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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接过那沉甸甸的钱，双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低下头，死死盯着那沓钱，仿佛要把它刻进眼睛里。
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涌出，大颗大颗砸在钞票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他爹…”女人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狗娃…狗娃有救了！咱娃…能挺首腰杆走路了！”
“不用再让人笑话是‘小瘸子’了！”
她紧紧攥着钱，像是攥着儿子的命。
汉子眼眶也红了，他用力抹了把脸，把妻子往怀里带了带，
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和对未来的憧憬：
“嗯！等狗娃好了，咱好好供他念书！让他有出息！”
“再也不用像咱俩这样，一辈子土里刨食，看天吃饭！”
“开春了，咱家那一亩二分自留地，多种点洋柿子，狗娃爱吃…”
“等秋收了，卖了钱，给你也扯块好布，做件新褂子…”
夫妻俩依偎着，低声诉说着对病愈后儿子的期盼，对贫苦生活中微小幸福的向往。
那充满烟火气的憧憬，在这浑浊的车厢里，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
李强国默默听着，心底划过一丝暖意。
这大概就是支撑无数普通人在这艰难岁月里咬牙活下去的东西吧。
车继续颠簸着前行，窗外天色越来越暗。
突然！
“我的钱！我的钱呢？！”
一声变了调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凄厉嘶嚎，猛地撕裂了车厢里沉闷的空气！
是那个汉子！
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抖着，双手在自己身上疯狂地摸索拍打！
裤腰被他扯开了，那条缝得厚实的裤腰带被他翻来覆去地看，里面空空如也！
刚才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沓救命钱，不翼而飞！
“钱！秀儿！钱呢？！”
他猛地抓住身边同样吓傻了的妻子，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布满血丝，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疯狂，
“我让你拿好的钱呢？！”
女人也彻底懵了，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怀里，同样空空荡荡！
刚才丈夫塞给她，她明明紧紧攥着、甚至能感受到那厚实触感的救命钱，
此刻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了…没了…”
女人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
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空洞得如同枯井。
巨大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
“天杀的贼啊！！”
汉子发出一声泣血般的惨嚎，
如同濒死的野兽，猛地跪倒在颠簸的车厢地板上，
双手拼命捶打着自己的头，
“那是救命的钱！是我儿的命啊！！”
他额头瞬间磕破，鲜血混着泪水糊了一脸，状若疯魔。
女人则瘫在一旁，无声地流着泪，身体不住地抽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
刚才还弥漫着憧憬和暖意的角落，瞬间变成了绝望的深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汉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女人压抑到极致的悲泣。
车厢里死寂了一瞬。
随即，嗡嗡的议论声如同蚊蚋般响起。
“啧啧，钱被摸了吧？这么多人挤着，活该！”
“一百多块呢！肯定是露白了，招贼惦记了！”
“哭有啥用？钱又哭不回来！认倒霉吧！”
“看他那样子，啧啧，真是可怜，不过也太大意了……”
幸灾乐祸、事不关己的冷漠、甚至带着点隐秘优越感的议论，像冰冷的针，扎在绝望的夫妻身上。
有人摇头叹息，更多人则是麻木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悲剧。
李强国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过车厢内每一张脸。
他看到了冷漠，看到了讥诮，也看到了几个眼神闪烁、下意识避开他目光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开车、脸色铁青的司机大叔，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巨大的惯性让全车人猛地前扑，惊呼声、叫骂声顿时响成一片。
“吵吵什么！都给我闭嘴！”
司机大叔扭过头，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怒容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洪亮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嘈杂，
“刚才谁丢钱了？还有谁丢了东西？现在！马上！都给老子检查！”
收费员是个精瘦的年轻人，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对对！大家都赶紧看看自己的口袋、包袱！”
“看看钱票还在不在！有贼上车了！”
这话像一颗炸弹丢进了人群！
刚才还抱着看戏心态的乘客们瞬间慌了神！
“哎哟！我的钱！”
一个抱着包袱的老太太第一个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翻找，脸色煞白。
“操！我兜里的五块钱和粮票呢？！”
一个壮汉猛地摸向自己上衣口袋，空空如也，瞬间急了眼。
“我的布票！给我闺女扯嫁妆的布票啊！”
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哭腔喊了起来。
“我的钢笔！新买的英雄钢笔！”
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也慌了。
一时间，车厢里鸡飞狗跳，惊惶的叫骂声、哭喊声、翻找东西的窸窣声响成一片。
刚才的冷漠和幸灾乐祸荡然无存，只剩下被窃贼光顾后的恐慌和愤怒。
“都他娘的安静！”
司机大叔再次怒吼，声如洪钟，
“丢东西的站一边！”
“没丢的，男的都给我下车！”
“接受检查！一个个来！”
“老子今天非把这耗子揪出来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