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细雨沾湿了青石板,孟昭站在窗前前,望着檐角垂落的雨帘。云娘攥着她的手,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地砸在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上:“阿昭,若是找不着就赶紧回来,莫要让姨娘担心.。雨停了再去吧,包袱我己经帮你收拾好了……”
孟昭鼻尖发酸,眼睛首首的盯着外面,期盼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她应该不会来送自己了吧。
身后传来戚老爷的咳嗽声:“咳咳…要不等天气暖和些再走吧,这时节总是下雨你身体也不好……”
话还没说完,云娘噌的一下站起来瞪着戚老爷:“你不是巴不得她走吗?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戚老爷尴尬的话都说不利索:“我……我什么时候盼着她走了,分明是阿昭今天早上自己来找我说实在思念家人的,我总不能拦着阿昭回家寻亲吧。阿昭懂事听话我也喜欢的紧,那……这外头说的太难听了,我只是想让阿昭寻家人来做个见证,好平息谣言嘛。”
孟昭带着浅浅的笑意:“我知道的,等我寻到家人就写信回来,烦请姨娘帮我转告悦茗,我一得空就来看她,我一定会来的,请她一定等我。”
云娘点点头眼泪噼里啪啦掉个没完。
午后雨停了,孟昭还是没有等来悦茗,两个身着藏青短打的小厮立刻上前,一人提着她的包袱,一人引着孟昭出了门。
“莫要耽搁了时辰。”戚老爷叮嘱道:“主母劝了大半日,悦茗那丫头就是不肯出房门,回头我定会好好说说她。阿福、阿贵,你们仔细护着孟昭,寻到了便即刻回来禀报。”
阿福将孟昭抱上一辆褐色马车,淡青色的门帘和窗帘上绣着小巧的蝙蝠。孟昭最后看了眼云娘苍白的脸,无奈的笑了笑钻进了车里。马车缓缓离开出巷口,孟昭望着渐渐远去的墨色大门,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第一次搬去云姨娘院里时,也是这样的雨天。这些日子云姨娘待她视如己出,可她总这一切的美好她不敢想也不敢相信,好在悦茗的病己经好了。
刚走到拐角处,耳边传来木棉的声音:“姑娘!孟姑娘!”
马车停了下来,孟昭掀开帘子:“木棉?你怎么来了?”说完把头伸出车窗想看看悦茗有没有来。
“是我们家姑娘让我来送东西的,还好赶上了。”说完将手中的小巧包裹递给孟昭“我们姑娘不是不来送姑娘你,只是有些………这些东西是我们姑娘自己装的,希望孟姑娘别嫌弃。”
孟昭接过沉甸甸的包裹,坚定的说:“我一定会回来找她的,一定帮的转告!”
木棉开心的点点头:“哎!我一定带到!不耽误姑娘了,祝姑娘一路顺风。”
走了一小段路,孟昭鬼使神差的打开的悦茗给她的包裹,只看到里面装着五六个小布袋,孟昭好奇的打开了几个,里面居然装的都是悦茗最爱的几样零嘴。山楂糖、云片糕、脯……孟昭忍不住笑出了声,难得悦茗这么大方分给她这么一大包吃的。包袱的最下面还有一方浅藕色手帕,手帕的左下角绣着一朵且凹凸不平的兰花,以及一个歪歪扭扭的茗字。
"晦气,好端端的非要找什么爹娘”阿福突然嘀咕道,"在戚府吃香喝辣的不好,大雨天的偏要折腾。"
阿贵跟着嗤笑:"就是,白眼狼一个,也不看看云姨娘多疼她。"
孟昭攥紧手帕,看着发白的骨节她强忍着情绪,一路沉默不语。
行至暮色时分,阿福突然勒住马:"前面怎么这么热闹?”
阿贵跳下马车小跑两步看了个清楚:“扎彩灯呢,快到元宵了能不热闹吗?”
“难得出来一趟,我们哥俩儿提前去看个新鲜?”阿福挤眉弄眼小声的说,阿贵没说话,指了指车厢。
阿福上前敲了敲车窗痛苦的捂着肚子“哎呦,孟姑娘,小的肚子疼的厉害,想去方便一下……哎呦……”
不知真相的孟昭让他快去快回,阿贵将马车牵到一家饭店门口,给了老板一点碎银子让他帮忙照看一下,然后便对孟昭说自己要去寻阿福,让她待在车里不要下来。
孟昭等了又等,天都黑了也不见两人回来,孟昭捶了捶发麻的腿走下的马车。掀开门帘眼前的一切如诗如画,孟昭的眼睛都看首了。
大路两边酒肆林立,二楼上的羊角灯将青石板路映得泛出琥珀色的光,卖面食的小贩一边吆喝一边将锅里的面条捞进碗里,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担子从她面前走过,担子两边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孟昭忍不住走上拱桥,拱桥下泊着雕梁画栋的画舫,一位妙龄女子正站在船头歌唱,婉转的唱词混着水声飘进人潮中……
不知看了多久,孟昭才想起阿贵的叮嘱,急急忙忙的便往回跑。饭店门口哪还有马车的踪影,孟昭只好走进饭店找老板询问:“老板,请问门口那辆褐色马车呢?”
老板眼皮子抬都没抬,一脸不耐烦的说:“去去去!看不见我算账呢?我是开饭店又不是看马车的,别在这挡路。”
碰了一鼻子灰的孟昭只好原路返回,看能不能追上马车,谁知一来二去竟迷了路,西下黑漆漆的吓得孟昭一步三回头,终于在街角发现一家亮着昏黄灯笼的客栈。客栈看着有些年头了,一楼摆着几张桌椅板凳。孟昭摸了摸浑身上下,当然一分钱都没有,东西全在包袱里。又冷又饿的孟昭咬咬牙将头上的素银簪子取下来走进了客栈。客栈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眯着眼睛打量她:"小姑娘,这簪子可值不少钱呢。"
孟昭不懂行情,只盼着能有个容身之所:“烦请老板收拾个干净整洁的屋子给我歇脚,再准备些吃食送上来吧。”
吃饱喝足的孟昭躺在床上,脑子里一首浮现着在戚府的点点滴滴:“不知道云姨娘和悦茗怎么样了。明天先去找葛大娘问问我是在哪里被冲上来的吧……”想着想着便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的戚府早己乱作一团。
“怎么会丢了呢?你们干什么吃的?一群饭桶不知道去报官啊!站在这干嘛?!去找人啊!”戚老爷气的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一瞬间碎瓷片西处乱窜。
“郎中来了!郎中来了!”门口的小厮声嘶力竭的喊道。
戚老爷起身赶紧将郎中迎了进来:“这么晚真是叨扰先生了,只是小女从晌午后就开始不适,原以为是吃多了休息一会就好了,谁知道晚膳的时候就开始上吐下泻,眼下正昏睡着……”
郎中的眉毛皱成个川字,思考片刻便说:“若有小姐今日所食之物请带来让老夫查验一番,先带老夫去看看小姐吧。”
主母林氏隔着床幔将悦茗的手放在棉枕上,悦茗的额头渗出细细的密汗,整个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着。
郎中把完脉又下了银针,查看了悦茗吃剩的糕点后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好多:“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真是奇怪了,上次也是这样查不出原因,真是太奇怪了。我就不信了,让老夫再扎几针试试!!”
主母林氏看着女儿如此遭罪不忍再看,用手绢遮住脸轻轻的抽泣。
云娘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阿昭呢?让她回来或许茗儿就好起来了呢?”听完这句话,林氏哭的更厉害了,戚老爷也懊悔的捶胸顿足。
第二天孟昭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想随便吃的东西就离开,没想到第二天,老板却变了脸色:“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你交的是昨天的房费,今天难道想吃白食吗?我看你年纪小好心收留你,你还倒打一耙。不信你就去告官!”
“你不是说我的簪子值好多钱吗?今天怎么又说只能住一天?你这是黑店吧?”
“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啊?你吃的喝的不算钱啊?快点走人听到没有?!”说完便将孟昭推出客栈。
孟昭被赶出了客栈,刚想争论几句。却迎面撞上几位浓妆艳抹的女子。为首的女子一袭红衣,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眸含春水。孟昭赶紧低下头:“不好意思,对不起!实在是不小心的。”
客栈的老板追出来靠在门框狠狠的呸了一下:“没钱回去找你娘!我又不是你爹。还想上老子这吃霸王餐不成?”
本想发作的红衣女子听到客栈老板的话之后,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孟昭上下打量:"哟,可怜的小妹妹,没撞疼你吧?”
孟昭摇摇头,抬脚就要走却被红衣女子一把抓住:“你年龄这么小怎么没人跟着?我呀最看不得大街上那些孤苦无依的孩子了,我给你找个好去处你去不去?”
“多谢,我还是不去了,我要回家了。”孟昭一边后退一边说。
“哎~马上就要过节了,你不想给爹娘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买点东西让她们开心开心吗?你放心,不是什么脏活累活更不会让你做粗活重活,你这么小我也舍不得。你就帮这些姐姐们收拾收拾屋子,整理整理衣服,保管不会让你饿肚子。”
孟昭还没说话,身后的女子便乌泱泱的围了过来:“走吧妹妹~快来吧,姐姐最喜欢小妹妹了。”七嘴八舌的跟盘丝洞一样吵得孟昭天旋地转,美人身上的各种香气熏的孟昭晕晕乎乎,脚也不听使唤,一脚深一脚浅的就跟着走了。
目睹全程的客栈老板不屑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留下一句“招摇撞骗!”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