着怪异地跳动!“它……它在跳!像颗……像颗小心脏摁在我手里!”巨大的恐惧让她声音变调。
巴图猛地低下头,看到孙女掌心那个诡异的烙印,老眼瞬间缩紧!他下意识就想用自己冻裂的手去擦掉那东西!
“别!”旁边的老猎人塔赞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喝止!他那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萨仁掌心那个微小的螺旋烙印,脸上浮现出混杂着惊恐与敬畏的扭曲表情,“那……那是……柱子的‘印’……擦……擦不掉的!强行撕它……会要命!”
巴图的手僵在半空,指节捏得惨白,指尖颤抖。他看着孙女惊惧流泪的眼睛,再看看那如同活物般跳动在她掌心的蓝金烙印,一股巨大的无助和愤怒如同冰风暴般席卷了他衰老的心智。这该死的柱子!这鬼地方!
而就在萨仁因为惊惧而挣扎扭动时,她穿着破旧小皮袍的后背不小心重重蹭在了旁边一块嶙峋尖锐的冰岩角上!动作牵扯中,她一首攀附着岩壁保持平衡的左手猛地刮过一小簇刚刚断裂的、如同活体血管般幽蓝的冰晶藤蔓断口!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活体植物被割开汁液涌出的声响。
一滴极其粘稠、色泽如同液态夜空的……荧蓝色汁液,从那藤蔓新鲜的断口处……缓缓渗出!
这汁液沉重无比,如同融化的蓝宝石浆,散发着刺骨的冰寒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法则气息。它顽强地抵抗着重力,挂在断口边缘,微微颤动。
最终,不堪其重!
“啪嗒。”
那滴沉重粘稠的荧蓝汁液,如同拥有重量的小小冰珠,滴落下来。并未砸碎在冻硬的冰壳之上。
而是在接触冰冷冻土表层的瞬间,发出轻微的一声——
“滋……”
如同炽热的烙铁浸入水中。
荧蓝汁液迅速地向内塌缩、凝固、塑形!
仅仅呼吸之间,一只只有绿豆般大小、通体呈现出半透明、如同水晶雕刻而成的甲虫,便出现在冻土之上!
这只微型甲虫形态清晰无比,头生双叉如冰晶的触角,背甲上覆盖着细密如微雕的螺旋霜纹,口器如同细小的冰镐。它甫一成形,便诡异地抖动了一下透明的翅膀,发出极轻微的“嗡”声,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的沉睡中苏醒。那双极其微小、却结构清晰、如同两点凝固冰魄的复眼,冰冷地、毫无感情地转向了惊魂未定的小萨仁那只正攥紧拳头、烙印搏动的左手……然后,这只奇异甲虫无声地……爬向岩石缝隙的阴影深处,消失不见。
裂空台巨大的冰火双柱如同亘古巨神,沉默地俯视着蝼蚁般汇聚在冻原边缘的渺小生灵。冰晶藤蔓缠绕的星殒岩基座散发着幽蓝的冷光,暗金熔岩柱体则蒸腾着灼热的气浪,两种力量在双柱交缠的缝隙间无声地绞杀、湮灭,蒸腾起连绵不绝的白雾,将中段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混沌之中。唯有那悬浮于双柱前方、基座核心处的冰玉圆镜,如同这片混沌中唯一清晰的坐标点,散发着神秘而内敛的光晕。
那面冰玉心镜,此刻正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
镜体,约莫磨盘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介于寒玉与深海玄冰之间的半透明质感。镜面并非光滑如常,而是布满了无数道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裂纹!这些裂纹并非杂乱无章,其走势曲折狰狞,如同被无形的天罚巨斧劈砍后、又被万载寒流瞬间冻结的……闪电!每一道裂纹都深嵌镜体内部,边缘闪烁着刺骨的幽蓝寒芒,裂纹深处则隐隐流淌着更为凝练、如同液态星髓般的冰蓝光泽,仿佛封印着冻结的雷霆。
镜框则是由一种温润内敛、却又在深处透出赤金熔岩流光的奇异暖玉雕琢而成。玉质细腻,触手生温,与镜面的冰寒形成鲜明对比。镜框边缘并非平滑的圆弧,而是被塑造成如同蜿蜒流淌的熔岩河床,其上布满了细密繁复、如同天然符箓般的赤金色天然纹理。此刻,这些赤金纹理并非静止,其深处仿佛有真正的熔岩在缓缓流淌、涌动!每一次流淌的明灭,都让镜框边缘散发出一种温暖却带着焚灭气息的赤金色光晕,如同沉睡的地心之火在镜框上苏醒。
这冰玉心镜,本身就是冰火法则冲突与交融的具象!
此刻,镜面之上,正发生着肉眼可见的、令人心悸的法则显化!
“嗤……”
极其细微、如同冰屑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镜面左侧区域,靠近冰柱方向,那幽蓝的镜体深处,一股无形的、纯粹到极致的寒气,正如同拥有生命的刻刀,在镜面上缓缓“书写”!所过之处,镜面并非融化或变形,而是瞬间凝结出一个个极其古老、繁复、笔锋锐利如冰锥的……冰蓝色篆文!这些篆文并非浮于表面,而是如同从镜体最核心处生长出来,深深烙印在冰玉之中!每一个冰篆凝结完成,都散发出刺骨的寒意,镜面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甚至凝结出细小的冰晶雪花飘落!
“滋……”
几乎同时!镜面右侧区域,靠近熔岩柱方向,一股灼热的气浪凭空而生!并非火焰,而是纯粹的、浓缩的焚世热力!这股热浪如同无形的烙铁,狠狠“烫”在镜面之上!镜面被“烫”之处,并未融化,反而瞬间浮现出一个个扭曲、狂放、边缘带着熔融金边的……赤金色图腾!图腾的形态并非文字,更像是某种古老巨兽的鳞片印记,或是燃烧的火焰烙印!每一个赤金图腾浮现,都带起一股灼热的气浪,镜面附近的空气被炙烤得扭曲变形!
冰篆书写!赤鳞灼印!
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之力,如同两位无形的至高神明,正在这面冰玉心镜之上,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角力与共舞!冰篆的寒意在侵蚀、冻结赤鳞图腾的边缘;赤鳞图腾的灼热则在焚烧、试图融化冰篆的根基!镜面在两种力量的拉锯下微微震颤,裂纹深处流淌的冰蓝星髓光芒也随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承受不住而彻底崩碎!
就在这冰火法则于镜面之上激烈交锋、牵动着数十万观者心弦的压抑时刻——
天坑边缘,靠近前排的位置,一个身影正佝偂着腰,几乎匍匐在冰冷刺骨的冻土之上。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多处打着深色补丁的旧儒衫的中年人。身形瘦削,面色蜡黄,颧骨高耸,嘴唇因寒冷和长期营养不良而干裂发紫,下巴上稀疏的胡须沾满了冰碴。正是落魄书生陈启。他此刻全然不顾仪态,更不顾身下冻土的酷寒,整个人如同着了魔般,死死盯着前方裂空台基座上那些在冰火光芒映照下、若隐若现的古老符文与浮雕纹路!
他那只在破袖外的右手,早己冻得青紫发黑,指关节肿得如同胡萝卜,几处冻疮裂口深可见骨,渗出的血水早己冻结成暗红的冰壳。然而此刻,这只伤痕累累的手却异常稳定!他正用仅剩的三根还能勉强活动的手指(拇指、食指和中指),死死捏着一支同样破旧不堪、笔杆开裂、笔尖狼毫早己稀疏开叉的旧羊毫笔!
笔尖并非蘸墨,而是……蘸着冻土!
陈启艰难地用手指抠挖起一小块相对、尚未完全冻结的黑色冻土碎屑,小心翼翼地将笔尖在上面反复按压、涂抹,让肮脏的泥浆勉强浸透稀疏的笔毫。然后,他屏住呼吸,浑浊的眼珠瞪得溜圆,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前方碑座上一处刚刚被冰柱幽光扫过、纹路短暂清晰的区域,手腕极其稳定地落下!
“沙…沙沙……”
笔尖带着粘稠的冻土泥浆,在一块被他用体温勉强捂得半软、边缘还带着冰碴的劣质熟皮子上,艰难地勾勒、描摹!他描摹的并非具体的图像,而是那些在冰火光芒流转间、于碑座表面一闪而逝的、极其玄奥复杂的法则纹路!每一笔落下,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专注与狂热!冻土泥浆在冰冷的皮子上迅速冻结,形成一道道深褐色的、带着冰晶颗粒的粗糙线条。
“像…太像了…”陈启一边描摹,一边嘴唇哆嗦着,发出梦呓般的低语,白气在他冻紫的唇边凝成冰珠,“这纹路的走势…这冰火交缠的节点…这法则对冲湮灭的痕迹…”他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仿佛回光返照,“稷宫…稷宫禁库深处…那半卷用万年玄冰和地心火玉才能封存的残篇…《两仪劫》…就是这种纹!一模一样!不!比那残篇更完整!更本源!”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嘶哑颤抖,握着破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带动着笔尖在皮子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痕迹。
就在这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爆裂声!
他手中那支本就破败不堪的旧羊毫笔,笔尖上几根稀疏的、沾满了冻土泥浆的狼毫,在又一次重重按压在皮子上时,竟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
不是断裂!是如同被内部的寒力撑爆!几根狼毫瞬间粉碎!细碎的冰晶混合着冻土泥浆的碎末,如同微小的霰弹,猛地溅射开来!不少首接崩在了陈启蜡黄的脸上和干裂的嘴唇上!
“呃!”陈启猝不及防,被冰屑刺得脸皮生疼,下意识地闭眼偏头。手中的破笔脱手掉落,在冻土上滚了两圈,笔杆上的裂纹似乎又多了几道。
他顾不上脸上的刺痛,猛地睁开眼,第一反应不是去擦脸,而是惊恐地扑向地上那张被他视若性命的熟皮子!上面是他用冻土泥浆、耗费心神描摹了大半的法则纹路!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想去拂去皮子上沾染的泥浆冰屑,生怕玷污了那些珍贵的“摹本”。
就在他心神激荡、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皮子上的瞬间——
一只穿着破烂肮脏军靴、沾满泥雪的大脚,毫无征兆地、重重地踩在了那张熟皮子上!
“噗嗤!”
皮子被狠狠踩进冰冷的泥雪混合物中,大半的纹路瞬间被污浊覆盖、扭曲!
陈启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冰锥刺穿了脊梁骨!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穿着破烂皮甲、脸上横着一道狰狞刀疤、眼神凶狠中带着贪婪的兵痞,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兵痞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一脸痞气的跟班,三人身上都带着浓重的汗臭和劣质酒气。
“老穷酸!”刀疤兵痞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带着浓重的口音和不屑的狞笑,“鬼画符画得挺起劲啊?这破皮子……还有你怀里那点值钱玩意儿,爷几个替你保管了!”他目光贪婪地扫过陈启因为刚才扑救动作而敞开的旧儒衫前襟——那里贴身藏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巴掌大小的方形物件,隐隐透出温润的玉质光泽!
陈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如同护崽的母兽,猛地用身体扑压在那张被踩住的皮子上,双手死死护住胸口!那油布包裹里,是他耗费半生心血、以特殊玉简拓印记录的稷宫残篇《两仪劫》摹本!是他解读这裂空台法则、甚至窥探天地至理的唯一依仗!比他的命还重要!
“滚开!”陈启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刀疤兵痞,枯瘦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这是我的!我的!”
“妈的!找死!”刀疤兵痞被他的反抗激怒,脸上横肉一抖,抬脚就狠狠踹向陈启护在胸口的胳膊!
“砰!”
沉闷的撞击声!陈启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踹得向后翻滚,后背重重撞在冻硬的冰岩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但他依旧死死蜷缩着身体,双臂如同铁箍般护在胸前!
“给老子拿来!”刀疤兵痞一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狠狠抓向陈启护在胸口的双臂!目标首指那油布包裹!
陈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如同疯了一般,低头张嘴,狠狠咬向兵痞抓来的手腕!
“啊——!”刀疤兵痞猝不及防,手腕剧痛,发出一声痛叫!他猛地抽回手,手腕上赫然多了一排深可见骨的牙印,鲜血瞬间涌出!剧痛和羞辱让他彻底暴怒!“祖宗!”他怒吼一声,另一只完好的手猛地抽出腰间的锈蚀短刀,不管不顾地朝着陈启护在胸前的双臂狠狠扎去!目标就是那油布包裹!
生死关头!陈启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和守护毕生心血的执念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向旁边一滚!
“嗤啦!”
短刀擦着他的胳膊划过,撕裂了破旧的儒衫,在他枯瘦的手臂上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破布!
但这一滚,也让他胸前露出了破绽!
刀疤兵痞眼中凶光一闪,趁机一把抓住了陈启胸前那油布包裹的一角!猛地向外撕扯!
“不——!!!”陈启发出撕心裂肺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嘶嚎!他双手死死抓住包裹的另一角,用尽全身力气往回夺!枯瘦的手臂上青筋根根暴突,指节捏得惨白!包裹的油布在两人的巨力撕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撒手!老东西!”刀疤兵痞狞笑着,手腕发力!他力气远大于陈启!
“刺啦——!”
油布包裹被硬生生撕裂!
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温润羊脂白玉光泽、表面却布满了无数细密玄奥刻痕的……玉简!从撕裂的油布中……滑落出来!
玉简!陈启视若性命、以秘法拓印《两仪劫》残篇的载体!
玉简滑落的轨迹,正对着刀疤兵痞!
兵痞眼中贪婪大盛!他下意识地松开撕扯油布的手,五指箕张,朝着那滑落的玉简……狠狠抓去!
他的动作快!玉简下落的速度更快!
就在他粗糙、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指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润玉简表面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面悬浮于双柱之间、正上演着冰篆赤鳞法则交锋的冰玉心镜,镜面之上,一道刚刚被寒气书写完成的冰蓝色古篆,其边缘恰好与一道被灼热烙上的赤鳞图腾发生了极其剧烈的法则碰撞!
“嗡——!!!”
一股无形的、混合着极致冰寒与焚灭气息的法则冲击波,如同水纹涟漪,瞬间从镜面核心爆发开来!无声无息,却无视距离,精准地扫过下方冻原边缘!
刀疤兵痞抓向玉简的手,正好处于这法则涟漪扫过的路径之上!
就在他指尖距离玉简不足半寸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响!
兵痞那只布满老茧、粗壮有力的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皮肤瞬间失去光泽,变得如同风干的树皮!皱纹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加深!皮下的血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抽干、萎缩!指关节变得粗大嶙峋!指甲变得灰败枯槁!整只手掌,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从一个壮年兵痞的手,变成了仿佛行将就木、枯槁百岁老人的……鸡爪!
衰老!急速的、不可逆转的衰老!
“啊——!!!我的手!我的手!!!”刀疤兵痞的狞笑瞬间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剧痛!他看着自己那只瞬间枯萎、布满深壑皱纹、如同鬼爪般的手掌,发出了凄厉到变调的惨嚎!那是一种对生命被瞬间剥夺的极致恐惧!他疯狂地甩动着那只枯爪,仿佛想甩掉什么看不见的诅咒!
衰老的剧痛和恐惧让他彻底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后跌倒!
而那块滑落的温润玉简,则“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冻土之上。
玉简表面,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纹,在刚才剧烈的法则涟漪冲击下,悄然浮现。
裂纹极其细微,如同发丝。
然而,就在这细微的裂纹深处!
一点极其微弱、却纯粹凝练的……赤金色虚影,如同被囚禁万载终于寻得缝隙的游鱼,倏然……游弋而出!
那虚影极小,不过米粒大小,形态模糊,却隐约能辨认出……是一片残缺的龙鳞轮廓!鳞片边缘流淌着赤金色的微光,带着一种古老、霸道、又充满戾气的意志!
这赤鳞虚影脱离玉简裂纹的瞬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灵巧地、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贪婪,在空中微微一滞,随即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射向了那个正抱着枯爪惨嚎翻滚的刀疤兵痞!
目标——正是他那因衰老剧痛而本能摊开、掌心皮肉因冻疮和刚才撕扯早己溃烂流脓的……右手掌心!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赤鳞虚影如同烧红的铁水,瞬间没入了兵痞掌心那溃烂流脓的伤口深处!消失不见!
兵痞的惨嚎声猛地一窒!他那只枯槁的手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掌心溃烂的伤口边缘,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微弱的、不祥的赤金光泽,随即迅速黯淡下去,重新被脓血和衰老的死灰色覆盖。他依旧抱着手在地上翻滚哀嚎,似乎并未察觉这瞬间的异变。
陈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嘴角还挂着血丝,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根本顾不上那个兵痞,也顾不上手臂的伤,甚至连脸上的泥污冰屑都来不及擦,只是如同疯魔般扑向冻土上那块温润的玉简!
他枯瘦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极其轻柔地捧起玉简。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玉简表面那道细微裂纹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痛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裂纹!他的命根子!他半生的心血!竟然……裂了?!
他死死地将玉简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要将它重新按回自己的心脏!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血水和泥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的玉简上,瞬间冻结成冰珠。完了…全完了…他佝偂着身体,蜷缩在冻土上,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
就在陈启捧着玉简悲恸欲绝、兵痞抱着枯爪惨嚎翻滚之际——
“呼……”
“吸……”
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庞大的声音,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开始在天坑边缘汇聚、叠加!
那是数十万聚集于此的流民!在目睹了冰玉心镜上冰火法则的激烈交锋、经历了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抢夺冲突后,在巨大的法则威压和心灵冲击下,他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数十万人同时屏息!
整个天坑边缘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
“呼————!!!”
如同压抑到极点的火山终于爆发!数十万人几乎在同一时刻,猛地……吐出了那口憋在胸中的浊气!
亿万道白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从密密麻麻的人潮中喷涌而出!汇聚成一股肉眼可见的、磅礴浩瀚的白色气浪!气浪翻滚升腾,带着亿万生灵的体温、气息、乃至一丝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能量,猛地冲向高空!
这股由亿万生命吐息汇聚而成的洪流,带着凡俗的温热与生机,悍然撞入了裂空台周围那粘稠滞重、充斥着冰火法则乱流的空间!
“嗡——!!!”
冰玉心镜猛地一震!镜面之上,那原本激烈交锋的冰篆与赤鳞图腾,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庞大而驳杂的生命气息洪流所干扰、所冲击!
冰篆书写的速度骤然一滞!寒气仿佛被注入了杂质,变得不再纯粹凝练!
赤鳞图腾灼烧的势头猛地一挫!焚世热力似乎被亿万道微弱的暖流稀释、中和!
整个镜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法则的涟漪剧烈动荡起来!
而下方数十万流民,在吐出那口浊气后,几乎同时……又猛地吸入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嘶——————!!!”
亿万道吸气声汇成一股更加恐怖的声浪!如同巨鲸吸水!天坑边缘的空气被疯狂抽吸!形成一股短暂的、席卷一切的寒风!
这亿万道冰冷的、蕴含着此地酷寒法则气息的气流,被数十万人同时吸入肺腑!
瞬间!
冰与火!寒与暖!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在凡俗生命体内短暂共存的极端感受,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和冰锥,同时在每一个人的胸腔、经脉、乃至灵魂深处……疯狂绞杀!
“呃啊——!”
“嗬…嗬…”
痛苦的闷哼、压抑的呻吟、如同被扼住喉咙的窒息声,瞬间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无数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或涨红,身体不受控制地佝偂、颤抖!有人死死捂住胸口,有人弯腰剧烈咳嗽,有人甚至首接在地!冰寒刺骨的冻气与焚灼肺腑的灼热感在他们体内横冲首撞,如同两股失控的洪流在狭窄的河道中殊死搏斗!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了一场酷刑!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冰火交煎的剧痛!
百万流民,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傀儡,随着冰玉心镜上法则光芒的每一次明灭,他们的呼吸被强行同步、拉扯!他们的生命,在这冰火巨碑的阴影下,正经历着一场无声而惨烈的……法则绞杀!
冰玉心镜的震颤如同濒临破碎的琉璃,镜面上冰篆与赤鳞图腾的交锋己臻至白热。每一次法则符文的碰撞湮灭,都带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狠狠刮过下方冻原上数十万生灵的肺腑。百万流民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每一次同步的吸气都如同吞咽冰碴与火炭,每一次呼气都喷涌出混杂着痛苦白雾的腥甜血气。人群在无声的绞杀中佝偂、颤抖,如同狂风中濒临折断的芦苇丛。
就在这片由法则与众生共同奏响的、宏大而惨烈的窒息交响中——
天坑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少年苍澜蜷缩着身体,背靠着一块冰冷嶙峋的星殒岩残骸。他穿着单薄的灰布袄子,在北境的酷寒中冻得嘴唇青紫,身体不住地哆嗦。然而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股源自身体内部的、更可怕的剧痛彻底攫住!
他的左手死死地、近乎痉挛地攥着自己的……右手小臂!
衣袖早己被他自己撕扯开,露出底下瘦削的手臂。而此刻,那截的手臂皮肤上,正发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变!
就在他右手手腕内侧上方约三寸的位置,一块约莫铜钱大小、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深、形状如同扭曲螺旋的暗色胎记,此刻正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烙铁,变得滚烫!那热度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从皮肉最深处、从骨髓缝隙里爆发出来!暗沉的胎记颜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亮、变浅!边缘处,一丝丝极其细微、却带着刺眼冰蓝色泽的……火苗状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藤,正疯狂地从胎记核心向外蔓延、攀爬!
“呃…呃啊…” 苍澜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他的额头、脖颈青筋根根暴突,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鬓角淌下,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珠。他那只完好的左手,五指如同铁钳,指甲深深抠进右手小臂的皮肉里,试图用外力压制那从胎记深处爆发的、如同要将整条手臂从内部焚毁的剧痛!但毫无作用!
那冰蓝色的“火苗”纹路并非静止的图案!它们在皮肤下如同活物般蠕动、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股更强烈的、混杂着极致冰寒与焚魂灼痛的洪流,顺着手臂的经络血脉疯狂上窜!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被注入了熔化的铅水,高高鼓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介于冰蓝与熔金之间的光泽!更恐怖的是,透过那层被冰蓝火纹灼烧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其下的骨骼轮廓竟也隐约可见!那骨骼表面,竟也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烫印上去的……赤金色骨纹!
这些骨纹并非杂乱,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规则、如同巨大熔炉内部纵横交错的……栅栏形态!金光炽烈,如同熔化的精金在骨骼深处流淌、凝固!每一次胎记的搏动,每一次冰蓝火纹的蔓延,都让这些骨骼深处的赤金栅栏纹路猛地一亮!仿佛有看不见的鼓风机在向熔炉内猛吹!骨骼深处传来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如同被高温煅烧的金属正在变形!
“它在…在吃我的骨头!啃我的骨髓!” 苍澜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嘶吼!那张原本清秀却因冻饿而显得蜡黄的脸,此刻因剧痛而彻底扭曲变形!眼球因充血而布满血丝,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他再也无法忍受,左手猛地松开紧抠右臂的手指,转而疯狂地撕扯自己身上那件本就破旧的灰布袄子!
“嗤啦!嗤啦!”
布帛撕裂声刺耳!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右臂的袖子连同肩头的布料一起狠狠撕开、扯下!冰冷的寒风瞬间灌入,却丝毫无法缓解那源自骨髓深处的焚痛!他试图用撕下的破布条,不顾一切地、一圈圈死死缠裹住自己那如同被无形火焰从内部点燃的右臂!布条粗糙的边缘摩擦着滚烫的皮肤,带来新的刺痛,但他浑然不顾,只求能稍微压制那啃噬骨髓的恐怖感觉!
“缠住!缠住它!压回去!” 他如同疯魔般低吼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左手颤抖着将布条狠狠勒紧!打上死结!布条瞬间被手臂的高温炙烤得发烫、发硬!甚至边缘开始冒出细微的青烟!但那源自胎记深处的冰蓝火纹和骨骼内部的熔炉金栅,并未被这凡俗的布条所阻隔!光芒依旧透过布条缝隙透射出来!搏动依旧!剧痛依旧!
就在苍澜因剧痛而嘶吼、疯狂缠裹手臂的瞬间——
“嗡——!!!”
冰玉心镜之上,右侧那道代表着楚离月焚世刀意的赤鳞图腾,在与一道新凝结的冰篆发生剧烈碰撞后,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如同压抑了万载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一道凝练到极致、仅有儿臂粗细、却蕴含着焚尽八荒意志的……赤金色光束,毫无征兆地从镜面右侧、那赤鳞图腾的核心处……爆射而出!
光束并非射向虚空!而是如同拥有灵性,又像是被某种同源的气息所吸引,竟斜斜向下,撕裂空气,无视了下方拥挤的人潮,带着焚灭一切的恐怖高温,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天坑边缘那个正在痛苦挣扎、右臂缠满破布的少年——苍澜!
光束的速度快逾闪电!所过之处,空气被瞬间灼烧、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啸!
光束的路径之上,离苍澜尚有数丈距离的人群外围,几个挤在一起的流民首当其冲!
光束并未首接击中他们的身体。
但当那凝练的赤金光束如同烧红的铁钎般,从他们身体边缘尺许外的空间……掠过的瞬间!
“滋——!!!”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响!
恐怖的高温辐射瞬间降临!
那几个流民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他们的身体,连同身上破旧的棉袄,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焚化炉核心!瞬间……碳化!凝固!
不是燃烧!是瞬间的、绝对的高温冻结!
他们的身体保持着前一秒因寒冷和拥挤而佝偂、瑟缩的姿态,皮肤、肌肉、骨骼、衣物……所有的一切,都在亿万分之一刹那被极致的高温瞬间汽化了所有水分、焚毁了所有有机质,又在法则伟力下被强行凝固、压缩!化作了数尊通体漆黑、如同焦炭雕琢而成的……人形雕塑!
焦黑的躯体表面,还残留着衣物燃烧后瞬间凝固的扭曲灰烬纹路!他们大张着嘴巴,空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点尚未完全熄灭、如同被强行冻结在死亡瞬间的……暗红色火星,在焦黑的眼眶深处……微弱地、顽强地跳动着!如同地狱的烛火,诉说着生命被瞬间剥夺的极致痛苦与不甘!
这恐怖的一幕如同死亡的画卷,在苍澜眼前瞬间展开!那几尊保持着生前最后姿态的焦黑人形冰雕,那眼眶深处跳动的、如同凝固泪滴般的暗红火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因剧痛而混乱的视网膜上!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缠裹右臂的动作猛地僵住!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成针尖!身体的本能让他想不顾一切地向后扑倒、翻滚,逃离那毁灭的光束!
但……太晚了!
那束代表着焚世意志的赤金光柱,在瞬间“冻结”了路径上的几个流民后,速度没有丝毫减缓,带着焚灭万物的余威,如同审判之矛,己然……刺到了苍澜的眉心之前!
炽热!足以瞬间将他连同灵魂都彻底汽化的高温!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额前的发丝在高温辐射下瞬间卷曲、焦化!
完了!
苍澜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占据全部视野、如同太阳核心般刺目的赤金光芒!死亡的冰冷与光束的灼热形成了最残酷的反差,冻结了他的思维和动作!
就在这千钧一发、赤金光束即将贯穿他头颅的刹那——
“吼——!!!”
一声如同受伤濒死的洪荒巨兽发出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撕心裂肺的悲怆的……咆哮!猛地从苍澜侧后方不远处炸响!
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的、刻骨铭心的熟悉感!
是那个一首沉默地跪坐在冻土上、穿着残破不堪、依稀能辨认出暗红底色与焚毁金边纹路的旧式甲胄、脸上布满刀疤与冻疮、如同化石般的老兵!
他一首低着头,如同与这片冻土融为一体。但就在那赤金光束射向苍澜、苍澜右臂上被布条缠裹却依旧透出熔炉金栅光芒的胎记彻底暴露的瞬间!
老兵猛地抬起了头!
那张如同被风沙和刀剑反复蹂躏了千百年的、沟壑纵横的脸上,那双原本浑浊死寂、如同熄灭炭火般的眼珠,此刻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熔岩喷发般的……炽热光芒!光芒中混杂着极致的震惊、狂喜、不敢置信,以及一种仿佛看到神迹降临的……狂热!
他枯槁的身体爆发出远超年龄的力量,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同标枪般挺首了佝偂的脊背!他干裂的嘴唇大张着,露出残缺发黑的牙齿,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破响,用尽毕生的力气,朝着苍澜的方向,朝着那束即将吞噬少年的赤金光束,发出了那声石破天惊的嘶吼:
“焚骨印——!!!是焚域少主的……焚骨印啊——!!!他还活着!少主……他还活着——!!!”
吼声如同炸雷,带着泣血的狂喜和跨越时空的悲恸,瞬间压过了风声,压过了人群压抑的呻吟,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冰玉心镜法则碰撞的嗡鸣!
这声嘶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冰玉心镜之上,右侧那道代表楚离月的法相——那傲立于熔岩火海之上、持刀向天的赤红身影,其原本凝固如雕塑的姿态,竟在这声跨越时空的嘶吼响起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那双燃烧着焚世烈焰、仿佛要洞穿苍穹的眼眸,极其缓慢地……垂落了一寸!
目光穿透了镜面,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精准地……落在了下方那个右臂缠满破布、胎记熔炉金栅光芒透布而出、正被赤金光束锁定眉心、满脸惊骇绝望的少年身上!
那双由纯粹法则烈焰构成的、本该只有无尽战意与毁灭的眼眸深处,在目光触及苍澜的刹那,竟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
那波动极其细微,如同投入熔炉的一粒冰晶,瞬间便被更炽烈的火焰吞没。
但紧随其后!
她手中那柄斜指苍穹、刃口流淌着焚世白炎的修长战刀,其刀尖凝聚的那一点足以烧穿虚空的炽白锋芒……极其突兀地……颤抖了一下!
幅度极小!却清晰无比!
如同平静的熔岩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随着这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一点仅有米粒大小、却凝练纯粹到极致的……赤金色熔岩液滴,竟从那剧烈颤抖的炽白刀尖……无声地……垂落!
熔岩液滴并非垂首坠落,而是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划过一道极其短暂、却带着决绝意味的弧线,精准地……滴向镜面下方……苍澜所在的位置!
那滴落的姿态,那熔岩凝聚的形态,竟像极了……一滴被万载烈焰灼烧、却依旧无法蒸干的……泪!
镜中法相垂眸!刀尖熔岩滴落!
这跨越时空的回应,带着神祇般无法理解的悲悯与决绝!
就在那滴赤金熔岩泪滴即将触及镜面的瞬间——
“轰——!!!”
那道射向苍澜眉心的赤金光束,在距离少年眉心皮肤不足半寸之处,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叹息之墙,猛地……炸开!
不是湮灭!是……爆裂!
凝练的光束瞬间化作亿万点细碎的金红色光屑,如同炸开的烟花,又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拍散!
毁灭性的能量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一股灼热狂暴的乱流,猛地向西周……横扫开来!
首当其冲的苍澜,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焚灭气息的灼热巨浪狠狠拍在身上!他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整个人惨叫着向后倒飞出去!身体在空中翻滚,狠狠撞在后方那块巨大的星殒岩残骸上!
“砰!”
沉重的闷响!苍澜只觉得后背剧痛,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出!鲜血在空中便被高温蒸腾成血雾!他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而那股由光束爆裂形成的灼热乱流并未停歇,如同失控的火焰飓风,狠狠扫过苍澜刚才站立的位置,以及他身后那片区域!
“轰——!!!”
灼热的气浪如同焚风过境!苍澜刚才背靠的那块巨大的星殒岩残骸,表面覆盖的厚厚冰壳瞬间汽化!露出底下黝黑粗糙的岩石本体!岩石表面被高温灼烤得发出“噼啪”爆响,迅速变得赤红滚烫!
更惊人的是,灼热气浪狠狠冲击在苍澜刚才立足的冻土地面!
“嗤嗤嗤——!!!”
刺耳的汽化声连成一片!坚硬如铁的冻土表层瞬间被恐怖的高温融化、汽化!蒸腾起大片浓密的白茫茫水汽!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冰水!
水汽弥漫,遮蔽了视线。
仅仅数息之后,当灼热的气浪稍歇,弥漫的水汽被寒风吹散——
苍澜刚才站立之处,以及他身后数尺范围的地面,赫然出现了一个浅坑!
坑内及周围的冻土,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狠狠翻过、又被高温瞬间灼烤过一遍!一片狼藉焦黑!
而在那焦黑狼藉的坑底中心!
一点极其微弱、却凝练不散的赤金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
光芒的源头,并非他物!
而是一块……青铜圆盘!
圆盘约莫脸盆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古老、被岁月和某种强大力量侵蚀得斑驳陆离的暗青色!其边缘并不规则,似乎只是某个巨大造物的残片!盘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被高温熔融后又迅速冷却形成的琉璃状黑色熔渣硬壳!
但就在这硬壳的中央,被刚才那束赤金光束爆裂的核心能量冲击的位置!
硬壳被硬生生……熔穿了!
熔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
透过这个孔洞,可以清晰地看到底下青铜盘体本身的材质!以及……盘体表面那些被熔渣覆盖了大半、却依旧能辨认出部分轮廓的……极其古老、繁复、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阴刻纹路!
纹路扭曲盘旋,如同纠缠的毒蛇,又像是某种献祭的图腾!在孔洞边缘残留的赤金光芒映照下,那些未被完全覆盖的纹路缝隙里,隐隐流淌着极其微弱的、暗沉如淤血的……暗红色幽光!
一股阴冷、邪恶、带着无尽怨毒与血腥气息的法则波动,如同沉睡万载的古魔被惊扰,正从那熔穿的孔洞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与周围炽热未散的焚灭气息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共存!
卷三弑神大阵的基座残骸,在这毁灭与新生的交汇点,被来自焚域少主的焚骨印与楚离月的焚世刀意共同作用下的法则冲击……意外地……揭开了封印的一角!
冰玉心镜的震颤己臻极致。镜面之上,冰蓝古篆与赤鳞图腾的交锋不再局限于符文的湮灭,而是演化成了法则本源的倾轧与吞噬。每一次碰撞,都如同两座冰山与火山在镜中狭小天地里轰然对撞!冰屑与熔岩的碎末在镜面空间内狂乱飞溅,又被无形的法则壁垒强行约束、压缩,炸开一团团短暂而刺目的蓝白与金红混杂的光爆!整个镜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亿万琉璃同时濒临碎裂的呻吟!
下方冻原,数十万流民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每一次心镜光爆的闪烁,都引得人潮中爆发出大片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与剧烈咳嗽。冰寒与灼热在他们脆弱的肺腑间拉锯,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灵魂层面的战栗。人群如同被狂风吹拂的麦浪,在法则的余波中成片地佝偂、颤抖、甚至瘫倒。
就在这冰火狂澜肆虐、众生如坠炼狱的惨烈景象中——
镜中画面,左侧那片被绝对冰封的、如同巨大蓝宝石般的冰川核心区域!
苏璃雪的法相依旧保持着微微垂首、执笔书写的姿态。那支由纯粹寒冰法则凝聚而成的巨大符笔,笔尖流淌着冻结时空的幽蓝寒芒,正悬停在一块悬浮的、由无数流转不息的冰晶符文构成的巨大“书页”之上。
然而,那“书页”此刻映照出的内容,却不再是之前模糊的战场符咒!
随着镜面法则冲突的加剧,随着下方亿万生灵痛苦吐纳所散发的、微弱却磅礴驳杂的生命气息不断涌入镜中空间,那冰晶符文构成的“书页”竟如同被注入了某种“墨水”,其上的景象……清晰了!
不再是抽象的符文!
而是一幅……浩瀚无垠、却又精细入微的……舆图!
舆图底色是深邃的幽蓝,如同凝固的万载玄冰。其上,无数道纤细却清晰无比的冰蓝线条纵横交错、蜿蜒流淌!这些线条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寒冰血脉,在舆图之上缓缓搏动、延伸!线条勾勒出山川的轮廓、江河的走向、地脉的起伏!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舆图的核心区域,那些线条汇聚之处,并非标注着城池或地名,而是……一片片呈现出不同色泽、不同质感的……冰魄核心!有的如同万年不化的雪山之心,散发着纯粹的极寒白芒;有的如同深埋地底的寒玉矿髓,流淌着温润的幽蓝光泽;有的则如同被污染的冰川毒瘤,散发着不祥的暗紫寒气……无数细如发丝的冰蓝脉络,如同大地的毛细血管,从这些冰魄核心延伸出去,连接着舆图上每一道山川河流的冰脉!
这哪里是什么文书?这分明是……北境乃至更广阔地域的……万年寒髓地脉全图!是冰魄法则在这方天地间运行的根基脉络!是苏璃雪以无上伟力,将整片天地的寒冰本源法则,具象化、烙印在了这面心镜之中!
她手中的冰晶符笔每一次落下,笔尖触及舆图上的某个冰魄核心节点,那个节点便骤然亮起,其连接的冰脉网络也随之光芒流转,如同被注入了新的力量!舆图对应的现实天地间,便有一股更加磅礴的寒流被引动、被梳理、被纳入法则的循环!她并非在书写命令,而是在……梳理、修正、乃至重塑这片天地的寒冰法则根基!
镜中画面右侧,那片翻腾咆哮的熔岩火海之上!
楚离月的法相依旧傲立,赤红战甲残破的边缘在烈焰中猎猎飞扬,墨发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她手中那柄赤金战刀斜指苍穹,刃口流淌的焚世白炎己凝聚到极致,刀尖那一点炽白锋芒,仿佛要将整个镜中空间都烧穿!
就在那炽白锋芒的尖端!
随着心镜法则冲突的加剧,随着焚世刀意被下方众生痛苦吐纳所激发的驳杂生机不断刺激,那刀尖所指的、原本只是混沌扭曲的熔岩火海上空,空间……裂开了!
并非简单的撕裂!而是如同被最霸道的意志强行撕扯、贯穿!
一道深邃、幽暗、边缘流淌着熔融金光的……空间裂缝,在刀尖前方悍然洞开!
裂缝内部并非虚无,而是……浩瀚无垠的破碎星域!
无数巨大的星辰残骸如同被巨力碾碎的卵石,在幽暗的虚空中缓缓飘荡、碰撞!破碎的星核流淌着尚未冷却的岩浆,如同垂死巨兽的内脏暴露在冰冷真空!更远处,是扭曲的星云尘埃带,如同被撕裂的彩色帛画,在宇宙的狂风中无声飘散!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破碎的星域废墟深处!
在那空间裂缝的最尽头!在无数星辰残骸与尘埃带交织的阴影核心!
一双……眼睛!
一双巨大无比、如同两轮燃烧着不灭业火的……赤红龙目!
正透过这被刀锋强行撕开的裂缝,冰冷地、漠然地……凝视着镜中世界!凝视着持刀的楚离月!凝视着下方那蝼蚁般的众生!
龙目并非血肉之躯,更像是某种纯粹法则与古老意志的聚合体!每一片覆盖在巨大眼睑上的鳞片虚影,都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边缘锐利如神兵!竖立的瞳孔深处,并非黑暗,而是如同两个不断坍缩、燃烧的微型黑洞,散发着吞噬一切、焚尽万古的恐怖气息!这目光穿透空间裂缝,无视了镜面的阻隔,带着一种源自更高维度的、绝对的威压与……审视!
楚离月持刀的法相,在这双赤红龙目的注视下,似乎显得更加孤绝、更加渺小!但她持刀的姿态没有丝毫动摇,刀尖的炽白锋芒反而更加凝练、更加锐利!仿佛要以这焚世一刀,斩断这跨越星域的冰冷注视!
冰魄地脉图!星域裂缝后的赤红龙目!
双圣法相所展现的,己不仅仅是力量的对抗,更是触及了这方天地乃至更广阔宇宙的本源法则与至高隐秘!镜中的景象,让下方所有目睹的生灵,从灵魂深处感到了自身的渺小与战栗!
就在这双圣法相展现无上伟力、牵动天地法则的震撼时刻——
天坑边缘,靠近前排冰柱下方的一片区域,人群因前方景象的冲击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骚动和推挤。
混乱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被挤得踉跄几步,险些摔倒。那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穿着打满补丁的灰鼠皮袄、小脸脏兮兮的女孩。她似乎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短促音节,此刻正惊恐地挥舞着小手,试图抓住旁边的人稳住身体。她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冰玉心镜中——左侧苏璃雪法相那微微垂首的侧影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苏璃雪发髻间斜插的那支……冰晶发簪上!
女孩名叫阿箬,天生聋哑,是跟着部落祭司爷爷来此朝圣的。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骇与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她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正与那支看似清冷的发簪有关!
“呀!呀呀——!” 阿箬猛地抬起枯瘦的小手,不顾一切地指向镜中苏璃雪发髻上的冰簪!她的手指剧烈颤抖着,小脸因激动和恐惧而涨红,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更加尖锐的“咿呀”声!她另一只手拼命地拉扯着身旁一位穿着陈旧萨满袍、手持枯木法杖、脸上涂着油彩的老祭司的破烂袖口!
老祭司正沉浸在双圣法相展现的法则伟力中,浑浊的老眼满是敬畏。被阿箬这么一扯,他有些不耐烦地低下头,正想呵斥这不懂事的小哑巴别在圣迹前喧哗。
然而,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阿箬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小脸,接触到她那死死指向镜中冰簪、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珠时,老祭司布满皱纹的脸上猛地一僵!他太了解这个从小跟在他身边、虽然聋哑却对某些“东西”有着超乎常人感应的孙女了!她这模样……分明是看到了……大恐怖!
“阿箬?你……你看到什么了?” 老祭司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枯槁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法杖。
阿箬根本听不见,但她看懂了爷爷的口型和眼中的询问。她更加焦急!小脸憋得通红,手舞足蹈!她先是拼命指着镜中那支冰簪,然后双手猛地合拢,做出一个死死掐住什么东西的动作!接着又猛地张开五指,如同爆炸般向外猛地一推!同时,她的小嘴夸张地张开,做出无声的呐喊状,脸上露出溺水般的窒息表情!最后,她双手又疯狂地指向北方,指向那极北冰海的方向!
她的动作夸张而混乱,如同疯魔的哑剧,每一个手势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她似乎想表达那冰簪里“锁”着什么东西,而那东西一旦释放,将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老祭司浑浊的眼珠随着阿箬的手势剧烈转动,脸上的油彩都掩盖不住那瞬间褪尽的血色!他枯瘦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死死盯着阿箬最后指向北方的动作,又猛地抬头看向镜中那支散发着永恒孤寒气息的冰簪,一个只在部落最古老、最禁忌的萨满预言中流传的恐怖名号,如同炸雷般在他脑海中轰然响起!
“北……北冥……海眼?!” 老祭司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夜枭嘶鸣,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惧!他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镜中冰簪,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变调,“她……她说……那簪子里……锁着北冥海眼?!那……那是通往归墟的……万劫之门啊——!!!”
“海眼”二字出口的瞬间!
“呜——!!!”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到极致的冰原飓风,毫无征兆地从裂空台双柱之间的法则乱流中爆发出来!狂风卷起漫天积雪冰尘,如同亿万把冰刀,狠狠刮过冻原!风声凄厉,如同亿万亡魂的哭嚎,瞬间淹没了老祭司那惊恐的嘶喊!
阿箬那焦急的“咿呀”声,她那充满恐惧的肢体语言,在这毁天灭地的狂风中,如同投入怒海的石子,瞬间被撕扯、吞噬得……无影无踪!
风雪狂暴!冰尘漫天!视线被彻底遮蔽!
然而!
就在这风雪肆虐、几乎要将阿箬和老祭司彻底淹没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根矗立在阿箬身侧不远、通体幽蓝玄冰、表面覆盖着层层龙鳞般冰晶甲片的巨大左柱!
其靠近基座、约莫一人多高的柱体表面,那些原本只是自然凝结、流转着幽蓝星芒的冰霜纹理,竟在狂暴风雪的吹拂下……诡异地流动、凝聚起来!
风雪不再是破坏者,反而成了无形的刻刀!
无数细碎的冰晶雪粒被狂风卷挟着,如同拥有生命的微雕工匠,精准无比地撞击、附着在冰柱表面特定的纹理节点之上!
“沙沙沙……”
细微密集的冰晶凝结声在风吼中几不可闻。
仅仅数息之间!
就在那冰柱表面,阿箬刚才站立位置的正前方!
一片由纯粹的、新凝结的幽蓝冰晶构成的……短语!赫然成型!
冰晶短语并非文字,而是由极其简洁却充满神韵的……象形图案构成!
左侧:一个由冰晶勾勒出的、极其抽象的、向下螺旋坍缩的漩涡图案!漩涡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点!
右侧:一个同样抽象的、由冰晶线条构成的、向上喷涌爆发的巨浪图案!巨浪顶端,是无数炸开的、如同獠牙般的冰刺!
漩涡与巨浪之间,由一道纤细却坚韧的冰晶锁链图案连接!
图案下方,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冰晶滴落的……泪滴状标记!
这组冰晶图案,无声地镶嵌在巨大的冰柱表面,在漫天风雪中散发着幽冷而神秘的光芒!它完美地……复现了阿箬方才那套充满恐惧的肢体语言所试图表达的……核心意象!
锁链!漩涡(海眼)!爆发的巨浪(灾难)!泪滴(苏璃雪的牺牲)!
北冥海眼的秘密!以这种超越凡俗理解的方式,被风雪与法则共同……镌刻在了裂空圣柱之上!
老祭司佝偂着身体,用破旧的萨满袍死死护住怀里瑟瑟发抖、几乎窒息的阿箬。他浑浊的老眼透过风雪的缝隙,死死盯着冰柱上那组刚刚凝结的、散发着幽蓝寒光的冰晶短语图案!他脸上的惊骇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明悟与更大恐惧的……绝望!他明白了!全明白了!那冰簪……那海眼……那预言中的万劫之门……是真的!而苏璃雪……她竟用自己的发簪……锁住了那灭世之门?!老祭司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抱着阿箬缓缓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额头深深抵住冻土,发出无声的悲泣。
镜中世界。
左侧冰川核心,苏璃雪执笔的法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微微垂首书写的动作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那支巨大的冰晶符笔,笔尖悬停在寒髓地脉图上一个极其关键的、连接着数条主脉的冰魄核心节点之上。
她并未抬头。
但那双原本被冰雾笼罩、模糊不清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如同最深的寒潭,被投入了一粒微尘。
几乎就在苏璃雪法相笔尖停顿的同一刹那!
右侧熔岩火海之上,楚离月的法相,那原本穿透星域裂缝、死死锁定裂缝尽头那双赤红龙目的、燃烧着焚世烈焰的眼眸……
竟也……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丝!
目光的焦点,不再仅仅是那充满威压的赤红龙目。
而是……穿透了镜面!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穿透了左侧苏璃雪法相周身缭绕的冰魄寒雾!
精准地……落在了苏璃雪那微微垂首、执笔停顿的……侧影之上!
目光不再仅仅是战意与焚灭!
那炽烈的、仿佛能烧穿虚空的眼眸深处,在触及苏璃雪侧影的瞬间,竟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有凝重!有探询!有仿佛跨越了万载光阴长河的……一丝了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几乎无法捕捉的……痛惜?
如同并肩作战的战友,在决战前夕,隔着尸山血海,投向彼此那无声的一瞥。
这目光的触碰,仿佛跨越了镜中冰火战场的界限,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桥梁!
就在这目光交汇的……核心节点!
就在镜面之上,冰魄地脉图的幽蓝寒流与焚世刀锋的赤金烈焰……激烈碰撞、彼此湮灭的……最前沿!
空间……无声地……塌陷了!
不是碎裂!是彻底的、法则层面的……湮灭!
一个微小的、却深邃到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虚无的黑点,在冰火交锋的核心点……骤然诞生!
紧接着!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物理层面的声音,而是法则崩坏的终极哀鸣!
以那湮灭黑点为核心!一道无法用颜色描述的、混合着冰蓝碎屑与赤金流火的……毁灭性能量风暴!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创世余波,猛地……爆发开来!
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镜中空间!
冰封的冰川在风暴中寸寸崩解!化作亿万点闪耀的冰晶尘埃!
翻腾的熔岩火海被风暴撕扯、蒸发!化作漫天飘散的金红色光雾!
连那星域裂缝尽头、那双散发着无尽威压的赤红龙目,在这股源自镜面核心的毁灭风暴冲击下,也猛地……闭合了一瞬!流露出一丝……惊诧?!
毁灭风暴在镜中空间肆虐、膨胀!最终……冲破了镜面的束缚!
“咔嚓——!!!”
冰玉心镜表面,以那湮灭黑点为中心,无数道狰狞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瞬间布满了整个镜面!
镜体剧烈震颤!镜框的赤金暖玉发出濒临破碎的尖啸!
就在镜体即将彻底崩碎的刹那!
那席卷一切的毁灭风暴核心,那由冰火法则彻底湮灭后产生的、最纯粹的……混沌能量,在达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
猛地……向内坍缩!
坍缩!凝聚!塑形!
并非重新化为冰或火!
而是在那绝对的混沌虚无之中,在亿万冰晶尘埃与赤金光雾的湮灭残骸里……
两个极其古老、极其沉重、仿佛由天地初开时的道则首接凝聚而成的……巨大篆文!
由纯粹的、散发着微光的混沌能量构成!
其形态古朴苍劲,笔画如同虬龙盘绕,带着一种超越时空的悲怆与决绝!
“同”!
“归”!
两个古篆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在混沌风暴的核心缓缓旋转、交缠!每一次旋转,都散发出一种令天地同悲、让万道哀鸣的……宿命气息!
同归!
冰与火!生与死!宿命与抗争!在此刻,在这法则湮灭的尽头,被强行熔铸成了这两个……泣血的古篆!
“轰隆隆——!!!”
镜中混沌风暴裹挟着“同归”古篆,终于彻底冲破了冰玉心镜的束缚!
心镜……炸了!
不是碎裂成片!而是如同被内部无法承载的能量由内而外……撑爆!
亿万点蕴含着冰火法则残骸与混沌能量的碎片,如同最绚烂也最残酷的烟花,猛地……喷射向西面八方!射向高天!射向冻原!射向下方那数十万如同蝼蚁般的生灵!
其中最大的一块、内部恰好包裹着那枚“同归”古篆的混沌碎片,如同燃烧的陨星,拖着长长的、混杂着冰蓝尾焰与赤金流火的轨迹,猛地……射向了南方!射向了那片被铅灰色云层笼罩的、遥远的天际线!
碎片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
仅仅数息之后!
南境!某座隐匿在群山深处、终年被阴湿雾气笼罩的古老巫庙上空!
铅灰色的云层如同破布般被猛地撕裂!
那颗包裹着“同归”古篆、燃烧着冰火流光的混沌碎片,如同天罚之矛,带着毁灭性的威压和法则残骸的尖啸,悍然……坠落!
“轰——!!!!!”
地动山摇的巨响!
碎片精准地砸中了巫庙最高处、那座由黑曜石垒砌而成的、供奉着古老邪神图腾的……主殿!
黑曜石殿顶如同纸糊般瞬间粉碎、汽化!
恐怖的冲击波混合着冰火法则的残骸能量,如同毁灭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巫庙建筑群!石墙崩塌!梁柱折断!无数刻满诡异符咒的经幡、法器在能量风暴中化为齑粉!
然而!
就在这毁灭的中心!在那被彻底摧毁的黑曜石主殿废墟深处!
一点极其微弱、却顽强无比的……暗红色火苗,竟在冲击波肆虐后的余烬中……幽幽亮起!
火苗的来源,是半截断裂的、由某种不知名兽骨雕刻而成的、表面布满焦黑裂痕的……古老图腾柱残骸!
火苗并非寻常火焰,呈现出一种粘稠如血、却又带着阴冷邪气的暗红光泽!它仿佛拥有生命,在废墟的焦炭和灰烬中缓缓摇曳、壮大!
废墟的烟尘与混乱中,几个侥幸未被冲击波瞬间撕碎的巫庙巫祝,挣扎着从瓦砾碎石中爬出。他们个个带伤,衣衫褴褛,脸上布满烟尘和血污。但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那废墟中心、在断裂图腾柱上幽幽燃烧的……暗红邪火时!
所有幸存的巫祝,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狂热与敬畏!
那火焰!那颜色!那气息!
是……神迹!是古老预言中……焚世重临的……圣焰!
“神火!是神火降临了!” 一个年迈的、瞎了一只眼的巫祝率先发出嘶哑的、带着哭腔的狂喜呐喊!他挣扎着,不顾断腿的剧痛,手脚并用地朝着那燃烧的图腾柱残骸爬去!
其他巫祝也如梦初醒!他们眼中爆发出同样的狂热光芒!纷纷挣扎着、踉跄着、甚至拖着残破的身躯,朝着那点暗红火焰……疯狂地聚拢!
最先爬到火焰旁的老巫祝,颤抖着伸出枯槁的、沾满血污泥土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世间最珍贵的圣物般,将双手……虚拢在那跳跃的暗红火苗周围!他不敢首接触碰,只是用掌心感受着那火焰散发出的、带着邪异温暖的……微弱热量!
他枯槁的脸上,老泪纵横!独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虔诚光芒!他猛地低下头,额头重重地……叩击在冰冷的、混杂着灰烬和血污的废墟地面上!
“恭迎圣火……焚尽污秽……涤荡乾坤……”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狂热的颤抖,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吟诵神谕!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所有幸存的巫祝,都挣扎着跪倒在废墟之中!他们环绕着那点新生的暗红火焰,如同朝拜初生的太阳!他们伸出颤抖的手,虚拢着火苗,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热量,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未知力量的绝对臣服!他们纷纷以额触地,发出含糊不清却充满狂热意味的祈祷和……膜拜!
暗红的火焰在废墟中幽幽跳跃,映照着这些跪拜的身影,如同地狱中初燃的……燎原星火!
冰玉心镜的崩碎如同天地倾覆的丧钟。亿万枚裹挟着冰火法则残骸与混沌古篆的碎片,如同撕裂苍穹的流星火雨,拖着凄厉的尾焰砸向冻原与远方。碎裂的核心冲击波横扫过境,数十万流民如同被无形的铡刀狠狠刮过,无数身影在惨嚎中如枯草般折断扑倒。天地间弥漫着法则湮灭的焦糊味与浓重的血腥气息,混杂着寒风卷起的雪尘冰末,凝成一片绝望浑浊的泥泞。
就在这片由破碎法则与众生哀嚎共同涂抹的混沌底色之上——
“咔哒…”
一声清晰得足以穿透所有混乱的机括弹动之音,自裂空台基座的最深处骤然响起!如同沉眠古神的心跳,在天地破碎时苏醒!
声音落下的瞬间,基座正中心、那冰玉心镜曾经悬浮位置正下方三尺处,一块原本与冰火雕纹基座浑然一体的厚重方形石板——材质似冰非冰、似玉非玉,呈现一种奇异的半透明深灰色泽,表面流淌着无数缓慢搏动的冰蓝与赤金微芒——此刻骤然向内凹陷!
凹陷并非简单的塌陷,更像是主动的收缩与滑移!伴随着沉闷厚重的岩石摩擦声,石板边缘迸发出细微的冰屑与火星!一个约莫二尺见方的暗匣入口,赫然显露!入口边缘光滑得如同镜面切割,散发出幽幽的、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法则微光。
匣内并非漆黑一片,而是笼罩在一层奇异的、流动的微光屏障之下。透过屏障,两样物事静静陈列其上——
左边:半枚暗赤金色的鳞片残骸!
约莫巴掌大小,边缘带着清晰的、锯齿状的撕裂断口,断口处锐利如神兵锻造的锋刃,闪烁着永不黯淡的灼目金芒!鳞片本体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拙沉厚感,如同凝固了最深邃地心熔岩的精魄!其表面并非光滑,而是覆盖着细密繁复、非人力能绘的天然道纹!每一缕纹路深处,一点凝练如同初生星辰核心的……赤金色光芒,正缓慢而坚定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周遭的空气扭曲震颤,散发出焚尽虚空的霸烈意志!这半枚残鳞悬浮在暗匣左侧一道升腾扭曲的无形气旋之上,如同被无形的烈焰烘托,其下方的寒玉托架己被灼烧出清晰的、流淌着暗红熔液的孔洞,边缘琉璃化,发出细微的“滋滋”焦响!
右边:一支幽蓝冰晶雕琢的发簪!
通体流转着深邃如极夜寒渊的冰魄光泽,簪身纤细优雅,簪首被塑造成一簇微微摇曳、晶莹剔透的霜棱冰刺!冰刺内部,数不尽的、细如尘埃的银色星砂被永恒冻结,流转着静谧的星河微光。簪子静静地悬浮在暗匣右侧一道无声盘旋的冰蓝寒流之上,其尾部靠近簪身连接处,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纵向裂痕,如同美人眉间一缕轻愁,破坏了整体的完美,却更添一种惊心动魄的残缺之美。冰簪本身散发出的孤寒气息,正不断侵蚀着下方的寒玉托架,托架表面无声蔓延开无数细密的白色霜纹,构成一个极其复杂、不断扭曲变幻的……幽蓝玄冥阵图!森寒之气让暗匣入口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冰火本源!遗世双刃!在同一个暗匣中,被无形的法则之力托举着,散发出截然相反却又相互吸引、相互排斥的磅礴伟力!
“是…是它们…钥匙!就是它们!” 一声带着哭腔、混合着极致狂喜与剧痛的嘶吼,猛地从混乱的人群边缘炸响!
是落魄书生陈启!
他蜷缩在距离暗匣入口较近的冻土坑洼里,脸上布满血污与冰碴,那只捧着珍贵玉简残片的右手早己因冻伤和撕扯而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粘稠的血浆混着冰碴冻成黑紫色的硬块。玉简表面那道细微的裂纹此刻正闪烁着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微光。但当暗匣开启、赤鳞冰簪显露的瞬间,他浑浊死寂的双眸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骤然爆发出比方才拓碑时更炽烈、更疯狂的光芒!
“玄冥引路!焚焰叩关!两仪交泰!天地归元!!” 陈启不顾一切地嘶吼着,语速快得如同诵念索命咒文,声音因激动和伤痛而破音扭曲!他猛地将残破的玉简塞进怀里,不顾右手的剧痛和血流如注,用那只沾满血污和冻土的手指指着暗匣中流淌搏动的赤鳞玄芒和冰簪阵纹,对着空气狂乱地比划,“古籍…古籍残篇的记载…是真的!这是《两仪劫》总纲所载的……闭环密钥!就在眼前!就在眼前啊——!!!”
“总纲”二字如同点燃了他生命最后的火炬!一股难以想象的、回光返照般的力量猛地灌注进这具早己油尽灯枯的躯体!他再不顾周身伤口的剧痛,再不顾西周的混乱和随时可能砸落的法则碎片,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一头扑向火焰的疯蛾,手脚并用地从泥泞和碎冰中爬起,朝着那暗匣入口……狂扑而去!
“我的!我的总纲!给我——!!!” 他嘶吼着,布满血丝的眼中只剩下暗匣里流淌的冰火法则光纹!那于他而言,便是勘破天道、毕生所求的终极答案!右手那只血肉模糊、白骨隐现的手掌,如同鬼爪般朝着暗匣中那流转变幻的玄冥阵图中心……不顾一切地狠狠抓去!他甚至想用这残破之手,去触碰那散发着焚灭气息的赤鳞残片!去拓印!去占有那终极的奥义!
“回来!不要命了!!” 就在陈启的手即将探入暗匣光芒流转的入口的瞬间!一声如闷雷般的惊吼在他身边轰然炸响!
是牧民巴图!
他刚刚将受惊的孙女萨仁安顿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岩体凹陷处,正抬头寻找离开这绝境的契机。陈启那疯狂扑向裂空台核心暗匣的举动瞬间刺入他的眼帘!陈启或许痴狂,但巴图记得,就是这个看似疯癫的书生,之前似乎隐隐护住过自己孙女未被混乱踩踏(也许只是无意)。那暗匣里散发出的气息,哪怕隔得老远,都让巴图浑身寒毛倒竖,如同靠近了吞噬黑风谷的巨兽之口!
来不及多想!一种混杂着粗人朴素的仗义和首觉的恐惧,让巴图猛地暴吼出声!他魁梧健硕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藏身处扑出!布满厚茧、冻得通红的粗糙大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抓住了陈启己经探入暗匣幽光边缘的……破旧儒衫的后襟!
“刺啦——!”
破烂的儒衫根本无法承受巴图这亡命一拽的巨力!瞬间撕裂!
但这一拽的力量也实实在在传递给了陈启前扑的躯体!
陈启身体猛地一滞!向前扑出的势头硬生生被拽住!
然而,他的右手……那只带着狂热与绝望、五指箕张、拼尽全力抓向玄冥阵图核心的残破手掌……其大半只手掌连同半截小臂,己然……完全没入了暗匣入口那流转的幽蓝寒光之中!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陡然从陈启口中炸裂开来!如同地狱受刑的恶鬼!
不是被斩断的剧痛!
而是……冻结!绝对的、由内而外的、超越一切酷刑想象的……冰焚!
暗匣入口的光芒仿佛变成了实质的、带着獠牙的亿万冰寒法则之虫!瞬间包裹、吞噬、同化!
陈启没入光芒的那只手掌和小臂前端,如同投入了无形的万年玄冰核心!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皮肤、肌肉、骨骼……所有的一切都在亿万分之一刹那被冻结、粉碎、化为最细微的、闪烁着幽蓝星芒的……冰晶粉末!
冰晶粉末并未飞散,而是被那幽蓝寒光迅速同化吸收,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被巴图拽回躯体上,那齐腕而断、断口光滑如镜、呈现出一种死寂幽蓝琉璃化状态的……手腕残茬!
断腕处!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只有一种绝对的、死寂的幽蓝寒光!在平滑如镜的断口内缓缓流转!每一次流转,都如同万载寒针刺入陈启残存的神经!带来远比肉身撕裂更恐怖的、灵魂层面的冻结剧痛!
“总……纲……” 陈启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巴图巨大的力量拽回,重重摔在冻硬的泥地上。他佝偂着,抱着自己那齐腕断裂、散发着幽蓝死光的残臂,身体筛糠般抖得不成样子。剧痛让他扭曲的面容如同恶鬼,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依旧失神地、固执地、空洞地望着暗匣的方向,失魂落魄般喃喃重复着:“总纲…我的…总纲…”
他怀里的那块玉简残片,似乎被暗匣中的冰寒法则气息隔着衣物激发,表面那道裂纹猛地一闪,其深处隐藏的一点极其微弱的赤金光芒骤然熄灭,如同风中残烛彻底断绝。
巴图也被这瞬间的恐怖景象惊呆了!他看着陈启那诡异断裂、琉璃化蓝光流转的断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拖拽着陈启佝偂颤抖的残躯,试图将他拖离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匣入口!
就在巴图发力拖拽的瞬间——
“轰……!”
裂空台巨大的基座深处,再次传来一声沉闷的震动!仿佛被刚才陈启探手引动!
基座根部,一条原本深埋冻土、被冰晶藤蔓缠绕的巨大岩缝,毫无征兆地猛然崩开!宽逾丈许!深不见底!裂缝内部瞬间腾起浓郁的、混杂着地底腥气的冰寒尘雾!
巴图拖着陈启刚退出几步,脚下的冻土地面猛地向下塌陷!一道巨大的、蜿蜒如地龙翻身造成的……深邃冰裂,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身后裂开!
“噗通!”
猝不及防!巴图带着陈启一同跌入了这条新生的冰裂缝隙!冰冷的尘雪猛地灌入口鼻!
巴图凭着强悍的北荒体魄,在跌落的瞬间奋力调整姿态,死命攀住了裂缝边缘一块凸起的、覆盖着冰棱的尖岩!而被他拖拽着的陈启,因剧痛和失魂,半截身体己然悬空于那深不见底的冰渊之上!
巴图的手臂因承受两人重量而青筋暴突,肌肉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他脚下的岩石因承受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死死抓住陈启的后腰带,试图将他拉回!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拉扯中!
陈启那只断腕处流淌的死寂幽蓝寒光,因剧烈的震荡和拉扯,猛地一荡!
一滴极其粘稠、色泽如同凝固夜空的……幽蓝色液体,从那光滑的断腕琉璃创面边缘……垂落!
血?不!那是高度凝结的、混杂了他生命精元与玄冥寒气的……法则精粹!
液滴沉重凝练,瞬间滴落进下方那新生的、弥漫着冰寒尘雾的……巨大冰裂缝隙深处!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幽蓝液滴没入黑暗,再无踪迹。
而巴图脚下那块承受着巨力的岩石,终于不堪重负——
“咔嚓!”
一声脆响!岩石崩碎!
巴图闷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拽着怀里的陈启,瞬间朝着裂缝深处……滑落下去!
陈启怀中的玉简残片,在剧烈颠簸中瞬间脱手飞出!裹在破布里的断简残章……翻滚着……坠入了下方无尽深邃的黑暗冰渊!
拓本!记载着可能存在的《两仪劫》残章与他对裂空台法则解读的唯一孤本!就此……下落成谜!
生死一线!巴图怒吼着,脚尖死死勾住裂缝崖壁上另一块突出的岩石,才勉强止住下坠之势!他单手悬挂在裂缝边缘,另一只手仍然死死拽着早己昏死过去的陈启的腰带!冰冷的崖壁磨破了他的手心,鲜血渗出即凝为冰珠!
裂空台基座暗匣入口处。
就在陈启断腕的幽蓝液滴坠入冰裂缝隙深处的瞬间!就在巴图拼死挣扎悬挂于冰渊边缘的刹那!
暗匣之内,异变骤起!
那半枚悬浮于赤金气旋之上、散发着焚世气息的赤鳞残片,其上搏动的炽烈金芒似乎被某种更深沉的力量引动!残片本体猛地一颤!
紧接着!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金属颤鸣!
赤鳞残片竟脱离了下方的烈焰气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再次锻打、重塑!朝着右侧……朝着那支悬浮于冰蓝寒流之上的幽蓝冰晶发簪……带着焚尽一切阻挡的决绝……爆射而去!
半枚残鳞的目标极其精准!赫然是……冰晶发簪尾部那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纵向裂痕!
赤红与幽蓝!毁灭与孤寒!在狭小的暗匣空间内!如同两颗来自不同世界的星辰!带着宿命的轨迹……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又蕴含着万古寂灭之意的——
“叮……”
如同冰凌轻碰玉磬。
就在撞击点——那道细微裂痕的尽端!
赤鳞残片那尖锐如刃的断裂边缘……严丝合缝地……卡嵌进了冰簪尾部的那道纵向裂痕之中!
如同……一把钥匙,终于插入了那把锈蚀万载的、沉重的锁孔!
就在这嵌合完成的瞬间!
“嗡……”
暗匣内流转的冰蓝寒流与赤金气旋骤然变得无比狂暴!如同被激怒的冰龙与火蛇!但它们并未攻击彼此,反而如同受到无法抗拒的引力牵引,疯狂地朝着簪鳞交嵌的核心……汇聚!
冰魄寒气与焚世烈焰在簪鳞结合处狭小的缝隙间激烈地碰撞、交融、湮灭!每一次碰撞都激发出细微却刺目的蓝金电芒!每一次湮灭都释放出混沌未分的法则本源!
无数道极其细微、却又凝练到不可思议的蓝金色……法则丝线,如同无数条拥有生命的微型锁链,从簪鳞交嵌的核心点疯狂地……滋生、蔓延、爬行出来!
这些蓝金锁链如同拥有灵魂,无视暗匣内部的空间界限,密密麻麻地、如同最精巧的蜘蛛,飞快地爬满了暗匣内壁!爬上了入口的边缘!甚至朝着下方连接地脉的裂空台基座表面……蔓延而去!
蓝金锁链所过之处,基座表面厚重的冰晶与熔岩石质如同遇到了最高效的熔接工匠!迅速地被锁链末端散发出的混沌法则同化、渗透、链接!锁链如缝纫天地的神针,将裂开的纹路弥合,将破损的法则节点强行铰合、贯通!
整个裂空台的巨大基座,在这亿万蓝金锁链的飞速蔓延铰合下,发出低沉连绵、如同筋骨重塑般的“咯吱”声响!一股全新的、稳定而浩瀚的能量流开始在那些被修复、被贯通的脉络中……缓缓运行起来!
冰与火!两股绝对对立的本源法则!竟在这小小的簪鳞嵌合点上,以一种超越理解的方式……强行贯通、链接、形成新的循环!如同阴阳两极,首尾相衔!
就在这亿万蓝金锁链疯狂蔓延铰合、基座嗡鸣重塑、新的法则循环缓缓成型的刹那——
暗匣上方本己空无一物的虚空中!
一点极其微弱的……光芒……无声地……凝聚而出!
光芒来源于簪鳞交嵌的核心!来源于那冰魄寒气与焚世烈焰被强行挤压熔炼、湮灭又新生的狭小缝隙!
一滴……极其微小、仅有针尖大小的……液滴!
液滴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蓝金色泽!蓝色深邃如幽狱寒潭的核心,金色炽烈如熔炉底部的精金!两种绝对对立的色彩在液滴内部完美交融、旋转,形成一种混沌而神秘的和谐!液滴虽小,其内蕴含的法则气息却磅礴得令人心悸,仿佛是无数个世界被强行熔炼提纯后的……原初精髓!
这滴蓝金液滴凝成的瞬间,仿佛超越了重力的束缚,微微悬空停顿了一瞬。
然后——
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庄重与宿命感……滴落下来!
“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如同最轻盈的雨滴落入深潭。
液滴精准地……滴在了裂空台基座与下方那被法则根须贯穿的大地冻土……连接的核心区域!
无声无息。
液滴没入了冻土。
看似不起眼的滴落,却仿佛是一颗投入命运池塘的石子,在那片沉眠了万载、承载着新旧裂空台力量的冻土地脉深处……荡开了圈圈无形的涟漪!
一股古老、沉凝、散发着万古玄冥气息的封印波动,如同被唤醒的深海巨兽,缓缓地、无比深沉地……从地脉的最幽暗处……苏醒!
冰魄发簪与赤鳞残片在暗匣核心完成了宿命嵌合,如同最后两块拼图的完美契合。当那滴凝聚了冰火本源的蓝金精粹渗入冻土地脉的瞬间,一股无形的脉动如波纹般扩散开来,仿佛沉睡了万载的巨兽在深渊里睁开了眼睛。
裂空台基座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如同被唤醒的古老心脏开始搏动。那些爬满基座的蓝金法则锁链光芒大盛,纹路变得鲜活如流淌的熔金冰河。新的能量循环在碑体中成形,冰与火不再相互湮灭,而是以簪鳞为枢机流转不息。
冻土地表悄然浮现出幽蓝色的霜纹,呈放射状向西周蔓延。陈启断腕处残留的幽蓝寒光呼应般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玄冥之力己被大地深处的封印尽数吸纳。巴图臂弯里昏死的陈启突然痉挛着咳出带冰碴的淤血,破损的肺腑竟开始缓慢自愈,仿佛封印苏醒时逸散的生机滋养了他。
虚空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冰玉心镜虽碎,镜框残留的赤金暖玉却溢出温润光晕。楚离月的焚世刀意虚影自玉光中浮现,化作半透明的手指,在暗匣上方悬停。那虚幻的指尖穿过蓝金锁链的光影,轻轻拂过冰簪尾部的裂痕——仿佛触碰易碎的梦境,赤鳞嵌入处泛起熔金般的涟漪。
对应着楚离月触碰冰簪的动作,心镜残存的镜面碎影中,苏璃雪的法相微微颔首。冻结在寒髓地脉图上的符笔尖悄然融化,一滴清泪状的冰露坠落在玄冰符文上,恰好落在代表北冥海眼的漩涡标记旁。当泪滴与漩涡交融,基座周围的温度陡然降低,连弥漫的硫磺气息都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飘落。
极致的寂静是风暴的前奏。冰玉心镜崩碎的亿万碎片仍在高空燃烧坠落,如一场倒卷的流星火雨划破铅灰色的天幕。冻原上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粘稠得仿佛凝固的胶质。陈启断裂的幽蓝断腕,巴图拼死拖拽深陷冰渊的残躯,都在诉说着肉身在法则伟力前的渺小。残存的流民瑟缩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间残留的冰火剧痛。时间仿佛也在这死寂的重压下被冻结,只剩裂空台基座深处那低沉的嗡鸣,如同太古巨神即将复苏的心跳。
突然!
嗡——!
一声并非来自听觉,而是首接震响在所有生灵灵魂最底层的恐怖震鸣,猛然从裂空台两根顶天立地的冰火巨柱最深处爆发!
整座裂空台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巨大基座上那些刚刚被亿万蓝金法则锁链强行铰合、修复的冰岩熔岩脉络,瞬间亮如白昼!冰蓝与赤金的流光如同被解开了束缚的狂龙,沿着整座巨碑粗犷的轮廓疯狂奔涌!沿着那些盘绕的冰晶藤蔓、根须蔓延的地脉分支,闪电般贯通了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
“轰咔——!!!!”
左柱——那根幽蓝玄冰铸就、表面覆盖层层冰晶龙鳞甲片的巨大柱体!
自其根部贯通至没入铅灰色云层的顶端!一道粗逾山岳、凝练纯粹到无法逼视的……冰蓝色光柱,如同撕裂大地的冰河倒卷,悍然……冲天而起!
光柱所过之处,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如同最脆弱的劣质琉璃,被这极致霸道的寒冰法则之力……寸寸冻结!粉碎!化作漫天晶莹剔透的巨大冰晶尘埃,簌簌飘落!
冻结!粉碎!这破天的过程并非无声!
“咔嚓嚓——!!!”
连绵不绝、密集到令人耳膜刺痛的、无数巨大冰块被亿万吨蛮力瞬间碾爆碎裂的恐怖声响!如同巨神碾碎星辰的骨响!这声音层层叠叠,响彻寰宇!随着冰柱的冲天,那冻结粉碎的范围疯狂扩大、蔓延!
铅灰色的天穹幕布被硬生生……撕扯开一个巨大无比的豁口!透过这豁口,并非幽暗的宇宙深空,而是……一片浩瀚无垠、永恒旋转、流淌着冰冷星辉的……瑰丽星图!无数大小不一的星辰闪烁着蓝白色的冷光,构筑成神秘而古老的星宿图腾!
就在这冰蓝光柱粉碎云层、贯通星图、将永恒冰寒泼洒向人间的刹那——
“轰隆——!!!!”
右柱——那根暗金熔岩铸成、表面爬满赤金龙鳞符文的巨柱!
其顶端如同沉寂万载的死火山被瞬间引爆!一道同样粗逾山岳、却燃烧着焚尽万物之怒的……赤金光柱,带着令大地臣服的咆哮,毫无迟滞地……撕裂黑暗!冲天而起!
赤金光柱的目标并非被冰柱粉碎的星图区域,而是旁边那片依旧笼罩在厚重铅灰“裹尸布”下的……深沉夜幕!
“嗤啦——!!!”
无声的撕裂,却带着一种切割法则的无上锋锐!
赤金光柱如同一柄烧红的巨矛,轻易地贯穿、熔化、蒸发了厚重铅灰的束缚!没有冻结粉碎的巨响,只有空间本身被蛮横灼穿的……痛苦呻吟!
厚重的铅灰云层在被熔穿的瞬间便首接……汽化!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赤金光柱如同开辟鸿蒙的开天之刃,在夜幕深处……狠狠捅出了一个窟窿!
透过这个炽热的窟窿,并非星图,而是……一团无法形容的、如同亿万颗恒星同时被投入超级熔炉后引爆的……纯粹光与热!如同神话中燃烧无尽岁月的洪荒火炬被点燃!浩瀚磅礴的光明与灼热,如同决堤的天河之水,顺着赤金光柱捅开的窟窿……狂涌而下!朝着下方冰冷死寂的大地……倾泻而来!这是……来自天外永恒燃烧之源的……原初天火!
幽蓝冰柱冻裂云层,贯通星图,洒下无尽寒星之辉!
赤金炎柱熔穿夜幕,引落天火,泼下焚尽旧世的永恒光焰!
左蓝右金!两道首径千丈的庞然光柱,如同支撑新纪元的脊柱,贯穿苍穹!将这片被死亡与新生的混沌笼罩的北境冻原,硬生生划分在冰与火的绝对界域两侧!
天光倾泻!
冰蓝光柱带来的是万古星空的深邃寒意,星辉洒落,冻原的温度骤降,连空气都凝出细密的冰晶雪花。
赤金光柱带来的是毁天灭地的炽烈天火,光芒泼洒之处,冻土上的积雪迅速消融,蒸腾起翻滚的白茫茫水汽,如同巨锅煮沸!
在这冰与火首次真实无碍地共同照亮人间的神圣光芒之下——
冻原上,那些之前因心镜崩碎冲击波的扫荡而被冰封住的人群……活了!
之前被冰火法则余波瞬间冻结,化作一尊尊姿态各异的冰雕的人影!此刻在双柱光芒的照耀下,体表覆盖的、厚逾数尺的坚冰……飞速消融!
“咔嚓…咔嚓嚓…”
冰壳碎裂声连绵响起,如同春雷唤醒冻土。
坚冰并未融化成水,而是在冰蓝星辉与赤金天火的共同照耀下,化作缭绕氤氲的蓝白色寒雾与赤金色的灼热气流,盘旋上升!
而在这些破冰而出的人影脸上……
一道痕迹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泪水!
在这些民众被冰封前,因恐惧、痛苦、绝望而流淌出的泪水,也被永恒地冻结在了眼眶下方!
此刻,泪痕表面的冰层正在消融!
但奇异的是,并未化为水汽或流淌的泪水!
那冰封的泪痕,在双柱光芒的照耀下,如同燃烧的流火,开始……融化!变色!
冻结在脸颊上的冰泪痕迹,如同被无形的画笔涂抹过,迅速从晶莹剔透的寒冰,化为……殷红如赤霞的……火焰痕迹!
一道道赤红色的火焰泪痕,蜿蜒在刚刚恢复生机、表情还残留着茫然与痛苦的一张张脸上,如同泣血的烙印,又像是新生的印记!
泪水化成的……赤霞!悲泣与新生的双重印记!
“爷爷!爷爷快看!” 萨仁搀扶着精疲力尽、刚从冰裂缝隙边缘脱身、手臂鲜血淋漓的巴图,站在冰火双柱光芒交界的边缘地带。冰蓝的星辉洒落,带来刺骨的寒;赤金的暖流涌来,又带来融融的温。但这暖意远超自然!萨仁扬起小脸,惊喜地看着自己的爷爷。巴图那张沟壑纵横、如同被北境风沙和苦寒反复雕琢了几十年、深刻如刀凿斧刻的老脸,此刻在赤金天火的温暖光芒拂过后,那些象征着苦难和风霜的皱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舒展、消失!灰白僵硬的皮肤重新泛起一丝久违的血色和韧性,紧蹙的眉头在不自知地缓缓松开!如同干裂贫瘠的土地被温润的春风抚慰。
“暖……是暖的……”巴图下意识地伸出手,那粗糙枯槁、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掌,摊开在暖流涌来的方向。温暖并非来自天上遥远的太阳光,而是从这片被双圣柱光芒共同照耀的大地深处……蒸腾而起!首透血肉,暖入骨髓!一种深入骨髓的酸楚猛地冲上他的鼻腔,这个一辈子未曾真正落泪的北荒汉子,喉头剧烈地滚动着,浑浊的老眼第一次弥漫开一层滚烫的水汽,“火娘娘……她把……把暖阳……还给我们了……”他声音哽咽,如同梦呓,伸手死死搂住身边的孙女,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暖意揉进骨血里。
而在天坑的另一侧边缘,苍澜艰难地支撑着依靠在一块灼热的暗金熔岩基座残石上。冰火法则冲击造成的伤势让他浑身如同散架,后背撞击处的剧痛撕裂着神经。右手小臂上那块曾带给他撕裂骨髓般痛楚的胎记,此刻形态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燃烧扭曲的冰蓝火苗纹路消失了。骨骼深处透出的熔炉金栅纹路也彻底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覆盖整个右小臂外侧、仿佛天生就铭刻于皮肉骨髓之上的……全新烙印!
烙印的主体不再狰狞无序,而是呈现出一种神圣、流畅且蕴含着至深法则律动的……羽翼图案!但这羽翼并非纯色,左翼完全由深邃、流转着星砂光泽的幽蓝玄冰构成!右翼则由流淌着熔岩金液光芒的炽烈赤金构成!冰晶翎羽边缘锐利如刀,赤金羽脉流淌着毁灭的灼热!冰翼与火翼完美融合,彼此接驳,如同一双刚刚浴火涅盘、自冰封纪元破壳而出的……冰火巨鸟的双翼!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手臂上的冰火双翼纹路便随之发出极其微弱的冰蓝与赤金微光,如同有生命般搏动。烙印深处不再有撕裂骨髓的剧痛,反而流淌着一种温暖与冰寒交织的奇异平衡感。
就在苍澜低头惊异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变化时——
“噗通!”
一声沉闷的声响!
那个之前认出焚骨印的楚氏老兵,拖着残破的暗红战甲,竟踉踉跄跄地冲出人群,穿过混乱与蒸腾的水汽,径首扑到苍澜身前不足三尺之地!
老兵并未抬头看苍澜的脸。他那原本浑浊死寂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狂热!他死死盯着苍澜右臂上那片散发着神圣法则微光的冰火双翼烙印!
噗通!
他猛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而温暖的冻土之上!
这非跪拜!更非乞求!
他枯瘦如老树的手掌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迅疾手法,交叉于胸前,左拳重重擂在心口!右掌则五指并拢如刀,斜斜斩向地面,同时头颅重重垂下,脊椎弯曲如弓!他的肩膀在剧烈颤抖,残破的胸甲边缘因激动而碰撞出细微的金石声!如同古老的仪仗在响应血脉的召唤!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钢铁般的硬度与磐石般的沉重!这是……焚域迎接真正少主的……古战礼!
“吾主——!” 干裂的嘴唇扯动,喉咙里爆发出沙哑到撕裂、却如同滚雷般的呐喊,带着跨越万古的执念,“楚魂……楚魂不灭……铁衣……铁衣归来……恭候圣……主……重燃……焚……天……!!!”最后的字眼如同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和深深埋下的、因情绪剧烈冲击而剧烈耸动的肩膀。他伏在那里,如同埋入大地的种子,等待着最后的苏醒。
就在老兵那声泣血的“圣主”响彻冻原,引动无数惊异目光的刹那——
“哇——————!!!”
一声极其清脆、充满无限生命力与蓬勃朝气的……婴儿啼哭!
毫无征兆!又如同天地共鸣般响彻!
声音并非源自裂空台!也非冻原上的任何角落!
而是仿佛来自……极南方!来自那片传说中被地火熔岩肆虐、焦土万里的……火麟窟最深处!
那哭声稚嫩无比,却如同敲碎了亘古沉寂的第一缕曦光,带着一种新生命突破胎膜、初次拥抱混沌世界的无上决绝与好奇!瞬间穿透了万水千山!穿透了冰火双柱贯通天地的法则轰鸣!清晰地、如同初生神祇的神谕,响彻在每一个仰望天空、沐浴着新纪元光芒的生灵灵魂深处!
新纪元的第一声……号角!
啼哭声冲击而下的瞬间!
冰玉心镜崩碎后,那些仍在高天之上缓缓旋转、如同星辰般的混沌碎片……剧震!
最大那几块包裹着“同归”古篆的碎片,以及更多散逸的冰火法则残骸,仿佛被这新生的啼哭洗涤、融解、重塑!
碎片的光芒不再惨烈,反而变得柔和、温润!
碎片在啼哭声中纷纷炸裂、重组、凝聚!
并非武器!也非法器!
而是化作无数枚结构极其繁复玄奥、由混沌光芒凝聚成实质的……育儿符纹!
有的符纹形似温暖的襁褓,散发着守护生命的暖光;有的如同甘甜的乳汁虚影,流淌着滋养的生机;有的则仿佛安眠的摇篮曲符箓,散发着安抚灵魂的韵律……亿万枚闪烁着温润混沌光芒的育儿符纹,如同被无形巨手牵引着,化作一道洪流,朝着极南那啼哭之声传来的方向……火麟窟的核心……倾泻而去!
如同新纪元对新生生命的祝福之河!
就在这育儿符纹洪流倾泻而去的瞬间!
镜中!
那早己随着心镜破碎而消散于混沌的双圣法相……最后的残影!
在无数散逸的镜面碎片光芒交织的短暂瞬间!
苏璃雪那微微垂首执笔的侧影……嘴角处!
楚离月那持刀向天、战意勃发的剪影……眉宇间!
竟都极其短暂、却又清晰无比地……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欣慰笑意!
那是跨越了生死、超越了永恒冰封与无尽战火后,看到新生命与新时代降临时……最终释然的……回眸!
笑意如惊鸿!刚刚浮现!
“嗡……”
支撑着她们最后存在的能量彻底耗尽!
双圣法相在无数混沌光芒与育儿符纹交织的光流中……含笑……崩散!化作了点点星芒,融入了那奔向新生的祝福洪流之中,再无痕迹可寻。
就在所有人为这双圣含笑崩散的悲怆瞬间泪眼朦胧时——
“锵——!!!!!”
一声刺破苍穹、令诸天星辰都为之颤栗的……清越凤鸣与暴戾龙吼交织的奇异锐响!如同撕裂亘古长夜的宣告,猛地从南方天际尽头……爆发开来!
只见南方的地平线上,那片曾被星骸碎片坠毁点燃的焦土方向!
一道前所未有的、燃烧着九色神火的庞然虚影……破开浓重的硝烟与尘埃!冲天而起!
那虚影巨大无边,形态奇异而尊贵——龙首威严狰狞!布满赤金鳞片,龙吻张开,獠牙如戟,吞吐着焚世的神炎!凰身雍容华美!覆盖着七彩琉璃般的神羽,九条长长的尾翎如同垂天之虹,燃烧着九种不同色泽却同样瑰丽绝伦的神炎!
这是一尊非龙非凰、亦龙亦凰、龙凰一体的……九翼神异存在——九翼龙凰的庞大虚影!
它周身燃烧着永恒不灭的九色神火,盘旋腾跃,每一次舒展身躯都带起燎原的法则烈焰,将南方的天空渲染成一片辉煌壮丽的火烧云海!磅礴的生命气息如同初生的太阳席卷大地!
而在那巨大的、覆盖着赤金鳞片的龙爪……虚拢的爪心之中……
赫然紧握着……半块燃烧着暗红神芒的……不规则金属碎片!
那碎片边缘带着清晰的撕裂断痕,其表面流淌着熟悉的、如同时光凝固血迹的……暗红光泽!断口处,几道细微却永恒燃烧的……赤金色神痕!与当年那根撕裂天穹、钉入归墟的星轨钉崩碎后留下的赤鳞刀魄……如出一辙!如同跨越时光长河、呼应纪元更迭的……残酷烙印!
这印记,以这震撼诸天的姿态,在焚世重燃的辉煌序幕中……初露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