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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没事吧？”
游苏将两女分别轻轻放在墙边靠着，古怪的是哪怕被那源油浑身浸透，她们的衣襟却依旧干燥，倒是显出那源油的神异来，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
姐妹俩却只是轻轻摇头，没有答话。
她们就这样静静看着游苏，千言万语都在交接的目光之中化作沉默。
“怎么了？”
游苏觉得她们的眼神复杂的让他都看不懂，他担心地握住她们的手，只觉她们仍旧是她们，却有一丝变化他琢磨不透。
“师兄……”姬灵若抿着薄唇，眼底的哀伤挥之不去，“我们见到娘亲了……”
“娘亲？”游苏很是诧异，“她不是……这源油难道还有蛊惑人心之效？”
“不是……是我娘当年留下来的神念。”姬雪若说。
“化羽境就有这等本领？不可能！这源油一定有古怪！我去问那两个女疯子！”
游苏表情严肃，说着就要将门外那两个已经被他感染成肉眷属的天魔女子带进来，却又被两女同时拉住。
“不是的，她不是化羽境……”姬灵若轻叹一声，“她是天醒境。”
游苏脚底一软，只当是自己听错了，“这源油果然是个邪门东西。”
话罢他还是要去兴师问罪的架势，姬雪若则一语道破：“她就是星曌仙祖。”
游苏本以为两女仍旧在说胡话，可手上传来的力度也将她们的决然传递了过来。他望着她们眼底坚定的光，纵使满心的不敢置信，也仍用拇指轻轻她们的手背，用行动告诉她们他在认真倾听。
少年的信任让两女心安许多，姬雪若深吸一口气，声音像浸了露水的琴弦：
“娘亲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故事……”
姬雪若将姬慕言说的故事尽数转告给了游苏，姬灵若则在一旁补充。游苏始终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这故事与他之前推敲的基本符合，甚至还有更多细节上的疑惑也因此解开。
例如为何他会有蓝星上的记忆，而别人却没有？那是因为他这副神魂本就源自于那从蓝星而来的“第六位仙祖”。
再比如他终于知晓为何师姐对邪祟有着那般奇妙的感应，因为师姐就是最后一只虚魅！而虚魅是这颗星球的原住民，对这颗星球本就有着独特的联系！所以她才不会反感邪祟，因为邪祟本就是这星球的一部分，甚至可以将邪祟当成地震、海啸一般的自然灾害，只是祂们是拥有灵智的活物！
然而再多的困惑与震撼都在听到星曌仙祖隐忍五千年，最后却以性命为代价为自己遮掩天机时化作了悲伤。
游苏愣在原地，只觉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让他喘不上气来。
这股莫大的悲伤源自神魂的深处，冥冥渺渺中他好似见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美得如梦似幻，陌生而又无比的真实。
游苏想起在空魇幻境中见到的那个“自己”，他委托自己来见星曌仙祖一面。
“他”会知晓星曌仙祖其实已经寻他而去了吗？游苏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以哪个身份面对女人。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她伸出双手，朝自己扑来。游苏不想再去思考自己究竟是谁，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张开怀抱接住她，然而却如水中捞月，她消散在了拥抱前的那一瞬间。
再回神时，不知不觉，游苏眼角已经流下两行清泪，而姬雪若与姬灵若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他喉头滚动，喉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
他知晓少女们为什么变得这般沉重，她们没有变，可他与她们之间感情的份量改变了，变得更重更沉，带着几千年的风霜雨雪，带着前世今生的宿命轮回，这是她们不曾经历的。
这对仅有十八岁的她们太过沉甸甸，以至于感到忐忑不安、无所适从。可她们仍选择接受了这一切，她们对游苏的爱矢志不渝，却也难免担心所爱的人被这份过于沉重的爱情压垮，甚至改变。
“我就是我，我是游苏。”游苏笑着将她们拥紧，“师妹永远是我的师妹，雪若小姐永远是我的雪若小姐。纵使挫骨扬灰，黄泉往复，这也绝不会改变。”
少年的话如磐石，压下了姬灵若与姬雪若心中仅剩的不安。三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像三株在风雨中相依的树，根须缠绕，永不分开。
良久，三人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游苏分别吻在两女泛红的眼眶上，将心中万般杂念压下，温柔问道：
“身体有异样吗？”
两女一齐摇头，姬灵若道：“唯一的异样，或许就是太撑了……就好像把自己吃成了个大胖子一样。”
游苏已经从那个女疯子的口中得知她们打算用妖丹储存能源的计划，玄炁过度入体超出身体的承载极限，自然会觉得不适。
“终究是未炼化的玄炁，试着排出来呢？”游苏建议道。
姬雪若摇了摇头，“这源油就像是玄炁混合了别的什么东西制造而来，黏性很强难以排出，这才让它呈现出了这种近似于油的形态。而这添加进来的混合物，应该就是娘亲希望我们得到、并用以融合龙骨与蛇躯的东西。”
游苏闻言也不再劝阻，“那只能委屈你们忍一忍了。”
“没那么难受的，或许之后会借此扶摇直上也说不定。”姬雪若递来让人安心的笑容。
“真的？！”
姬灵若听到姐姐这话也觉有理，美眸霎时亮晶晶的，这种讨好不吃力的美事儿可谓是她最热衷的了。
游苏与姬雪若见她这娇憨模样，不禁都哑然失笑。
“既然如此，先把这鲲鹏洞天看个明白，再及时离开。”
游苏将她们扶起，两女也冲他坚定地颔首。
“七号，一百零三号，进来吧。”
随他话落，蓬头垢面的两位女性天魔才打开了机械阀门走了进来。
她们的形象仍旧像是两个野人，却因为被游苏喂了真主之血而变得不再虚弱，脏乱之下也能看出是两个容貌不俗的女子。
游苏给她们喂下的乃是最普通的血，她们又只是身无强力的普通人，自然不可能做千华小狗那般还有自主神智的灵眷属，而只是最低级的会对信主言听计从的肉眷属。
姬灵若之前对游苏这收人为眷属的能力只有耳闻，此时对这两位天魔真的俯首帖耳还是有些诧异，姬雪若则因为南海仙岛上亲眼见过所以没那么惊讶，只是暗自考量这能力的可怕。
“她们根本没办法沟通。”游苏怕她们害怕自己，还是解释道，“我急着救你们，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姬灵若却摇头道，“她们在这里孤独活了几千年，一个人活这么久，不是天魔也成了魔，不能用正常人看待。能控制住她们也好，免得再遭暗算。”
“普通人如此，仙人只怕更甚。”姬雪若浅叹一声，意有所指。
按照常理来说，即便是洞虚修士也不过五百年寿元。而那些仙祖从人诞生之初就存在，一直活到了今天，那又会是怎样的怪物？
游苏只觉脊背生寒，遂看向两个一言不发的女子：“你们叫什么名字？”
“翟英。”七号回答。
“刘颖。”一百零三号回答。
“我问你们，在我们来之前，这艘星舰上除了你们可还有别的人活着？”
两女一起摇头。
“不是人的呢？”
两女还是摇头。
如此游苏才心安些许，还有幸存者会很可怕，还有不是人的活着则更可怕。
“刘颖是随行医生，翟英在船上是什么？”
“副工程师。”翟英答道。
游苏略微颔首，一个对星舰设计了如指掌的工程师，再加上一个懂得求生的医生，这两个人彼此配合、分工合作，的确有可能在这艘残破的星舰上苟活到今日。
“这艘星舰大概损耗百分之多少？”
“百分之70。”
“最初呢？”
“百分之75。”
“两千年你就修了这么点？”游苏蹙眉，对这位需要一边苟活一边修复星舰的女工程师完全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情。
“材料、人手和工具的短缺才导致修复进度缓慢，但如果能解决源油泄露的问题，只需要修复到百分之50，就可以让星舰进行一定程度的自我修复。而等到损耗接近百分之20时，便能够起飞回到太空。”
她的回答让游苏很是满意，感叹幸好活下来的是个工程师啊。而刘颖这个拥有现代医学知识的人才，将来也一定能派上大用场。
“带我们去主驾驶舱。”游苏一声令下，掏出那块代表着舰长的工作证。
姐妹俩对视一眼，大抵都猜到了游苏要做什么。
走出门外，这甬道尽管仍旧闪烁着幽光，却不再显得阴森诡异。
游苏暗忖或许恐惧的根源都是这样，只要未知变成了已知，那么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姐，以前难道没有更厉害的人进过鲲鹏洞天吗？为什么不会找到这两个人的存在啊？”姬灵若好奇地问。
“娘亲将鲲鹏残躯藏起来，是为了不想让其他仙祖发现，那么这里势必是常人难及之地。越厉害的人，自然越不可能被放进这里。所以除了娘座下的天听仙官，恐怕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这是哪里。而娘也想不到这里还会有人幸存，所以之前被选中进来历练的人都不幸成了她们的鱼肉。”姬雪若给出了自己的推测。
“那为何这一次，要广招这么多人一起进来呢？倘若是娘和闻玄仙祖的谋划所致，大可秘密召我们三个来不就好了？”姬灵若问到问题的关键。
这个问题就是一直旁听的游苏也得不到答案，从历练开始到现在，这些妖修都显得有些多余。
“不会是娘的天听仙官自作主张……另有谋划吧？”姬灵若只觉听了那番故事，对所有人都不信任了起来。
“倘若是为了害我们，召他们来也没意义，她有空间之力，完全有更多更简单的方法折磨我们；可倘若是为了帮我们，却也没看出他们的用处。或许，这只是掩人耳目的一种手段。”姬雪若不想进行没有意义的过度揣测，“至少看不出她对我们的敌意。”
游苏也觉姬雪若分析的有理，便没再说话。而恰在此时，主驾驶舱终于到了。
主驾驶舱位于星舰的核心位置，故而保存的相对完好，想要进入竟然有三重验证程序。
但好在有身为副工程师的翟英与这块舰长工作证在，游苏可以在这艘星舰的任何地方都畅通无阻。
不过游苏也好奇这翟英乃是变数，倘若没有她在，自己又怎么光靠一块电子屏幕就能通过重重验证？
但翟英却告诉他，主驾驶舱的验证程序里有他的人脸，说明他来过这里。
他大感诧异，连忙将已经充了点电的工作证重启，他继续翻阅里面的照片，竟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特别的合照——是这位舰长，与那位第六仙祖的合照！
他们握手微笑、相谈甚欢，这副模样不得不让游苏对五千年前那场洽谈产生了更阴暗的揣测。
如果第六仙祖能被邀请到这星舰腹地来做客，那么至少说明他是被这些外来者们信任的，可为何最终没有得到好的结果呢？
“你们的舰长是什么样的人？”游苏忽地捏紧手中的工作证问。
“他曾是帝国军的军长，退役后受命成为远航考察舰的舰长，为人严肃正直，行事刚正不阿，是个非常有原则的军人，从军期间就因为崇高的人格倍受尊敬，上船以后也深受船员敬重。”刘颖又补充道，“但因为我是医护人员，所以还知晓舰长由于见多了杀戮有非常严重的心理创伤，他极其厌恶战争。”
游苏闻言双拳紧握，面容森寒。
他难以想象一个这样的舰长，却会在相谈甚欢之后犯下武力征服的暴行。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五洲本土势力这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而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可能是那几位后来的仙祖！
是他们一手催动了这场本可以避免的浩劫！甚至那位第六仙祖的牺牲都可能被他们算计在内！
他们——才是真正的天魔！
姬雪若与姬灵若在听完刘颖的叙述之后也都觉得不对，一股恶寒同时爬上她们的脊背。
三人沉默着走进了主驾驶舱，扑面而来的科技气息让姬灵若看花了眼，闪烁的各种电子屏让两位少女觉得仿佛置身异界。
“师兄……你不会真想收服这只鲲鹏吧？”
少女尽管知道这鲲鹏不是自己理解的鲲鹏，但还是习惯修行中人的表达方式。
游苏冲她一笑，举起那块舰长的象征，眼中也燃起了火光：
“之前我以为闻玄仙祖给这东西取名天醒灵光是机缘巧合，但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姬雪若隐隐猜到了什么，瞳孔微张。
“我之前就在好奇，为什么我们三个都得被命运推着来这鲲鹏洞天。方才知晓你们来鲲鹏洞天是来拿源油的，那我来这儿是干什么的？现在，我确定了答案——
“天醒灵光是打开天醒境的钥匙，而它也正是一把钥匙！钥匙打开的门后，则是一头能与几大仙祖分庭抗礼的神兽！闻玄仙祖让我来——就是让我来收服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