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历,七月十五,天山上。
两个人影走在茫茫雪地之中,其中一人披着破烂斗篷,另一人穿着黑色深衣。
那烂斗篷用嘶哑的声音说:“唐乘祚,你在这世间游历多久了?”
那人只身走着,他踏了四步才说:“这个问题既没有意义,也没有答案。”
那烂斗篷又问:“在你那与这个世界同等的寿命里有什么忘不了的事情?”
“这是个好问题,我应该还记得一些。容我想想......”
那烂斗篷说道:“你们这类东西的脑子究竟装了些什么?话说你们是不是只保留了一副人的皮囊?”
“你这是说什么话,我怎么就成东西啦?还有你刚才问错了,我可不敢与这天地同寿。”
“那你有想到什么刻骨铭心的历史吗?”
“想是想到了,不过我不能说得太完整。”
“没事,你大致说个意思就行。”
“让我想想,你知道斩荒门是谁的斩荒门吗?”
“不知道,反正不是荒域的。”
“准确来说是以前不是,但现在可不一定。”
“所以呢?”
“所以斩荒门严格上说是荒域的都察院,不过这个地方刚建立不久就变味了。”
“都察院?谁在监视天下?”
唐乘祚突然停下来看向登天峰的方位。
烂斗篷也停下来看过去。
唐乘祚说道:“那里,本来是有条路的。”
烂斗篷问道:“去哪的路?”
唐乘祚转过身又迈步向前,他笑着说:“自已想去吧。”
一刻钟后。
依旧是那个山洞,依旧是那五个人,依旧是那个站位。
「历史」之上,唐乘祚开口说道:“这些时日没什么可看的,几笔略过如何?”
东边的人说道:“随便吧,你们谁还记得今天该是谁执笔?”
南边的人说道:“我来。”
祂把毛笔伸进「历史」之中,随后提起落笔「无韵」:
轩辕柒纪,暮冬。
南漠气盛,驻江列海。三日兵演,莫困乏且益气。
赦龙南,骇而嫉忌之。固复其为而欲损南漠,然军不合,将各异心。南漠讥之。
轩辕柒纪,孟春。
死血战事有缓,其北稍歇,赦龙欲回而阻。
其南有变,车道大改,兵市正兴,江通南漠,陆有其中。
死血南,「血彘」都名黑渊。方圆千顷,有全市宅兵路。人者数千,「血彘」数万,康乐兴业。
轩辕柒纪,孟夏。
赦龙北,治城者薨,有庶子即位,难平众,则依赦龙东。
赦龙西,隘有事,伤者众多。斩荒亲临,莫敢不从。
轩辕柒纪,自孟秋以至仲春,历三年各方无战事。
「血彘」都,方圆万顷。有水利天枢,地道田亩。其制全为荒域之最,其交通为荒域之最,其坚城为荒域之最。
固闻名死血,震慑南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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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历,九月甘一,亥时。
翼林盯着一张大到离谱的地图,那是他花了整整七年所绘制的黑渊城。
从开始心血来潮整改一下黑渊门口,到现在不改完一条水道绝不睡觉。
他长叹一声对旁边的影和雅说道:“你们怎么看?”
雅张着小嘴不会说话,影则有些发晕地说:“我......站着看?”
翼林又看向蜉蝣。哦,祂肯定不知道这是什么还是不要问了。
他又看向旁边的范曲说:“范小兄弟怎么看?”
范曲问道:“您是怎么看懂这些重合在一起的线条的?”
翼林说道:“这个啊,我本来就能分清楚。”
“那好吧”,范曲僵硬地点了点头,“那您这水是怎么来的?”
翼林高兴地说道:“问得好!这我可得仔细说说,首先我派人把界河的水引到一处事先挖好的空池子里,然后又挖了若干个小水渠引来一部分河水。再然后又挖了个大水道把水送回去。”
范曲小声说道:“你偷界河的水就没人说你吗......”
“没有,其他地方的人都没动静。”
范曲看了看这离谱的巨城,又想了想那离谱的 「血彘」,他一时间有所顿悟。
雅问道:“那个,翼林先生,您的剑子好像被关起来了,我们不去救她吗?”
翼林看了雅一眼,他又瞟了眼影和范曲随后说道:“不用。”
“唉?”
“因为一个人就算书读得再多,路走得再远,只要不去自省,不去思考,不去谋划。那他就是个终将腐朽的黄花梨木。”
“哦。”
翼林走出大门来到一个高台上,其他人除了影也都跟着出去。
翼林住的位置在城中的最高处,他常常能借此规划每条街道的布局。从每条街坊的规制到上天入地的航道,没错,他专门给一些必要的商贸来往造了个穿行于楼宇间的桥。
范曲在一旁看着城中的车水马龙的街道。人从外道走,车在内道流。虽然有不少人都是假的,但一般人也看不出来。反正他们刚来的时候就能发现这座大城几乎不会休息,它日夜不停地劳作,吸进人来,吐出银子。
范曲问道:“你要金银有什么用?”
翼林答道:“没什么用,那些是额外搞出来的。”
范曲心想:好一个额外,当今世上有哪座城的商贾市贸能赶得上这里。
翼林说道:“这个城只是一个尝试而已。”
范曲问道:“尝试?尝试什么?”
“以「血彘」代替没有灵气的凡人,将凡和仙统一在一座城内。”
“这是尝试吗?这不是常识吗?”
“你误解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雅说道:“意思是,凡人能不能和修士真正生活在一起吗?”
翼林给予肯定的答案:“没错,我想看看修士与凡人的隔阂究竟在哪,寿命,习惯,还是力量。”
范曲问道:“但飞仙域的那几个大城都会有修士与凡人共存的情况发生,为什么不直接去那看看?”
“那里的凡人太多,修士太少。”
“嗯?这是什么意思,这世上不就是凡人多修士少吗?”
翼林笑而不语。
范曲有些摸不着头脑。
雅则扒在石墙上望着下方,她问道:“那结果怎么样呢?”
翼林笑着说:“很有意思,不论我怎么整改,修士们总会聚在坊市的一边,而「血彘」则会被排挤到另一边。虽然有混杂的地方,但那终归是少数。不明真相的修士总会略过凡人,自认聪明的修士则早早地退到一边。”
翼林问道:“你们认为修仙者与凡人究竟不同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