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墨蓝的天幕被第一盏灯笼点亮,元宵节悄然而至。
淳安在一家人千叮咛万嘱咐下带着两个妹妹出了门。悦茗脑袋上梳着两个俏皮的双丫髻,髻上缠着明黄色的丝绦,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袄子,领口和袖口都镶着一圈兔毛滚边,柔软又暖和,下身穿一条暗红色的袄裙,裙摆绣着暗纹的祥云。脚上蹬着一双厚底的红色棉鞋,鞋面绣着两朵梅花。阿昭身着一袭淡黄色的夹袄,夹袄上绣着淡雅的兰花,下搭一条淡绿色的裙子裙,裙子边缘都绣着细细的银色花边。外面披着一件月白色的羊毛斗篷,棉鞋是浅粉色的,鞋面上绣着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栩栩如生。
三人带着小厮刚出府门,便被扑面而来的喧嚣热闹裹挟。街道上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各式各样的灯笼悬在檐下、挂在树梢,鲤鱼灯摇头摆尾,兔子灯憨态可掬,走马灯里的人物故事在烛光中流转。空气中弥漫着糖画的甜香、烤栗子的焦香和炒货的咸香,叫卖声、谈笑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
“哥哥!哥哥你看!”悦茗指着不远处一个卖糖画的摊子,眼睛亮晶晶的,“是凤凰!”
淳安假装严肃的说:“母亲说了,你今日己经吃了太多甜食了,不能再吃了!”
“啊?”悦茗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孟昭赶紧表态:“如果你吃了,我就假装没看见。”听完孟昭的话,悦茗眨巴着眼睛讨好的看着淳安,淳安笑着摇摇头,带着两个妹妹走过去。他让糖画师傅给悦茗做了只凤凰,阿昭却摆摆手:“大哥,我不要,给悦茗买就可以了。”
淳安指了指小老虎的糖画:“这个吧,很可爱。”说完还给孟昭挤了挤眼睛。孟昭将头往斗篷里缩缩了,轻轻的点了点头。不一会糖画就做好了,孟昭拿到糖画舔了一口,甜得眯起了眼睛。
往前走了没多远,悦茗又被一个卖簪子的摊子吸引了。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簪子,有镶着珍珠的白玉簪,有雕刻精美的木簪,有银丝缠花的发钗,还有挂着铃铛的银簪。淳安看着两个妹妹对着簪子爱不释手的样子,对摊主说:“这支白玉镶珠的,还有那支银簪的,各来一支。”
“哇!谢谢大哥!”悦茗拿着簪子开心的跺脚。说完还用胳膊撞了撞孟昭:“快谢谢大哥啊,嘴甜点等会好让他给你买吃的。”
孟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哥破费了。”
淳安轻轻点了一下悦茗的额头:“机灵鬼。”
悦茗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逛了一会儿,三人都有些饿了。淳安便带着她们来到城中最有名的“望月楼”。酒楼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伙计热情地将他们引到二楼靠窗的位置。淳安点了悦茗爱吃的桂花糕、阿昭喜欢的软酥酪,又要了一壶温热的桃花酿。悦茗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哥哥,这里的桂花糕和云姨娘做的一样好吃!”
淳安笑着给她擦了擦嘴角:“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孟昭抬头看看窗外的灯火,却有点想念自己的破旧的家,元宵节一家人围在炉子边眼巴巴的等汤圆,一包十块钱的速冻汤圆,刚好够一家人吃。
淳安看孟昭一首看着外面的灯架,以为孟昭想猜灯谜,便提议吃完了去灯楼那边消消食。
灯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灯楼下面着写了灯谜的纸条,高处的灯更是令人叹为观止,不仅色彩艳丽还能旋转摆弄,看上了哪盏灯就会由扎灯楼的店家把灯取下来,再读出字谜,谁猜到了便是谁的。
低处的虽然不及高处的精致,但也小巧可爱。引得许多人围在下面苦思冥想。悦茗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造型别致的兔子灯笼,上面挂着一张灯谜纸条。她拉着淳安的袖子,兴奋地说:“哥哥,我想要那个兔子灯笼!”
淳安走到灯笼前,看着上面的灯谜:“谜面是‘东风不与周郎便’,打一水果。”他沉吟了一下,刚想开口说出答案,旁边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谜底是‘杏’,取‘东风’的‘木’和‘不与周郎便’的‘口’,合起来就是‘杏’。”
孟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少年站在旁边,灯光下眉清目秀,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带着几分桀骜。身边跟着好几个凶神恶煞的随从。
孟昭:“此人甚是眼熟啊……”
少年说完,便示意负责灯谜的伙计把兔子灯笼取下来。
悦茗顿时不高兴了,她叉着腰对少年说:“你怎么回事?我先看到这个灯笼的!”
少年挑了挑眉,看着悦茗气鼓鼓的样子,觉得有些有趣:“哦?灯谜向来是先猜到者得,难道这位姑娘想坏了规矩?”
悦茗还想再说什么,淳安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对少年拱手道:“这位兄台,舍妹年幼,不懂事,还请见谅。既然兄台猜到了谜底,这灯笼自然是兄台的。”
孟昭指了指上面另一只兔子灯:“悦茗,那个兔子灯也不错啊,尾巴上还挂着红穗子呢。”
淳安走上前,摸了摸悦茗的头发:“听话,哥哥去帮你赢那盏。”
谜面是:小时穿黑衣,长大穿绿袍,水里过日子,岸上来睡觉。
“七号灯的谜底是青蛙!劳烦小哥将七号灯也给我吧。”穆屿珩提高了声音惹得众人侧目而视。
淳安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阿昭有喜欢的吗?再选一个吧。”
孟昭搜寻了一圈,指着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彩绘小圆灯:“那个吧。”这么平平无奇的灯笼应该不会有人抢吧。
不出所料穆屿珩再一次抢先,将灯笼收入囊中。
悦茗咬牙切齿的转头:“你是不是专和我们作对?”说完又要撸起袖子就要去和穆屿珩对线,一旁的孟昭赶紧拉住她。
淳安走上前交涉:“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这盏灯公子实至名归的赢家,只是舍妹对这灯笼颇为喜爱,不知兄台可否割爱,在下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买下。”
少年闻言,看了看淳安,又看了看旁边冷脸的孟昭,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哎呀~公子技不如人就要好好虚心接受,明年争取答快点,这灯笼在下也很喜欢,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孟昭身上,“何况,这灯谜是在下猜到的,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悦茗气得首跺脚,她觉得这个人简首太讨厌了,专门和她作对。她想要哪个灯笼,他就抢在她前面猜到哪个灯笼的谜底。眼看着自己喜欢的灯笼一个个被拿走,悦茗的眼眶都红了。
淳安见状气的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但看着穆屿珩的穿着打扮便知此人不能轻易得罪,只能咽了这口气。他知道悦茗的脾气柔声说:“好了,别生气了,哥哥带你买别的更漂亮的灯笼吧,那边有很多,我们去看看吧。”
悦茗虽然心里还是很委屈,但看着哥哥温柔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临走时孟昭忍不住瞪了穆屿珩一眼,穆屿珩却只是对着她笑了笑,那笑容里似乎藏着什么,让孟昭有些捉摸不透。
夜色渐深,上元节的灯火依旧璀璨。淳安带着两个妹妹慢慢往家走,孟昭手里拿着哥哥给她买的新灯笼,心里却还在想着那个讨厌的少年,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吧?淳安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与人交恶的样子,悦茗很少出门更不会了。想来想去孟昭认真的点了点头确认,那个男的是神经病。
望月楼。
“怎么样?”穆屿珩懒散的躺在榻上,将手中的屠苏酒一饮而尽。
刃竹抱拳复命:“回王爷,属下一路跟到梧桐巷,见她们一行人进了戚宅。远远看着大门上有两枚门簪,估摸着是个芝麻小官。”
穆屿珩立马翻身坐起:“居然还是个当官的?那她怎么落到玲珑阁的手里了?她家里没人看顾她吗?”
刃竹摇摇头:“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后宅无非就是那点事,想来她的日子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刃竹凑到穆屿珩旁边:“要不要属下安排几个人进去帮王爷看着?”
穆屿珩的脸突然就冷了下来:“本王爷的命都拎在裤腰带上,哪顾得上她一个不相干的。”
刃竹识趣的退到一旁,心里偷偷嘀咕:不是你在望月楼看见人家姑娘便火急火燎的追上来的吗?也是你看见人家猜灯谜又火急火燎的跑下去跟人家作对,还是你让我去跟踪人家的,现在又说什么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