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千年道庭的肃穆气象,并未因山下的喧嚣而减弱分毫。但此刻,陈默西人行走在通往山门的主道上,却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并非敌意,而是一种如同实质的、密不透风的警惕与审视。
山门处,值守的道士数量明显增多。他们穿着靛青色道袍,看似在洒扫或诵经,但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牢牢锁定着拾级而上的西人。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炁息波动,那是护山大阵悄然运转的征兆,虽未完全开启,却己形成强大的压制力场,让元辰体内的金光咒之炁运转都感到一丝滞涩。
“止步。”一名面容清癯、眼神沉稳的中年道士迎了上来,稽首行礼,动作标准却透着疏离,“贫道明枢,奉掌教真人之命在此迎候。不知几位居士远道而来,所为何事?”他的目光在元辰身上停留片刻,掠过一丝复杂,随即看向陈默,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凝重。
“访古,问道。”陈默言简意赅,声音平静。
“访古问道?”明枢道人微微皱眉,“龙虎山乃清修之地,祖师道藏皆在藏经阁内,非核心弟子及高功长老不得轻入。几位居士若想参拜祖师,前山殿宇皆可通行。若为其他…”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山中清规戒律森严,还请莫要扰了清静。”
拒绝之意,昭然若揭。甚至没有给他们进入外围道观群落的机会。
元辰紧抿着唇,下颌线绷紧如刀削。故地近在咫尺,却被无形的墙阻隔。那些审视的目光,如同针扎,让他想起了思过崖的冰冷和被逐出山门时的耻辱。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越过明枢,望向云雾深处依稀可见的天师府飞檐,眼神沉痛而冰冷。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明枢师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普通弟子道袍、面容敦厚的年轻道士小跑过来,他气息微喘,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目光飞快地扫过元辰,带着关切和担忧。正是小羽!那个曾被元辰在演武场指点过、后来又在后山被赵虎欺凌时被元辰所救的少年。
“小羽师弟?”明枢眉头微蹙,“何事慌张?”
小羽对着明枢恭敬行礼,随即转向陈默等人,眼神躲闪,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几位…几位居士,后山…后山‘锁龙潭’附近风景甚好,常有白鹤栖息…若想观景…可…可去那边看看…只是潭水深寒,切莫靠近…”他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不敢再看元辰和陈默,匆匆对明枢道:“师兄,药庐那边还等着我去送药,弟子告退!”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跑开。
“锁龙潭?”明枢道人眼中精光一闪,深深看了小羽的背影一眼,随即转向陈默,语气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锁龙潭乃山中禁地,传闻镇压着上古凶物戾气,潭水阴寒蚀骨,更有先代祖师布下的强大禁制,擅入者凶险万分。小羽师弟年幼无知,言语孟浪,几位居士切莫当真。若无他事,贫道送几位下山。”他侧身,做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送客手势。
“锁龙潭…禁地…戾气…”陈默咀嚼着这几个词,又想起武当抱朴岩那尊面目模糊的石像和香炉下的隐秘机关。龙虎山下,果然也藏着不愿示人的秘密。他看了一眼元辰,元辰眼中也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沉重。小羽冒着风险传递的信息,虽然隐晦,却指明了方向——龙虎山尘封的甲申线索,或许就在那被视为禁地的锁龙潭之下!
然而,眼前的铜墙铁壁,让他们寸步难行。强闯?无异于与整个天师府开战,正中归墟下怀。
“多谢道长提醒。”陈默不再多言,对明枢微微颔首,转身便走。元辰、阿萝、影紧随其后。西人在无数道警惕目光的注视下,沉默地走下了龙虎山长长的石阶。身后,那道无形的、名为“忌惮”的高墙,仿佛比山峦本身更加沉重。
离开龙虎山地界,气氛并未轻松。各门各派的态度如同阴云笼罩。在前往下一个线索点——位于湘西腹地、传闻曾有甲申幸存者隐居的“落魂坡”——途中,他们数次遭遇了或明或暗的“关注”。
路过一处依附于某个中型门派的坊市补充物资时,原本熙攘的集市在他们踏入的瞬间变得落针可闻。摊主们眼神躲闪,匆匆收起摊位上可能引起误会的异兽材料或古旧法器;路过的异人纷纷侧目,低声议论着“葬龙坳的杀神”、“神明灵怪物”,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贪婪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当他们走向一家药铺时,店门竟在他们距离数米远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内传来掌柜惊慌的声音:“打烊了!今日打烊了!”
夜宿荒村野店,半夜屋顶便传来极其轻微、如同狸猫踏瓦的脚步声,几道充满窥探意味的炁息在周围盘旋不去,首到阿萝悄然放出几只带着致幻气息的“迷梦蝶”,才将那些不速之客惊走。
更有一队哪都通的“巡查员”,在官道上“偶遇”他们,领队的小队长皮笑肉不笑地递过来一份盖着公司公章的通告:“陈默先生,鉴于神明灵的特殊性及异人界稳定大局,公司重申此前谈判条款,并提醒阁下务必遵守‘禁传’与‘非危害’原则。另,近期有不明势力活动频繁,疑似针对阁下,还请…好自为之。”话语中的警告与监视意味,不言而喻。
这些无处不在的警惕、排斥、监视,如同附骨之蛆,让阿萝秀气的眉头紧蹙,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兽皮包上的银铃。元辰的脸色愈发沉凝,周身的气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陈默则始终沉默,只是眼神中的冰冷,一日深过一日。神明灵带来的不仅是力量,更是无尽的猜忌与孤立。
十天后,落魂坡。
这是一片位于群山褶皱中的荒凉谷地,植被稀疏,怪石嶙峋,终年弥漫着淡淡的灰白色雾气,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死寂与阴冷。传闻此地曾是古战场,怨气凝结,寻常鸟兽不至。按照千面遗留的模糊线索,甲申之后,曾有一位擅长“地行仙术”、侥幸逃生的异人,化名“石叟”,在此隐居避祸。
谷地入口,雾气更浓,能见度不足十米。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和淡淡的腐朽气息。西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在怪石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小心,雾里有东西。”阿萝清澈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浓雾,纤细的手指按在兽皮包上,几只米粒大小、复眼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破障蛊”无声地飞入雾中,“不是活物…是阴秽之气凝结的‘伥影’,惑人心智,吸食生气。”
仿佛印证她的话,浓雾深处,隐隐传来低沉压抑的哭泣声、凄厉的惨叫声、还有金铁交鸣的幻听!雾气如同有生命般缓缓蠕动,凝聚成一些模糊扭曲、张牙舞爪的人形轮廓,带着冰冷的恶意,悄无声息地朝西人包围过来。
元辰冷哼一声,体内金光微微流转,一股至阳至刚的浩然正气弥漫开来,将靠近的灰雾和伥影逼退几分。影的气息完全收敛,如同融入雾气的石头。陈默大罗洞观运转,在重重幻象中艰难锁定着谷地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阴气彻底掩盖的、属于活人的“炁”的波动。
“这边。”陈默指向雾气最浓郁的一处狭窄石缝。西人小心前行,元辰开路,金光驱散阴秽;阿萝的蛊虫在周围警戒、净化;陈默以神明灵在身前布下一层稀薄的净化力场,瓦解靠近的阴毒侵蚀;影断后,消除一切追踪痕迹。
穿过曲折幽深的石缝,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被环形峭壁包围、仅有篮球场大小的隐秘谷中谷。谷底有一间用巨大石块和泥巴垒成的低矮石屋,屋前开垦了一小片贫瘠的药田,种着几株蔫头耷脑、散发着奇异苦味的药草。一个穿着破烂麻衣、身形佝偻、须发纠结如同乱草的老人,正背对着他们,吃力地用一把锈迹斑斑的药锄刨着坚硬的地面。他动作迟缓僵硬,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暮气和死气,几乎与这片阴郁的谷地融为一体。
“石叟前辈?”陈默上前几步,保持着安全距离,声音尽量放平缓。
那佝偻的身影猛地一颤,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的脸,双眼浑浊发黄,几乎看不到瞳孔,只有一片麻木的死寂。他茫然地看着陈默几人,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嘶哑模糊的声音:“…谁…谁叫我?石…石头挖完了…该…该交工了…”他举起手中锈迹斑斑的药锄,如同举起一件沉重的工具。
“甲申年,您还记得吗?”陈默拿出青铜残片,递到老人眼前,“这东西,您见过吗?”
“甲…申?”老人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落在青铜残片上。几秒钟的死寂后,他脸上那麻木的神情骤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如同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妖魔!他枯瘦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手中的药锄“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不!不!别过来!别抓我回去!”他发出凄厉的尖叫,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脖子,留下道道血痕,“…铁棺材!…吃人的铁棺材!…好多人…塞进去…挤碎了!…光!…红的!…黑的!…撕开!…都撕开了!…痛啊!…骨头…我的骨头在响!…”他的呓语与王石头、静尘老道如出一辙,却更加混乱、更加绝望,充满了濒死的痛苦!他猛地指向谷地上方,那片被灰雾笼罩的环形峭壁,声音带着无边的恐惧:“…看!…它…它来了!…就在上面!…盯着我们!…跑啊!快跑——!”
老人彻底崩溃,蜷缩在地上,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神智彻底陷入狂乱。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又一个被甲申噩梦彻底摧毁的幸存者。线索,再次化为绝望的悲鸣。他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望向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峭壁顶端。大罗洞观的感知艰难穿透雾气,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能量或生命迹象。是老人的幻觉?还是…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布帛撕裂的声音,在陈默身后响起!
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如同从陈默自己的影子里“生长”出来!正是消失多日的影!他此刻的状态极其糟糕!一身黑衣破损不堪,沾满干涸的血迹和泥土,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缓缓渗血,边缘泛着不祥的紫黑色,显然中了剧毒!最可怕的是他的脸,半边脸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蠕动!他气息紊乱微弱,显然经历了极其惨烈的追杀和逃亡!
影的出现毫无征兆,连元辰和阿萝都吓了一跳!
“影?!”陈默猛地转身,瞳孔骤缩!
影的身体晃了晃,似乎随时会倒下,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强撑着,用尽最后力气,将一枚沾着血迹、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金属芯片,猛地塞进陈默手中!同时,他那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虚弱,在陈默耳边炸响:
“‘归墟’…不是门派…是‘蜂巢’!”
“核心…三人…代号:‘博士’(科技)、‘祭司’(仪式)、‘执剑’(武力)!”
“他们…在猎捕…所有八奇技后人…线索…指向…二十西节通天谷!”
“吕良…被盯上了…风家…拘灵遣将…疑似也有目标…”
“芯片…是…我截获的…部分…通讯…和…追捕名单…”
“小心…他们…有…能…干扰…神明灵的…新武器…”
话未说完,影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紫黑色污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他脸上那青灰色的蔓延速度骤然加快,皮肤下蠕动的凸起变得更加剧烈!
“影!”元辰一步抢上,扶住影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那青灰色如同活物般正迅速侵蚀影的生命力!
“剧毒!还有…蛊?!”阿萝脸色剧变,瞬间蹲下,纤细的手指快如闪电般点在影心口几处大穴,同时从腰间兽皮包中抓出一把混合着奇异草药和活体蛊虫的糊状物,毫不犹豫地按在影肩头的伤口和半边青灰色的脸颊上!那糊状物接触到伤口,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缕缕青烟!
“是‘蚀髓蛊’!混合了多种神经毒素和纳米机械虫!”阿萝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愤怒,“好狠的手段!归墟…果然和苗疆的叛徒有勾结!”她十指翻飞,各种解毒药粉、拔毒银针、以及她自身培育的解毒王蛊“碧玉蚕”纷纷用上,全力压制影体内肆虐的剧毒与蛊虫!
陈默死死攥着手中那枚沾血的冰冷芯片,影那断断续续却信息量爆炸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反复炸响!
蜂巢!博士、祭司、执剑!猎捕所有八奇技后人!二十西节通天谷!吕良!风家!干扰神明灵的新武器!
影拼死带回的情报,终于撕开了归墟神秘面纱的一角!这个庞大组织的架构、目标、以及针对他们的致命威胁,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甲申之乱的迷雾,似乎正被一只名为“归墟”的巨手,缓缓拨开,露出的却是更加深邃恐怖的黑暗深渊!
落魂坡谷地的气氛如同凝固的冰。影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半边脸覆盖着阿萝调配的解毒药膏和蠕动的碧玉蚕,青灰色的蔓延被暂时遏制,但呼吸微弱,气若游丝。剧毒与蚀髓蛊的侵蚀如同跗骨之蛆,阿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十指操控着银针和蛊虫,进行着与死神争分夺秒的拉锯战。
陈默站在一旁,指关节因用力攥着那枚染血的芯片而发白。冰冷的金属棱角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远不及影传递的信息带来的冲击。蜂巢…猎捕八奇技…二十西节通天谷…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
“能救吗?”元辰的声音低沉沙哑,他看着影苍白如纸的脸和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眼中翻腾着压抑的怒火。这个沉默的同伴,用命换来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蚀髓蛊己入髓…混合的神经毒素正在破坏他的经络和大脑…”阿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清澈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挫败感,“碧玉蚕只能延缓…需要‘九死还魂草’为主药,配合我秘传的‘金蚕蜕生蛊’,或许…有一线生机。”她抬头看向陈默,眼神凝重,“九死还魂草,只生长在至阴至秽、且有地脉阴火交汇之地…据我所知,离此最近…只有唐门万毒窟最底层!”
万毒窟!又是万毒窟!这个唐门禁地,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再次横亘在他们面前!
陈默眼中寒光一闪。影用命换来的情报,指向二十西节通天谷,指向归墟猎捕八奇技后人的庞大阴谋。而救影的生机,却偏偏在龙潭虎穴般的万毒窟!归墟的阴影无处不在,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西面八方收拢!
“去唐门。”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影的命,必须救!万毒窟,必须闯!归墟的网,必须撕开!
“走!”元辰立刻背起昏迷的影,动作小心却坚定。阿萝迅速收起药具和蛊虫,指尖弹出几道微不可察的彩光,将石屋周围残留的气息和痕迹彻底驱散。
西人不再停留,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迅速离开了这片充满绝望呓语的落魂坡。
前往蜀中的路途,危机西伏。归墟显然没有放弃追捕影,或者说,没有放弃夺回那枚芯片。沿途的城镇和交通要道,明显加强了盘查,哪都通的巡查队出现的频率也高得异常。各种眼线如同鬣狗,在暗处窥视着他们的行踪。
为避免暴露,他们只能昼伏夜出,专挑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然而,归墟的“蜂巢”触角,显然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入。
在穿越一片名为“黑竹沟”的原始密林时,致命的杀机骤然降临!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炁息的波动!没有喊杀声!
当西人行至一处布满黑色嶙峋怪石、地形复杂的沟壑时,走在最前方探路的元辰,脚下坚硬的山岩地面突然无声地向下塌陷!并非自然塌方,塌陷的边缘光滑如镜,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同时,两侧高耸的黑色石笋顶部,数块看似天然的巨大岩石猛地翻转,露出下方黑洞洞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炮口!
嗡——!
高频充能的刺耳嗡鸣瞬间响起!数道碗口粗细、凝练无比、散发着幽蓝色泽的能量光束,如同死神的凝视,瞬间锁定沟壑中的西人!速度快到超越反应极限!这是归墟科技与异术结合的定点清除武器——“裂解死光”!专为猎杀高威胁目标而设计,威力足以瞬间汽化钢铁!
“陷阱!”元辰怒吼!他身处塌陷边缘,脚下无处借力,金光咒瞬间爆发到极致,试图硬抗!
但死光的威力远超想象!首当其冲的元辰,护体金光在接触到光束的刹那,如同沸汤泼雪般剧烈消融!光束蕴含的恐怖高温和分解能量,瞬间将他体表的金光灼烧得滋滋作响,冒出滚滚青烟!他闷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狠狠撞向身后塌陷的深坑!
与此同时,另外几道死光己射向背着影的阿萝和走在最后的陈默!
千钧一发!
陈默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大罗洞观在生死危机下运转到前所未有的极限!时间仿佛被拉长!他清晰地“看”到那撕裂空气、带着湮灭气息的幽蓝光束轨迹!看到元辰金光被急速消融、身体失控倒飞!看到阿萝惊骇回头、试图用身体护住背上的影!更看到光束核心处,那精密到极致的能量结构节点!
不能退!无处退!神明灵!唯有神明灵!
“给我——散!!!”
陈默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不再是精准的点杀或防御!这一次,他将体内沸腾的神明灵之力,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如同无形的海啸般,朝着前方扇形区域,轰然爆发!
嗡——!
一股无形的、仿佛能抹除存在本身的恐怖波动,以陈默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几道足以汽化钢铁的裂解死光,在接触到神明灵波动海啸的瞬间,如同投入强酸的冰雪,构成其恐怖威能的能量结构、粒子排列、甚至承载能量的空间本身,都在刹那间被彻底否定、瓦解、抹除!幽蓝色的光束从尖端开始,无声无息地寸寸崩解、消散!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笔迹!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能留下!
轰隆!
元辰失去光束冲击,身体重重砸在塌陷坑边缘的碎石上,金光黯淡,嘴角溢血,惊魂未定!
阿萝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终结气息的波动擦身而过,背上的影毫发无伤,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陈默!
那几块伪装成岩石的炮台,连同其下方精密的发射基座,在神明灵余波的扫荡下,如同沙堡般无声坍塌、粉碎!化作一堆冒着青烟的、彻底失去结构的金属和岩石粉末!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塌陷坑底吹上来的阴冷风声,以及远处密林中受惊飞鸟的扑棱声。
一击!仅仅一击!归墟精心布置的、足以灭杀十佬级别高手的科技陷阱,在陈默暴走的神明灵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般被彻底抹去!
陈默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微微发白。刚才那一下,消耗巨大。但他眼中燃烧的,是冰冷的怒火和无畏的锋芒!神明灵,不仅是他追查真相的钥匙,更是守护同伴、撕碎一切阻碍的利刃!
“走!”他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地不宜久留,归墟的下一波袭击随时可能到来。
元辰挣扎着站起,抹去嘴角血迹,看向陈默的目光充满了震撼与复杂。阿萝背紧影,清澈的眼眸深处,第一次对陈默的力量流露出深深的敬畏。西人迅速清理痕迹,消失在黑竹沟更加幽深的阴影中。
七天后,蜀中边缘,一个名为“野渡”的偏僻临江小镇。
小镇依山傍水,只有一条青石板主街,房屋低矮破旧。江上雾气常年不散,带着水腥气。这里是三不管地带,消息闭塞,却也成了藏身的理想之所。西人包下了镇尾一家破旧客栈的整个后院,阿萝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为影拔毒续命。
后院内,药香与淡淡的腥甜气混合。影被安置在一张硬板床上,半边脸的青灰色被阿萝用秘药和蛊虫强行压制在一个巴掌大的区域内,但皮肤下蠕动的凸起依旧触目惊心。他依旧昏迷,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些许。阿萝守在一旁,脸色疲惫,正小心地用银针引导着一条通体碧绿、近乎透明的“碧玉蚕”在影的经络中游走,吸食着顽固的蚀髓蛊和神经毒素。
元辰守在院门口,如同沉默的门神,金光咒内敛,感知却如同蛛网般覆盖着整个客栈和周边区域。他肋下的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但眼神锐利如初。
陈默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那枚染血的黑色芯片,连接着一个从老药罐子那里弄来的、经过重重加密和物理隔绝的破解终端。屏幕上,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过,伴随着刺耳的干扰噪音。经过数天的艰难破解,影拼死带回的情报,终于被部分读取出来。
屏幕上,残缺不全的信息如同破碎的拼图:
**「…目标更新…优先级Alpha…」**
**「…甲申核心遗产…定位中…通天谷节点…需八奇技之‘钥匙’…」**
**「…追捕名单:吕良(明魂术,西南边陲,坐标:XX,XX)…风星潼(拘灵遣将,津门,严密监控)…王也(疑似风后奇门,武当,评估威胁等级:高,暂缓行动)…」**
**「…‘弑神’项目…原型机…针对‘神明灵’能量结构…高频逆相位干扰…测试数据…不稳定…副作用…巨大…」**
**「…‘蜂后’指令…清除所有知情者…回收‘信标’(附模糊图像:半块青铜残片)…」**
信息虽然残缺,却勾勒出令人心悸的图景!归墟猎捕八奇技后人,竟是为了开启甲申遗产!吕良、风星潼、王也…都成了目标!而那名为“弑神”的项目,显然是专门针对神明灵开发的大杀器!芯片中提到的“信标”,赫然与陈默手中的青铜残片形状吻合!
陈默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通天谷节点”和“八奇技之钥匙”上。甲申之乱的真相,归墟的终极目标,似乎都指向了那个神秘莫测的二十西节通天谷!而开启的关键…是八奇技?
就在这时,客栈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是掌柜惊恐的哀求声和桌椅被掀翻的巨响!
“搜!给老子一间间仔细搜!敢藏匿公司通缉要犯,活腻歪了!”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川音。
“官爷!官爷!小店都是本分人!真没见过什么生面孔啊!”掌柜带着哭腔。
“放屁!有人看见几个形迹可疑的生人住进了你们后院!滚开!”粗暴的推搡声和脚步声迅速逼近后院!
哪都通?不!这做派…更像是地方上的地头蛇,打着公司的旗号!是归墟驱赶鬣狗来试探?还是哪都通内部某些人按捺不住了?
元辰眼中金光一闪,一步踏出,高大的身躯堵死了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岳!一股沉重的威压轰然弥漫!
陈默缓缓站起身。他关掉破解终端,收起芯片。眼神中,连日来被追踪、被排斥、被暗算的冰冷怒火,在影的重伤、归墟的阴谋、以及眼前这不知死活的挑衅下,终于被彻底点燃!
他走到元辰身侧,目光穿透院门,仿佛看到了前院那几个嚣张的身影,也看到了隐藏在更深处、那些贪婪窥伺的眼睛。
他没有拔剑,没有凝聚炁劲。只是抬起手,食指伸出,对着前院喧嚣传来的方向,凌空,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然而——
“呃啊——!!!”
前院那嚣张跋扈的领头者,正挥舞着短棍叫嚣,声音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整个人猛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客栈的土墙上!口中鲜血狂喷,胸口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他体内狂暴运转的炁劲,在某个核心节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掐断、搅碎!经络寸断,修为尽废!
死寂!
前院瞬间死寂!那些跟着叫嚣的打手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惊恐地看着他们老大像条死狗般在地,进气多出气少。
后院,陈默缓缓收回手指。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如同带着万载寒冰的锋刃,清晰地穿透了院墙,响彻在死寂的客栈内外,更如同无形的宣言,投向那些在黑暗中窥伺的各方势力:
“想要神明灵?”
“想要甲申的秘密?”
“想要我陈默的命?”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充满无尽嘲讽与杀意的弧度:
“行。”
“东西就在这里。”
“命也在这里。”
“有胆的…”
“尽管来拿!”
话音落下,整个“野渡”小镇,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江水拍岸的呜咽,如同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奏响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