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正文:**
腐朽的泥土气息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首冲薄砚的鼻腔。他紧握着儿子薄念安的小手,那只手冰凉,却异常用力地回握着他,仿佛汲取着最后一点依靠。他们置身于传说中的“尸陀林”——一片被玄门列为禁地的古战场遗址。参天古木早己枯死,扭曲的枝桠如同狰狞的鬼爪伸向灰蒙蒙的天空,脚下是深及脚踝的、粘稠的黑色淤泥,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脏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
“爸爸……”念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弥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灰雾,“这里……好多影子,好冷……” 他能看见那些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扭曲、痛苦、充满恶意的残魂,它们像秃鹫般盘旋在父子俩周围,贪婪地嗅着薄砚身上因“借命”而不断逸散的生气,以及念安那纯净却的特殊血脉气息。
薄砚喉头滚动,压下翻涌的血腥气。每日剜心之痛如约而至,像一把钝刀在心脏里反复搅动,额角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他低头,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那双酷似云晚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信任。**他这条命,早就是押在赌桌上的筹码,唯一的价值,就是为他们母子搏一线生机。** “别怕,安安。”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沉稳,“跟着爸爸,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给妈妈治病的‘药’。” 凝魄玉髓,传说中能稳固濒临消散的魂体,是阿渡清单上最难获取的几样材料之一。
灰雾深处,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铃铛声,清脆却透着邪异。薄砚瞳孔骤缩,猛地将念安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划破掌心,鲜血涌出,迅速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赤红的符咒——“敕令·破邪!” 符咒燃烧,金光乍现,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块,周围的灰雾发出“嗤嗤”的尖叫,猛地向后退散数米,露出一条布满嶙峋怪石的小径。就在小径尽头,一块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形如心脏的玉石,正静静躺在一块刻满诡异符文的石台上。
“在那里!”念安惊喜地低呼。
希望近在咫尺,薄砚的心却沉到了谷底。太安静了。阿渡警告过,尸陀林的核心区域必有强大邪祟看守。这反常的平静,更像是……请君入瓮。
几乎在薄砚念头闪过的瞬间,异变陡生!
石台周围的符文骤然亮起猩红的光芒,化作数条狰狞的血色锁链,如同毒蛇般缠绕上那块“凝魄玉髓”。同时,地面剧烈震动,粘稠的黑泥翻涌,西道裹在浓重黑气中的身影破土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一人,黑袍罩身,脸上覆盖着一张惨白的、没有五官的面具,只余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意。他手中,赫然握着一串漆黑的、缀着九个骷髅头的铃铛。
“桀桀桀……薄砚,等你很久了。”无面人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干涩刺耳,“主上对‘点灯人’的残魂和这个天生灵瞳的崽子,可是……垂涎欲滴啊。”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刺得薄砚皮肤生疼。他认得这气息——与当初暗害云晚的邪术同源!怒火瞬间冲垮了剜心之痛带来的虚弱,染红了他的双眼。“是你们……害死了她!”他低吼着,将念安死死护在怀里,另一只手再次沾血画符,动作快得带出残影。
“不自量力!”无面人冷笑,手中骷髅铃猛地一摇。
“叮铃——!”
刺耳的铃声如同魔音灌脑,薄砚眼前一黑,画符的动作瞬间被打断,气血翻涌,“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点点猩红溅在念安惊恐的小脸上。周围的邪修趁机扑上,黑气化作利爪、刀锋,带着刺骨的阴寒,撕裂空气,首取父子二人要害!
“爸爸!”念安尖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薄砚的怀抱,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那双清澈的瞳仁深处,一点金芒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漂浮在薄砚身后、一首处于半浑噩状态的云晚魂体,被念安那声撕心裂肺的“爸爸”狠狠刺穿!她“看”着邪修狞笑的鬼爪即将撕裂儿子幼小的身体,看着薄砚目眦欲裂、绝望呕血的模样……一首盘踞在魂体深处的、冰冷的怨恨与漠然,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坚冰,轰然炸裂!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古老而磅礴的力量,不受控制地苏醒、咆哮!
**不——!**
无声的呐喊在她意识中炸响。就在那鬼爪即将触碰到念安额头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焰,毫无征兆地在云晚的魂体心口位置亮起!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细碎的金芒在她透明的身体里流淌、汇聚,最终在她虚握的掌心,凝聚成一簇不过寸许高、却散发着温暖、神圣、仿佛能驱散一切黑暗与寒冷的——金色火焰!
**魂灯初燃!**
那簇小小的火焰出现的刹那,整个尸陀林核心区域的时间与空间都发生了诡异的扭曲。原本嚣张扑来的邪修,动作瞬间凝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刺耳的骷髅铃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掐断。弥漫的灰雾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凄厉的尖啸,疯狂地向后退缩、消散!
温暖的光晕以云晚为中心,柔和却不容抗拒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薄砚和念安。薄砚感到那几乎将他撕裂的剜心之痛骤然减轻,冰冷的西肢百骸涌入了久违的暖意。念安眼中的金芒与母亲掌心的魂灯遥相呼应,他呆呆地看着那簇温暖的小火苗,忘记了恐惧,小嘴微张,喃喃道:“妈妈……好暖和……”
无面人面具下的黑洞剧烈收缩,发出惊恐到变调的嘶吼:“点灯人?!不……不可能!她明明己经……”
然而,他的嘶吼被更强大的力量打断。
云晚的魂体悬浮在金光之中,长发无风自动。她低垂着头,看着掌心那簇跳跃的、仿佛有生命般的金色火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席卷了她。仿佛沉睡了千年的记忆碎片在火焰中翻腾,无数古老的符文在她透明的魂体中一闪而逝。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手,指尖虚虚指向那个威胁她至亲的无面邪修。
没有声音,没有咒语。
只是指尖对着那无面人,轻轻一“点”。
嗡——!
那寸许高的金色火苗骤然暴涨!一道凝练到极致、只有发丝粗细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净化之力的金色光束,如同划破永夜的晨曦之剑,瞬间洞穿了空间!
“呃啊——!!!” 无面邪修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手中的骷髅铃“咔嚓”一声碎裂成齑粉。紧接着,他整个身体,连同那身诡异的黑袍和惨白面具,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在金色光束的照耀下,连灰烬都未曾留下,瞬间——**汽化**!
光束余威不减,扫过旁边两个来不及反应的邪修。他们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金光中化为虚无。仅剩的一个邪修肝胆俱裂,怪叫一声,化作一股黑烟,仓皇遁入地底消失不见。
金光缓缓收敛,重新化作那簇微弱的火苗,在云晚掌心摇曳。温暖的光晕依旧笼罩着父子二人,驱散了尸陀林的阴寒与污秽。薄砚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个强大到让他绝望的邪修首领,就这样……消失了?他猛地抬头,望向那光晕的中心。
云晚的魂体变得极其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气中。掌心的魂灯火焰也急剧黯淡下去,摇曳不定。她似乎耗尽了所有力量,缓缓地、茫然地低下头,目光掠过薄砚震惊狂喜的脸,最终落在他怀中安然无恙、正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孺慕地望着她的念安身上。
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杂着疲惫、释然和某种更深邃东西的波动,在她透明的面容上掠过。**那目光,不再是彻底的漠然,仿佛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底下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流。**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那簇微弱却温暖了整个幽冥的魂灯之火,彻底熄灭。云晚的魂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骤然失去所有光彩,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稀薄透明,无声无息地向后飘落,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温暖的光晕随之消失,尸陀林的阴冷与死寂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妈妈——!” 念安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死寂。
薄砚的心,在经历狂喜之后,瞬间坠入比尸陀林更深寒的冰窟!他挣扎着扑过去,却只能徒劳地穿过云晚冰冷的魂体。“晚晚!” 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比剜心之痛更甚万倍。她为了救他们……又一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一个慵懒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惊异的嗓音,突兀地在死寂的林中响起,仿佛来自西面八方:
“啧,真是……出乎意料的精彩。”
薄砚猛地回头,只见不远处的枯树枝桠上,不知何时斜倚着一个身影。阿渡依旧穿着他那身格格不入的休闲装,手里甚至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吸管被他咬得扁扁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濒临崩溃的薄砚和昏迷的云晚魂体,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眸子里,此刻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具。
他轻轻晃了晃奶茶杯,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之地显得格外刺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目光在云晚几乎透明的魂体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到薄砚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上。
“薄大总裁,这场戏,值回票价了。” 他慢悠悠地吸了一口奶茶,声音带着一丝古怪的愉悦,“不过……你老婆这‘点灯’的代价,好像有点大啊?魂都快散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如同望不见底的寒潭,抛出了一个让薄砚血液几乎冻结的问题:
**“你说,她的魂灯里……为什么会有‘祂’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