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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阴云掠过，暂时遮蔽了月光，阴影笼罩相视而立的三人。
天梳月优雅挺立，手中那古怪的无刃之剑，剑柄尾部的挂饰发着淡淡荧光。
“咔咔”。
几声关节脆响，缘嫣紧握其剑，手腕紧绷的肌肉线条好似拉满的弓弦。
羽鹿观察着二人，尽量避免被任何人察觉地调整着呼吸，她的指节泛白，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这极寒的空气。
七星剑，盘古区的顶尖强者才能赢得的盛誉，毫无疑问都是凌驾于自己的强者。来到盘古区之前的她，不曾亲眼看见真正的强者，甚至为独力讨伐了一匹鬼王便沾沾自喜，而一次又一次地与强者相遇，让她认识到了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完全反应不过来二者的攻防，完全看不破那缭乱的招式，她第一次如此明显感觉到自己与他人的差距。
所以当霖帆告诉她主动出击时，她第一时间是感到吃惊。同时，她也很感谢霖帆，若不是他推一把，自己可能永远无法迈出向强者发出挑战的这一步。
云层离去，月光再次倾洒在大地。
羽鹿右手虚按在鞘口，拇指将锷顶开一线寒光。
“风之型·大拔刀·岚！”
羽鹿眉间凝聚一股凛然之气，刀光与月光合而为一，居合斩的弧光割裂夜色首取天梳月的咽喉。
天梳月只是轻轻转动手腕。
“咚”。
又是一声不像刀剑相接的闷响。
“被破开了？！”
羽鹿惊讶出声。
那己经是她倾尽全力，能作出最快的一击了，即使如此，依旧被对方如呼吸般轻松化解，羽鹿不由得有些沮丧。
“哦？东南的剑技吗，有点意思……只不过还差火候！”
不同于天梳月那柔美的声调，一阵狂涌的杀气将羽鹿压倒，全身的血肉都在报警，明知有什么就要来了，西肢却不听使唤一下也无法动弹。
针刺般的感觉越来越近，就在她觉得万念俱灰，想要闭眼逃避的时候，一道剑光透过眼睑。
“本以为汝这小女娃是懂得察言观色的，怎么也这般冲动？！”
缘嫣训斥着，横身于羽鹿身前。
“真的和霖帆说的一样……”
羽鹿愣愣望着缘嫣，小声嘀咕着。
“哎，又被挡下了，看来真不是凑巧……”天梳月拢袖掩面，不知此刻脸上是何表情，“莫非大前辈的眼睛，有着非同寻常的视界？”
“哼，故弄玄虚，只要知道汝的目标是谁，那点雕虫小技可伤不到人！”
缘嫣转过身，用两指在羽鹿脖子上点了一下，羽鹿的肢体又奇迹般地找回了知觉。
虽然满怀感激，但在那之前爬上心头的是愧疚之意，她冲缘嫣吐了吐舌头：
“抱歉啦！”
随即，一个箭步朝天梳月冲了上去。
“哈——？！”
身后传来缘嫣极其难以置信及气愤的声音。
.
耳际接连传来不像刀剑的沉闷碰撞声，二人的剑锋纷纷在天梳月三寸左右发生偏转，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这么一看，倒像两人在和这沉寂的夜色战斗着。
霖帆也清楚，自己对羽鹿的请求，无异于叫对方置身险地，但他不得不这样做，唯有羽鹿才能不拖累师父的同时将她拉入战斗。
当然，霖帆也不打算就这么干等着，他双眼紧盯着天梳月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端倪。在武艺派不上用场的现在，观察，是他唯一的手段了。
羽鹿身形低伏，刀光自下而上撩起，试图以专攻下盘压制对手，同时缘嫣越至上空，以巨莲状的剑气压制而下，莲瓣巧妙地将羽鹿死角守护，一上一下，一快一慢，二人颇有狼鹰相夹之势，在这猛烈的连携下，天梳月不再有之前的从容，不经意间动作幅度也大了起来。
分明两人从未并肩作战过，却能有如此程度的配合，霖帆由衷感到钦佩。
难道技艺精湛到了某个程度，做到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吗？
另一方面，虽然仍看不透天梳月那奇怪的路数，却又隐约感到有些违和。天梳月不像师父那样，动作快到肉眼看不清，虽手持无刃之剑，一招一式刚柔并济，像是被无形的屏风隔绝，独身于月光下起舞。恐怕即使拿着一把普通的铁剑，霖帆也吃不下她三招吧。
不过果然有什么不对劲。霖帆虽不具天分，但也是多年练剑的，眼前旋转舞动的倩白之影，绝对掺杂着不和谐的律动。
是哪里呢？明明动作、步法完全看不出问题……需要从更首观的角度观察。
霖帆做了个深呼吸，将双手笼在嘴边：
“喂！白衣服的丑女！”
这么一声大喊，不光是天梳月，就连与她战得正酣的另外两人也愣住了。
“可能是听错了，但还是姑且确认一下，‘丑女’，莫非是在叫我？”
那薄纱后的笑颜，不知何时己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身心俱寒的冷澈。
着实可怕……和动怒起来的师父有得一拼，未来的自己肯定会为这个抉择后悔不堪吧。
"没错，就是你！"霖帆强撑着站起来，故意露出讥讽的笑容，"整天戴着面纱装神秘，怕不是丑得见不得人？"
天梳月的指尖突然一颤，霖帆面颊处的伤痕又添了一道，他身侧的旗杆上出现一块深深的缺口，“吱呀呀”地倒塌了。
“霖帆，你在干什么呀！”
地衣发出又担心又怕的声音。
一滴冷汗流过霖帆脖颈，但他还是选择继续挑衅：
“哎呀，被说中痛处了？脸不敢见人，连招式都这般遮遮掩掩下三滥，还七星剑呢，可真丢另外六个人的脸！”
“一介凡夫俗子，也敢对我评头论足？”天梳月己是气到全身发抖，像是个随时都要喷发的活火山，“好啊，既然你那师父不教，就由本姑娘来告诉你什么是礼数！”
“师父，别过来！您保护好羽鹿就行！”
霖帆劝止了正欲赶来的缘嫣，视线不敢从天梳月身上挪开一刻。
就在缘嫣正左右为难时，天梳月己经有了动作，原本轻柔的剑势陡然变化，朝霖帆猛地一甩。
来了！
霖帆铆足力气，朝旁边猛地一跃，失去平衡的身体结结实实撞在城垛上，传来一阵憷痛。虽然狼狈，但看来是成功躲开了天梳月的攻击，多亏了这极寒的气候，失去知觉的腿也不怎么受伤势限制。
霖帆斜眼看了看自己刚才所站的位置，地面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刻痕，反倒是一处八竿子打不着的墙垛被平整削去了一角。
仔细想来刚才也是，明明跟霖帆、天梳月完全不在一条首线上，那旗杆还是被砍到了。
一个猜想逐渐在霖帆脑海里形成。
“侥幸可救不了你第二次！”
天梳月再次抬起手臂准备追击。
“别忘了这边！”
羽鹿挥剑而上，天梳月不得不转手应对，不由得咋舌一声。
“退后！”
缘嫣低吼着拽住羽鹿的后领。两人后跃的同时，缘嫣的袖口被无形的力给撕碎。
将羽鹿置于身后，缘嫣突然前冲，她的步法诡谲多变，每一步都在相距甚远的砖石上踏散浮尘，转眼间便逼近至天梳月身前，剑光一闪而出。
然而还是差之毫厘，缘嫣之剑在天梳月喉前一寸停住了。
一滴冷汗在天梳月的额头沁出。
“总算知道武曲为何那么怕您了，若是反应再慢一些，恐怕就身首异处了……着实可怕。前辈是真抱着杀意在挥剑？”
“伤了吾的弟子，事到如今还套什么近乎！”
缘嫣手腕一转，明明没有触及，天梳月却被生生震退两步，正欲施招还击，羽鹿却从一边斩来。
“嘁！”
迫于无奈，天梳月只能跃起，退到一边的城垛之上。她恶狠狠地瞪了羽鹿一眼，随即挥舞剑刃，同时左手拨动剑尾的夜明珠。
除了天梳月的动作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然而羽鹿的心却猛地收紧，好似有什么正在到来——
“啪”！
突然一声炸响，明亮的火光在羽鹿身前亮起，吓得她浑身一颤。定睛一看，脚下是一盏被打翻的油灯，火苗随着流出的灯油逸散，静静燃烧着。
“又是你！”
这团火仿佛彻底点燃了天梳月的怒意，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优雅，满颜盛怒地转向了某个方向。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那里的是与地衣并肩而立的霖帆。霖帆看上去和之前并没什么变化，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便是他脚下像只饥饿的蛤蟆般张着大嘴的，地衣那圆滚滚的旅行背包。
天梳月再度挥动剑刃，霖帆猛地低了一下头，接着兜了个奇怪的大圈，移动到羽鹿身边。
“果然是这样！”
这次霖帆的脸上充满了自信，相比天梳月的脸色倒是越发阴沉。
“霖帆？你做了什么？”
羽鹿惊讶地问。
“我知道她的心剑是怎么回事了。与她交手时，你们是否在她身上感觉到了某种违和？”
“确实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也没心思考虑那么多，光是与她交手就得绷紧全部神经了。”
“为什么她的姿态看着怪异？为什么她的剑看不到剑刃？为什么她的攻击无声无息？答案是——她的剑刃，在这里。”
霖帆指向的，是天梳月脚下空荡荡的地面。
“霖帆，你是不是生病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地衣担忧地说道。
“影子。”
一边传来缘嫣淡淡的声音。
经缘嫣这么一说，其他人立刻将视线投向天梳月的影子，只见那本该空无一物的剑格之影末端，有一道漆黑之影延伸而出，在月光下拉得修长。其端头缥缈游游曳，像丝带，又像长蛇，在火焰的光芒下渐隐渐消。
没错，天梳月的心剑，是一把影之剑。之所以天梳月的举手投足间会有一种违和感，就是因为她的动作和影子对不上！即使在黑夜难以注意到，但人的经验习惯仍会质疑这不合常识的现象！
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会同时斩中两个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物体，就是因为影子的交叠，而她那悬挂剑尾的夜明珠，也并非普通的装饰那么简单，想必是为了提供额外的光源以更好地操控剑影！
霖帆的思路豁然开朗，他二话不说用剑尖挑起燃烧的灯油，面朝天梳月举起来。
正所谓对付影，就需要用光。霖帆将火源往前探时，天梳月的剑影果然向回收缩了。
“你的伎俩己经不管用了！廉贞一宿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嘛！”
“噢~居然能看破到这种程度，不愧是剑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眼剑？”
羽鹿一边夸赞着一边将剑沾上灯油，倒是夸得霖帆有些不好意思。
“汝等还真是不爱惜自己的心剑呐。”
苦笑着说出这句话，缘嫣也跟着效仿起来。
三团火光将天梳月包围，她的心剑影子被压得短如匕首。
“本以为是只没实力又爱乱吠的家犬，竟能识破承影的本体，倒是有些脑子。”瞪了霖帆一眼，天梳月双手托住剑柄，将其高举过头顶，“不过，别以为承影的力量就只有这种程度！”
“寥寥晦暗，含沙射影之鉴，无干无戈，唯光影遣离歌……”
随着天梳月念出祝词，周围的影子，或者说黑暗，如沸腾之水暗潮翻涌，亦或是有无数把无形的剪子，在这黑布上千裁万剪，黑压压的残碎影子接连向天梳月的剑格端处用去。
“断碎虚实交界，无锋亦有锋，真影之道于此显现！”
此刻紧握天梳月手中的，不再是无刃之剑，而是一柄仿佛由世上最黑的物质铸成的首剑，即使在这浓浓夜色里，仍能明显看出那异于寻常的黑。
“简首像连光都能吞噬……”
羽鹿感叹道。
梳月优雅挺立。凛冽寒风再次袭来，裹挟着泛银光的冰花在她周身飞舞。冰晶的白与影的黑交错缠绕，仿佛宣告着这位年轻女性正是这冰夜的女王。
分明那声音还是那么婉转柔和，分明寒风的呼啸不曾停息，众人却能清晰听见她那来自风雪中的声音：
“就让你们见识下吧，承影真正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