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下来,原本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也慢慢停了,落日的余晖洒在大地上,将勿尘的身影拉得很长。那红彤彤的阳光映照在他身上的白色衣服上,让原本洁白的衣裳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色,但他却依旧面无表情地跪在原地,双眼紧紧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
终于,那扇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灵素微微弯曲着身子,低着头紧跟着厉修远的脚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厉修远走出殿门后停下脚步,俯身低头看向跪在面前额前已经冒出汗珠仍旧面不改色的勿尘。
勿尘见到师父终于出来,挺直了背脊,神情坚定地说道:“师父,森师妹不该去思过崖,这样的惩戒对她来说实在太重了!”
厉修远眼神一动,像是出乎意料一般,“哦,你是来给森琵恩求情的?”
勿尘继续道,“师妹修为不够,在思过崖如何受得了。”
厉修远听着觉得浪费时间,可这也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既然误会了他,让他都跪这么久,心里也觉得有些愧疚。于是对着灵素说道:“去把他扶起来吧!”
灵素小跑到勿尘面前,伸手将他扶起,然而由于跪得太久,膝盖早已麻木,双腿一软,勿尘又重重地摔倒在地。勿尘狼狈地用双手撑住地面,努力想要站起来,但身体却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再次倒下。
勿尘咬咬牙,强忍着膝盖的疼痛和身体的不适,终于站直了身子。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显然长时间的跪地对于这个备受宠爱、养尊处优的得意弟子来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厉修远道,“去药谷把药老找来。”
勿尘道,“师父……”
厉修远道,“别再给那个废物求情了。那是她咎由自取,在思过崖待三天长点记性,真想不到我堂堂玉天宗的无涅剑尊竟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弟子。”
勿尘皱着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满,但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他挺直身子,看着厉修远,不解地问道:“师父,这只是同门之间的一些小打小闹而已,您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呢?”
厉修远脸色阴沉,冷哼一声,说道:“她三番五次找同门的麻烦,甚至还戕害同门,这岂是小打小闹?”
勿尘心中一阵无奈,他实在无法理解师父的行为。在他看来,师父对自已关爱有加,就像一位慈爱的父亲一般。然而,在其他事情的处理上,师父的做法却让人感到十分困惑,就像失了智一般,这件事森琵恩言语有失,可宋枝枝也不是别无错处。
他忍不住开口反驳道:“师父,您所说的戕害同门,难道就是因为森师妹将宋师妹惹哭吗?宋师妹整天掉眼泪,一掉眼泪您就将过错记在森师妹身上,难道这都是森师妹的过错?”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失望,继续说道,“师父,您这样未免也太过于偏爱了吧!森师妹只是天赋不及,并非十恶不赦德行又亏之人,如此万般过错归咎于一人岂不太过荒唐。”
听到这话,厉修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突然使出强大的修为,一股巨大的威压瞬间笼罩在勿尘身上。旁边的灵素被这股强大的压迫感吓得有些颤抖,不敢说话。
厉修远脸色阴沉,双眸冰冷地凝视着勿尘,口中发出一声怒喝:“放肆!勿尘,你竟然敢如此大胆,竟敢质疑师父的决定!你一向尊敬师长、关爱同门,为何今日却为了那个孽徒屡次三番地顶撞于我?难道你想要代替那孽徒承受惩罚吗?”
勿尘再次跪下,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望向厉修远,说道:“弟子教导师妹不力,愿意代师妹接受惩罚。”
厉修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干笑。眼前这个让他最为满意的大弟子,今天居然胆敢违抗他的命令,这实在令他感到意外。不过,他并不相信什么求情之说,不过是他罚他跪了半日,一时赌气而已。于是,他挥挥手,随意说道:“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罚你抄写门规戒律一遍,并将你关进藏书阁,两天之内不准出来。你不是要替森琵恩承担责罚吗?那我就网开一面,将她在思过崖的时间从三天改为两天。”
听到师父的话,勿尘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连忙道谢:“多谢师父。”他深知师父向来说一不二,这次能如此宽容,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只是......罢了,三天改成两天,总比没有改变要好得多。
灵素赶紧把勿尘扶了起来,担忧的说道,“师兄又是何必赌气呢,师父今日不是故意罚跪你的,今算是平白遭罪了,你可是从未受过惩处的呀。”
勿尘摆手,不让他搀扶,笑着对灵素道,“今日算值了。”一瘸一拐的从天阶上走下去,将袖里的玉牌紧紧的握着。心里踏实了许多,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还不错,玉牌摸着还是光滑无痕的,挺争气的,她还是安全的。
〔思过崖〕
森琵恩睡了一会儿,觉得口干舌燥,能来思过崖的人都可以辟谷了,可她也不过是个练气期,这一日三餐水和吃食她却不能没有,她不断用舌头舔舐着干燥的嘴唇,眉头紧皱,现在她都看不清自已到底在哪了,这里真的就是沙漠,一望无垠,刚刚靠着的沙丘已经不晓得跑哪去了。
看前面有一棵树,她使尽力气往前跑了过去,行吧,枯死的。把树轻轻一碰就倒在了地上,她用手刨着沙土,试图去挖树的根茎,挖出来后,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水分,一股脑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咂出一点水分,当然还有满嘴的沙土味。
突然耳边传来声音,“谁偷喝我的水的?”
森琵恩四周望了望,也没见什么人,又看看倒在一边的枯树,眼睛一亮,把树根从嘴里抽出来,跑过去,蹲下来仔细观察着,用破树枝戳了戳树干,疑惑的望着它,“是你在说话吗?”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是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森琵恩一脸惊喜,把树枝扔在一边,用手摸了摸树干,“我的天,树成精了!居然会说话。”
“笨死了,那树都枯死了,还能成精?这么笨的人,还只是个练气期,能成什么造化,怎么还能来思过崖。到底是哪个不长脑子的把这货扔进来的。”
森琵恩站起身来,朝四周看去,空无一人,又看看天上瞅瞅地上,除了几只秃鹫什么也没有。她喊道,“哪位前辈?竟会千里传音?”
“传个鸡毛呀,老夫在你脚底下。”
森琵恩连忙慌乱的挪了脚,远离了那个小沙丘,没过一会儿一个面色枯黄,满脸皱纹,连白胡子都被沙土染黄了的老头从沙土堆里爬了出来,浑身衣服也是和黄沙一个色,感觉像是黄沙成了精怪。
森琵恩好奇的打量着他,道,“对不起,不知前辈在此休息,冒失了。”
其实金控风是本来靠着枯树打坐(睡觉)的,谁知道这沙土随风移动,慢慢在他身上落了个土包,然后就被不长眼的靠在了上面,他往过挪一步,欸,人家还穷追不舍,好不容易等这小丫头片子睡着了,他就赶紧跑。他是别人想靠就能靠的吗?他带着土包和树直接挪了个地方,没想到这傻子还巴巴的跑过来拽他的树。
金控风哼了一声,“怎么办吧,把我的树啃了,你准备怎么处理?”
森琵恩有点好奇的歪着头看着他,小声问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黄风怪?”
金控风不怒反笑道,“我是黄风怪你就是小黄风怪,也不看看自已什么样子,一脸的沙,一头的土,头发都炸毛了。”
森琵恩好奇道,“前辈也是犯了错被罚进来的?”然后又生气的说道,“天宗门怎么回事,你年纪这么大了也把你往这里送,简直荒唐,也不怕老头死在这儿,太过分了!。”
金控风摸着胡须晦暗莫测的笑着,“我说丫头片子,有没有可能我一直待在这里?”
森琵恩有些吃惊的再次审视他,“你……被判了无期?哇,你得坏成什么地步呀,不会是什么魔头邪修大拿吧?”然后又认真的摇摇头,这种大拿她不可能会遇上。
金控风拿木棍在森琵恩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个小屁孩,你才坏呢!进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老夫,老夫是大好人,懂吗?就是不想做好人了,才躲在这里不出去。”
森琵恩笑了笑,觉得这个老头怪极了,“是是是,我是坏人。不过你出去也可以当坏人啊,干嘛待在这里,又没人逼你当好人。”
金控风冷哼一声,然后故弄玄虚的长叹一口气,“斗得过人,斗不过命哇。倒不如躲着。”然后有些好奇的看着森琵恩,“你这丫头片子,说说,犯什么事了?是把药谷的丹炉都炸了还是私通魔修?”说实话,这是金控风看到头一个修为如此低还被扔进来的,他能想到以森琵恩的本事做到的就这两件事了。
森琵恩有些无奈的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烦闷的不行,“都不是,我和同门吵架,她告状了,我被发配到这儿了。简单来说就是造口业了。”
金控风不屑一笑,又在森琵恩头上打了一下,“你个小娃娃还骗人,吵架能被赶到这儿,小心把老夫惹急了,让秃鹫吃了你,实话实说!”
森琵恩揉了揉脑袋,有些生气道,“我骗你干嘛,就是我经常和一个同门吵架,哦,是我单方面吵,但也吵不过。每次就罚抄经文和罚跪。这次我出息了,吵过了,然后就彻底把人惹到了。”
金控风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真挚的森琵恩,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孩子该不会是在骗我吧?”于是他偷偷施展了读心术,想要听听她内心真实的想法。结果让金控风大吃一惊,原来这孩子并没有说谎,所言句句属实。
金控风顿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本来要审判的他,给整不会了,心中不禁对这个小孩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情。从腰上解下水壶灌了一口,他愤愤不平地说道:“你师父是谁啊?你那个同门究竟是什么来头,竟敢如此嚣张跋扈,竟然连法规制度都不放在眼里!这天宗门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腐朽不堪!”
森琵恩从见到金控风开始,目光就一直紧紧锁定在他腰间的水壶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此刻的她眼神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无比珍贵的宝物一般。她多么渴望能喝上一口水壶里的水,但又担心这样做会显得自已很不礼貌,所以只能强忍着口渴,默默看着水壶。
金控风也注意到她的眼神一直看着水壶,反问道,“你还没有辟谷?”
森琵恩盯着水壶,舔舔干涩的嘴角,摇摇头。然后又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的水壶。
金控风把水壶扔给她,“喝吧,倒霉蛋。你怎么修为差到连辟谷都做不到,你那便宜师父都不教你吗?”
森琵恩大口喝着水,摇摇头,等终于解了渴,用袖子擦了擦嘴,“他让我们看书,可我看的懂却学不会。师兄让我没事去问他,可是我不能去?”
金控风问道,“为什么不能去?”
森琵恩低着脑袋,“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我问不了师兄,只能托别人去问。但大师兄话少,我就只能一知半解。”
金控风看着她,反正他在这里也无聊的紧,英雄无用武之地,倒不如和这个被扔进来的倒霉蛋守着一方,给她教教东西,让她出去后带着自已的本事给那些老家伙看看,他金控风可是连这么笨的都能教成天才,笑道,“我看你和我有缘,要不要我教你?”
森琵恩眼睛一亮,这好事还有一天能轮到她身上,这不都是人家主角的机遇吗?天道何止为她开了个大眼,简直是捅了个太阳大的窟窿。此时不行拜师礼更待何时。
金控风看着她一脸高兴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容,然后伸出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小丫头片子,别高兴得太早了。老夫可是有条件的哦。”
森琵恩一听,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忙不迭地问道:“什么条件呀?”
金控风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会不会写天宗门现在的条例法典啊?认不认识厉仁呢?”
森琵恩连连点头,表示自已都会。她心里暗自窃喜,这些东西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这法典她已经写过不下五十遍了,就算倒着也能背出来。至于厉仁,她当然认识啦,因为他正是她师父的父亲呢。
金控风接着问道:“既然你知道厉仁,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妻子是谁呢?”
森琵恩挠了挠头,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她虽然知道厉仁,但对于他的妻子却一无所知。不过,她灵机一动,笑着说:“我不知道师祖的妻子是谁,但是我知道他儿子是谁呀,要不我给您描述一下他儿子的长相,您反推一下他妻子的模样吧?”
金控风笑道,“行了,不用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法典先写一遍给我瞧瞧。”
森琵恩从怀里默默的掏出了那本被沙子染成土黄色的法典,“师父,您看这个怎么样?”
金控风把书接过来,挑了挑眉,嘴,用手沾了一口唾沫,翻了一页。森琵恩看着眉头皱了皱,她其实不是很想要这本书了,“师父,书送你了!”
金控风爽朗着她笑道,“徒儿大气!有为师当年雄风……不,徒儿是个丫头,雌风!”
森琵恩期待的看着他,“那师父,你的名讳我还不知道呢!还有什么时候可以教我修炼?”
金控风把书揣到怀里,负手而立,下巴扬起,一脸骄傲的说出自已的名讳,“老夫,金控风!”等待着自已徒儿的惊喜和激动,然而期待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金控风……”森琵恩喃喃着,她无论是剧情需要还是生活的二十年,从未听说过,看来也是和自已一样,只是修为比自已强一点的无名小卒罢了。算了,有人教总比瞎子过河强。而且师父看起来挺像个世外高人的。她平静的应了一声,然后脆生生道,“徒儿森琵恩,拜见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