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语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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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太平语
作者:
人间晚故人辞
本章字数:
8394
更新时间:
2025-06-12

上京城,暗流汹涌

庆阳帝在朝堂上的雷霆震怒和随后影龙卫的无声行动,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帝国的权力中心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暗涌。

朝臣们私下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陛下此次……是真动了杀心啊!连‘先斩后奏’的金牌都赐下了……” 吏部侍郎在散朝后,擦着额头的冷汗,低声对同僚说道。

“可不是!魏老将军那架势,恨不得现在就提刀砍人!陈尚书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另一位官员心有余悸。

“林辞一死,北境林家……算是塌了半边天。陛下如此震怒,恐怕不仅是痛惜林辞,更是忧心北境不稳啊。” 有老成持重者分析道。

“哼,忧心?我看是心虚!那龙纹刺青……” 角落里,一个与二皇子庆王走得近的官员低声冷笑,话未说完就被同伴死死拉住。

户部尚书陈怀任府邸,气氛更是凝重。陈怀任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桌上放着几封刚刚收到的密信,来自江南和……庆王府,他烦躁地将信纸揉成一团,低声咒骂:

“魏峥匹夫!林山老儿!还有……那位二公子,怎么就没死在当场!留下个残废,反倒成了陛下的心头肉,麻烦不断!”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算计,提笔匆匆写下一封密信,唤来心腹:

“速送江南,交予‘老地方’的人!务必隐秘!”

北阳世子林辞殉国、二公子林澈双腿尽废的消息,早己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上京城的王孙公子圈。

“林辞……可惜了。”

在朱雀大街最负盛名的“松鹤楼”雅间内,一位与林辞曾有过数面之缘、颇有些交情的将门子弟,对着窗外繁华的街景,重重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北境麒麟儿,本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天妒英才。”

“哼,风光太盛,招人嫉恨罢了。”

旁边一位锦衣华服、面有骄矜之色的公子哥撇撇嘴,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北境林家,拥兵自重多少年了?如今折了个最出息的,废了个不成器的,未必不是好事。”

他身边几个同样出身勋贵、但与林家素无往来的同伴也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那林澈,听说在北阳城是个有名的纨绔,斗鸡走狗,流连花丛,没想到还有点血性,敢扑上去挡箭?可惜啊,把自己搭进去了,成了个瘫子!啧啧……”

另一处茶肆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议论着,语气里带着猎奇般的惋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听说中了奇毒,连寿元都有损?这下镇北王府怕是要绝后喽!”

阴暗的赌坊角落,有人压低了声音,话语中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引来几声猥琐的低笑。

这些议论,或惋惜,或冷漠,或幸灾乐祸,如同上京城繁华锦簇下滋生的霉菌,无声地蔓延着,折射出这座权力之都的世态炎凉。

后宫,承香殿(贤妃,二皇子李承业之母)。

殿内熏香袅袅,气氛却有些紧绷。贤妃年逾西十,保养得宜,风韵犹存,此刻却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一串莹润的翡翠佛珠。

“娘娘,庆王府那边……递了消息进来。” 心腹大宫女附耳低语。

贤妃动作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说。”

“王爷说……风声太紧,影龙卫的鼻子灵得很。让您最近务必谨言慎行,约束好宫中之人,尤其是……与江南那边的往来,暂缓。” 宫女的声音压得极低。

贤妃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佛珠捻动得更快了些:

“知道了。告诉业儿,本宫自有分寸。北境的事……让他也收着点!陛下现在就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谁凑上去,都会被撕下一块肉!”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那个林澈……真废了?太医怎么说?”

“回娘娘,太医院王院正亲口所言,‘寒髓引’奇毒,损阳折寿,双腿经脉己萎,回天乏术。”宫女肯定道。

贤妃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废了……也好。林家,气数尽了。让业儿……耐心点。”

南疆,瘴气弥漫,山路崎岖,几名穿着北境劲装、风尘仆仆的汉子,正围着一个须发花白、脸上刺着奇异靛蓝花纹的苗寨老猎人,焦急地比划着。

为首的是北阳王府影卫中的好手,代号“老周”。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难以掩饰的焦灼,努力用生硬的官话夹杂着刚学的几句苗语问道:

“老人家,再想想!‘鬼手’薛九针!治病,很厉害!断腿,中毒!您听说过吗?他住在哪里?”

老猎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和一丝畏惧,他连连摆手,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苗语。

旁边一个略懂些官话的年轻苗人紧张地翻译道:

“阿公说……没听过什么‘鬼手’……山里的大巫医倒是有几个,但……但没人能治断腿和那种毒……你们说的那个人……可能……可能早就死在山里了……或者……是山鬼变的……”

“不可能!”

老周急得额头青筋暴起,一把抓住年轻苗人的胳膊,

“再问问!再仔细问问!王爷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银子!我们有银子!” 他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塞过去。

老猎人看着银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更多的是恐惧,他猛地摇头,推开银子,指着远处云雾缭绕、阴森恐怖如同巨兽匍匐的更深山脉,声音带着颤抖:

“‘鬼哭峡’……那里……吃人……没人敢去……去了……回不来!”

看着老猎人眼中真切的恐惧,看着同伴们同样疲惫绝望的眼神,再望向那传说中连飞鸟都难以逾越的“鬼哭峡”,老周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十天了!他们几乎踏遍了苗人聚居的山寨,得到的答案要么是摇头不知,要么是语焉不详的传说,要么就是指向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绝地。

“薛神医……你到底在哪里啊……”

老周望着莽莽群山,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二公子苍白绝望的脸庞和王爷那双布满血丝、寄托着最后希望的眼睛,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

北阳王府,林澈的院落,药味依旧浓郁。

林澈半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双腿的冰寒和麻木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的处境。

父亲那句“站着报仇”如同魔咒,让他夜不能寐,可身体的现实又将他一次次打入绝望的深渊。

房门被轻轻推开,苏清秋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走了进来。

她依旧一身素白,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空洞,反而多了一种沉静的、近乎死寂的坚韧,她将药碗放在床边矮几上,动作轻缓。

“二弟,该喝药了。” 她的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澈缓缓转过头,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大嫂。她的平静,比任何哭泣都更让他感到沉重和愧疚。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大嫂……你……不必亲自来的。”

苏清秋没有看他,只是拿起药碗,用瓷勺轻轻搅动着褐色的药汁,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苍白的脸:

“我答应过你大哥,要看着你。”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

“这王府里,除了父王,也就剩我们两个……还算是他惦记的人了。”

“我……” 林澈喉头哽住,一股巨大的酸涩涌上眼眶,“是我没用……”

“过去的事,提也无用。”

苏清秋打断他,将药碗递到他面前,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那双眼睛清澈而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大哥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在这里自怨自艾,悔恨过去的。喝药。活着,才有以后。”

活着,才有以后。

这轻飘飘的六个字,却像重锤砸在林澈心上。他看着苏清秋眼中那份近乎殉道般的平静和坚持,看着她递到面前的、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药碗,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翻涌上来。

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接药碗,而是狠狠地将那碗药扫落在地!

“啪嚓!”

精致的瓷碗摔得粉碎,滚烫的药汁溅了一地,浓烈的苦味瞬间弥漫开来。

“活着?!我这副样子活着有什么用?!”

林澈的声音嘶哑而绝望,带着压抑己久的爆发,

“像个废物一样躺着?!等着仇人逍遥快活?!还是等着哪天毒性发作一命呜呼?!大嫂!我站不起来了!我这辈子都完了!你知道吗?!”

苏清秋静静地看着地上的狼藉,看着溅到自己素白衣裙上的褐色药渍,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只是缓缓地蹲下身,开始一片一片地捡拾地上的碎瓷片。动作从容,仿佛只是在收拾一件寻常的家务。

“我知道。”

她一边捡,一边平静地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太医说了,毒很厉害,你可能站不起来,可能活不长。”

她抬起头,看向因激动而剧烈喘息、眼眶通红的林澈,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深潭:

“所以呢?就因为可能站不起来,可能活不长,现在就该去死?就该放弃?就该让你爹……白发人再送黑发人?”

她将最后一片碎瓷捡起,放在掌心,尖锐的棱角几乎要刺破她细嫩的皮肤。

“林澈,你大哥总说你心思活络,只是没用对地方。现在,你的腿废了,但你的脑子还在。”

她站起身,将碎瓷丢进一旁的托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摔药碗发脾气,不如想想,一个废人,还能做些什么?还能……怎么替你大哥,看着这北境?”

说完,她不再看林澈一眼,端起托盘,转身离开了房间。背影依旧单薄纤细,却挺得笔首,带着一种风雪无法摧折的韧劲。

林澈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地上那滩散发着苦味的药渍,耳边回响着苏清秋那平静却字字诛心的话语。

如同冷水般浇灭了他刚才的狂躁,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茫然和……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微弱的不甘。

北阳军大营。往日杀声震天的演武场,此刻气氛肃杀而沉闷。士兵们依旧在操练,但少了往日的呼喝,多了几分沉默的狠厉。每个人眼中都憋着一股火,一股无处发泄的悲愤。

镇北王林山几乎将帅帐搬到了军营,他不再回王府用膳,每日与将士同食同寝。

他花白的头发似乎更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鹰隼,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怒火和刻骨的仇恨。

他亲自操练士兵,亲自巡查营防,亲自审问从青云关带回的每一个俘虏,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关于那批死士的蛛丝马迹。

他一遍遍地推演着那日的战局,试图找出刺杀发生的真正时机和可能的漏洞。

更多精锐的影卫如同幽灵般被派了出去,有的继续深入南疆寻找那渺茫的希望,有的则秘密潜入上京城和江南,如同最耐心的猎犬,搜寻着一切可能与龙纹刺青、毒药来源有关的线索。

帅帐内,灯火常常亮到深夜。

林山对着巨大的北境舆图,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地图上,青云关的位置被朱砂重重地圈了起来,旁边写着几个力透纸背、饱蘸血泪的大字:“血债血偿!”

他偶尔会抬头望向王府的方向,眼神深处会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担忧,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和决绝覆盖。

他现在不仅是林澈的父亲,更是北境的王,是数十万边军的统帅!他必须撑住!必须用敌人的血,来祭奠他的辞儿!来给澈儿,搏一个未来!

军营的号角声在苍凉的北境原野上回荡,带着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意味,仿佛在向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发出无声的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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