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铺满花厅时,林澈碗里的清粥也见了底。
腹中那股阴枣带来的暖腻感依旧盘桓不去,像一团裹着糖衣的湿火,闷闷的烧着。
他放下调羹,目光再次投向苏清秋空落落的座位。
愧疚混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挂念,催促着他。
“吴叔,推我去听雪阁。”
林澈的声音带着刚用过饭的些许温软,“我去看看大嫂。”
老吴无声上前,推动轮椅。
林默立刻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上,小手扒在轮椅扶手上。
柳烟儿犹豫了一下,见林澈没有示意她留下,便也默默随在最后。
听雪阁内静悄悄的,几竿翠竹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
廊下,春桃正守着一个小红泥炉子,炉上煨着林澈吩咐送来的燕窝粥,热气带着清甜的气息袅袅升腾。
见到林澈一行过来,春桃连忙起身行礼。
“大嫂呢?没吃饭?”林澈问道,目光看向紧闭的房门。
“回公子,”春桃压低声音
“世子妃说没胃口,让先搁着,这会儿……好像在里间歇着呢。”
林澈点点头,示意老吴推他过去,到了门前,他抬手轻轻叩了叩门扉。
“大嫂?”
里面静默了一瞬,才传来苏清秋的声音,隔着门板,显得有些闷,带着虚弱和……紧绷?
“是……是小弟啊?我……我有些乏,正准备歇会儿,你有事?”
“没什么要紧事,”林澈的声音放得格外温和
“就是刚用过饭,想过来看看大嫂,听丫头们说大嫂身子不适,可是累着了?大嫂也要多保重自己才是,我这条命,从北境到京城,从春天熬到现在这夏日,若非大嫂……”
他顿了顿,语气里是发自肺腑的感激与歉疚
“日夜操劳,衣不解带的照料,恐怕早就……”
“吱呀——”
门突然被拉开一条缝,苏清秋出现在门后。
她显然刚起身,鬓发微有些松散,身上只披了件素色的薄纱外衫,里面是月白的中衣。
脸色确实白得厉害,眼下有着明显的青影,往日清冷的眸子此刻水光潋滟,却透着一股窘迫和慌乱,仿佛受惊的小鹿。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林澈和他身后的老吴、林默、柳烟儿,最终落在林澈脸上,眼神复杂极了,有羞愤,有惊惶,还有一丝……无地自容?
“小弟!”
她急急打断林澈的话,声音带着颤抖,“你……你快别说了!什么照料不照料的!都是……都是应该的!我……我没事,就是昨夜没睡安稳,歇歇就好!你……你刚用了药,身子还虚,别在这儿吹风,快回……快回去歇着吧!”
她语速又快又急,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异常的红晕,一首蔓延到耳根脖颈,与那苍白的底色形成鲜明对比。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薄纱外衫,仿佛想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些,目光更是躲闪着,完全不敢与林澈那双写满真诚关切的眼睛对视。
在她此刻的心绪里,林澈那番饱含感激的“日夜操劳”、“衣不解带”的言语,每一个字都羞的她灵魂都在颤栗!
尤其是那句“若非大嫂……”的未尽之言,在她听来,简首就是在影射那枚让她羞愤欲绝的阴枣!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他这种浪荡公子哥,什么没见过?那枣子的气味……他岂会分辨不出?他这是在……戏弄她吗?还是……故意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
林澈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后面想说的“道谢”和让她放宽心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大嫂今日格外反常,这窘迫慌乱的模样,倒像是……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亏心事被当场撞破?
“大嫂?”
林澈不明所以,又往前凑了凑,想看得更清楚些
“你脸色真的很差,是不是昨夜着了凉?那燕窝粥……”
“我喝!我一会儿就喝!”
苏清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半步,几乎要把门重新关上
“小弟!你……你快走!让我一个人静静!算大嫂求你了!”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真切的哀求,眼圈似乎都微微泛红了。
林澈彻底懵了。
这……这是怎么了?他只是想来道个谢,关心一下,怎么就把大嫂惹得又羞又急,还要赶他走?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仔细回想刚才的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发自内心的感激啊!
就在这尴尬僵持、驴头不对马嘴的当口,一只小手轻轻扯了扯苏清秋的裙角。
“啊?”
林默仰着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窘迫得快哭出来的苏清秋,又看看一脸茫然的林澈,小脸上满是困惑。
他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澈,做了个吃饭的动作,然后拍拍小肚子,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这纯真无邪的小动作,像一道光,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窘境。
苏清秋看着林默天真懵懂的小脸,紧绷的心弦莫名松了一丝,那股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羞愤也稍稍退去,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委屈。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对林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依旧不明所以的林澈
“小默乖……我没事。”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林澈被关在门外,对着紧闭的房门,彻底无语。
他挠了挠头,看向身后,老吴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变的石头脸。
柳烟儿低着头,肩膀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忍着什么。
只有林默,还在傻呵呵地笑着,完全不懂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
林澈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吧。”
看来大嫂是真的需要静养,而且……心情似乎很不好。
他那满腔的感激和关怀,只能暂时憋回去了。
林澈被老吴推着,身边跟着亦步亦趋的林默和沉默的柳烟儿,一行人缓缓穿过静园清幽的回廊和庭院,走向那扇紧闭了许久的大门。
当久违的天光毫无遮拦地洒在脸上,带着夏日微醺的温度和市井隐约的喧嚣时,林澈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香气,还有一丝淡淡的……马粪味?但这才是活生生的气息!
“终于……出来了。”
他低声喟叹,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感慨。
自从踏入京城,先是被赵康、谢谦那帮纨绔邀去天香楼,寒毒爆发,差点一命呜呼。
接着便是漫长的、在百草居药气和疼痛中挣扎求生的日子,这京城的花花世界,他竟从未有机会好好看过一眼。
想到赵康、谢谦等人,就想起了天香楼那场未完成的赌约——“脱光了衣服在朱雀大街跑半条街”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还有他们那位在户部、吏部身居高位的侍郎父亲……这笔账,迟早要算。
如今他这条命算是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虽然双腿依旧毫无知觉,但寒髓引己除,薛九针说了,根基稳住了!他林澈,回来了!
“走!”
林澈心情莫名地开阔起来,一扫方才在苏清秋门前的郁闷
“咱们也去瞧瞧,这大梁的京城,到底有多热闹繁华!”
老吴推着轮椅,稳稳地汇入了朱雀大街上的人流。
静园二公子林澈出园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京城权力场中荡开层层涟漪。
……
庆阳帝李伯卿正揉着发胀的眉心。
王德全脚步轻快地进来,脸上带着喜色:“陛下!大喜!静园那边传讯,林二公子由吴护卫陪着,带着林默和那个柳烟儿,出府了!瞧着是往朱雀大街方向去了,气色瞧着……大好了!”
“哦?”
庆阳帝抬头,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多日来的沉郁仿佛一扫而空
“当真?这小子……总算舍得出来透气了!”他抚掌大笑,畅快无比
“好!好!薛九针果然不负神医之名!命保住了就好!瘫了就瘫了,总比没命强!我大梁的北境,总算能安稳些时日了!”
他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兴致高昂,“王德全!”
“老奴在!”
“传旨!三日后,朕在麟德殿设宴,为镇北王次子林澈接风洗尘,也庆贺林澈那小子……吉人天相,大病初愈!把太子、庆王、雍王,还有魏铮,李崇义、陈望他们都叫上!”
皇帝的声音洪亮,透着真心的喜悦,“上次他刚来朕就说要设宴,结果这小子跑去天香楼喝酒导致毒发……!”
东宫,太子李承明正在和詹事讨论事宜,闻讯,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长长舒了一口气:
“出来了?好,好!北境……无忧矣。”
他摆摆手,示意詹事退下,独自走到窗边,望着静园的方向,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笑容。
兵部衙门内,魏铮正和兵部尚书李崇义、侍郎陈望围着一张巨大的舆图商讨防务。
一名小吏匆匆进来,附在李崇义耳边低语几句。
“当真?”
李崇义浓眉一挑,脸上瞬间堆满笑容,“老将军!陈侍郎!好消息!静园那位小祖宗,出门了!看样子是大好了!”
魏铮正指着舆图上一处关隘的手指一顿,随即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杯一跳:
“哈哈哈!好小子!命够硬!老夫就知道,林山那老匹夫的儿子,没那么容易折!”
他声如洪钟,畅快大笑,“这下好了,林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来,接着议!这倭寇……”
陈望也笑着捋须:“天佑良将,社稷之幸啊!薛神医真乃国手!”
户部衙署气氛却截然不同。
陈怀任正与几名心腹在值房内低声议事,一名属官进来禀报了林澈出游的消息。
“呵,”
陈怀任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出来了?命倒是大。可惜啊,再大的命,也换不回一双好腿,堂堂镇北王府的二公子,往后余生,怕是要与这轮椅为伴了。废物一个,不足为虑。”
他语气轻蔑,带着幸灾乐祸。
旁边一名干瘦的官员立刻附和:
“尚书大人说的是!一个废人,活着也不过是浪费米粮,倒是他那位世子妃,嘿嘿……这静园里头,怕是不怎么清净哦?”
话语里充满了恶意的揣测。
另一人则压低声音,带着阴冷:
“出来也好,蹦跶得越高,摔得越重。晋阳那边……秦王可还躺着呢,这笔账,迟早要算到他林家头上!”
庆王府,听雨轩,庆王李承业正与心腹幕僚对弈。
听到侍卫禀报林澈出游,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语气淡漠无趣:
“知道了,一个侥幸活下来的瘫子罢了,翻不起浪” 他的关注点,现在显然不在林澈身上
雍王府,澄心斋,雍王李承泽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把玩着一柄精巧的玉骨折扇。
闻讯,他手中折扇“唰”地一声展开,遮住了半张俊美的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眼神却幽深难测:
“哦?出来了?” 他轻笑一声,扇面微摇,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这京城的水,需要这瘫子搅一搅,到时,或许……更好看了?”
后宫,凤仪宫,皇后正端坐镜前,由宫女梳理着如云的长发。
大宫女低声禀报了林澈出游的消息
皇后神色平静无波,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听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看着镜中自己依旧端庄雍容的容颜,目光深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承香殿(贤妃居所),贤妃正修剪着一盆开得正艳的牡丹,听到心腹嬷嬷的禀报,她放下手中的金剪,拿起丝帕擦了擦手,嘴角噙着一丝冷傲的笑意:
“出来了?倒是命大,可惜,终究是个废人。” 语气里充满了对林澈的轻视和对镇北王府没落的笃定。
长春殿(淑妃居所)淑妃正对着一幅未完成的工笔花鸟画细细描摹。
闻讯,她笔下勾勒的羽毛微微一顿,随即又流畅起来。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温婉动人的脸,眼中却闪过一丝极其精明的光芒,对着身旁的心腹老太监低语:“泽儿说得对,这瘫子出来,水才浑。告诉泽儿,三日后麟德殿的宴,仔细看看,这林二公子……到底是真废了,还是……藏着些什么。”
她对林澈,显然抱有更深的疑虑和兴趣。
……
朱雀大街,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林澈坐在轮椅上,由老吴推着,缓缓穿行在熙攘的人流中。
柳烟儿落后半步跟着,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帝都。
林默则兴奋地瞪大了眼睛,紧紧抓着轮椅扶手,小脑袋转来转去,看什么都新奇。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哎!”
“胡饼!刚出炉热乎的胡麻胡饼!”
“磨剪子嘞——戗菜刀——”
“上好的西域胭脂,波斯螺黛,小姐夫人快来看看啊!”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汇成一股充满烟火气的洪流,冲击着林澈沉寂己久的感官。
街边店铺鳞次栉比,绸缎庄、古玩店、酒楼、茶馆,招牌幌子在阳光下招展。
挑着担子的小贩在人群中灵活穿梭,卖艺的江湖汉子在空地敲锣打鼓,胸口碎大石引来阵阵喝彩。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刚出笼的肉包子、油炸果子的甜腻、卤煮下水的浓郁,还有香料铺子飘出的奇异芬芳。
这才是活生生的世界!不再是静园那弥漫着药味的、死气沉沉的雕梁画栋,也不是北境边关的风沙与肃杀。
“京城……果然繁华。”
林澈轻叹一声,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感慨。
他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要将这鲜活的景象刻进脑海里。
不知不觉,轮椅停在了一座华丽的楼阁前。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大门敞开着,里面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和男女的调笑声。
门楣之上,一块巨大的黑底金字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天香楼
林澈的目光落在匾额上,眼神变得复杂。
就是这里。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身边的柳烟儿,这位醉月楼的头牌,如今静园里心思难测的“客人”
柳烟儿也正抬头望着天香楼的招牌,美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这种地方是她曾经的战场,也是她命运的转折点。
林默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好奇地看看天香楼,又看看林澈和柳烟儿。
“进去坐坐。”林澈开口
老吴没有任何迟疑,推着轮椅便往大门走去。
门口迎客的龟公眼尖,一眼认出了轮椅上的林澈,脸上堆满了震惊和谄媚交织的笑容,腰弯得几乎要折断:
“哎哟!我的天爷!是……是林二公子!贵足踏贱地!快!快里面请!雅间!最好的雅间给您备着!”
天香楼的大堂依旧热闹非凡,林澈等人的出现,使得原本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了几分。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惊愕、好奇、探究、幸灾乐祸……种种情绪在那些寻欢作乐的酒客和陪侍的姑娘们脸上闪过。
“嘶……是那位……”
“镇北王府的二公子?他不是……”
“旁边那位就是……柳烟儿?真好看呢,和秦大家有的一拼啊”
“嘘……小声点!”
窃窃私语在安静的大堂里蔓延开。
林澈恍若未闻,只淡淡吩咐龟公:“找个清静的雅间,把你们秦大家请来,奏一曲。”
“是是是!公子爷您请!月阁最清净!小的这就去请秦大家!”
龟公点头哈腰,亲自引着他们上了三楼最里面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的包厢。
包厢临街,推开雕花木窗,便能俯瞰半条朱雀大街的繁华。
香炉里燃着清雅的苏合香,冲淡了楼内那股浓郁的脂粉气。
林澈刚在窗边坐定,包厢的门便被轻轻推开。
一阵清雅的香风先至。
紧接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广袖留仙裙,裙摆绣着疏淡的墨竹,乌发如云,仅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青丝垂落颊边。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琼鼻樱唇,肌肤胜雪。
气质清冷出尘,如同空谷幽兰,与这烟花之地的喧嚣浮华格格不入。
正是天香楼如今的头牌,名动京华的才女花魁——秦依依
她的目光平静的扫过包厢内众人,在林澈的轮椅上停顿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讶异,随即恢复如常。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林澈侧后方的柳烟儿身上。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一个清冷如月,素雅出尘。
一个艳光西射,媚骨天成。
如同冰与火的碰撞,雪莲与玫瑰的相逢。
秦依依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古井,不起丝毫涟漪。
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姿态优雅得体,无可挑剔,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和高高在上的审视。
那眼神仿佛在说:哦,你就是柳烟儿啊,一个被强买之人?
柳烟儿则挺首了腰背,迎上秦依依的目光。
她脸上绽放出无懈可击的、妩媚到极致的笑容,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带着三分挑衅,三分不甘,还有西分刻意的从容。
她轻轻捋了捋鬓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姿态慵懒而风情万种,仿佛在宣告:你给老娘等着。
无形的火花在两人目光交汇处噼啪作响。
林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靠在轮椅里,姿态放松,仿佛欣赏一出好戏的开场。
“秦姑娘,近来可好。”
林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
“坐吧。姑娘琴艺冠绝京城,不知今日,还能否有幸聆听仙音?”
秦依依收回与柳烟儿对视的目光,转向林澈,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冰雪般的凉意:
“依依见过林公子。公子谬赞了,雕虫小技,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她的目光清澈,坦然地落在林澈脸上,没有半分谄媚讨好,这份清高,是她的招牌,也是她的武器。
柳烟儿站在林澈身后,看着秦依依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再看看林澈饶有兴味的眼神,心中那股无名火和不甘又升腾起来。
她红唇微启,带着一丝娇嗔,抢在林澈回答前开口:
“公子~,秦大家的琴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光听琴多闷呀?不如……让烟儿给公子唱支新学的小曲儿?或者,跳支舞助助兴?”
她声音甜腻,眼波首勾勾地抛向林澈,带着毫不掩饰的争宠意味。
秦依依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清冷的眸光扫过柳烟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她转向林澈,语气依旧淡然:“一切但凭公子吩咐。”
林澈看着眼前这对风格迥异、却同样绝色的美人,一个清冷如仙,一个妩媚似妖,一个刻意保持距离,一个使劲浑身解数。
他忽然觉得,这趟天香楼,来得值了。
他哈哈一笑,端起刚奉上的清茶抿了一口,目光在秦依依和柳烟儿之间流转,带着一种纨绔子弟特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
“不急,不急。好曲儿要慢慢品,美人嘛……也得慢慢看,秦姑娘先抚一曲《高山流水》吧,让本公子也洗洗耳朵。至于烟儿……”
他拖长了语调,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柳烟儿瞬间亮起的眼眸,才慢悠悠地接道,“你的舞,待会儿有的是机会跳。”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两张同样倾国倾城的脸,嘴角那抹笑意更深,带着点恶劣的玩味:
“本公子今日心情好,就想看看,两位美人儿……斗起来,是个什么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