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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周文桃上了个厕所。
直到20分钟后，他才出来。
老妇人没说什么。
而老人已经不在客厅了。
“阿奶，阿公呢？”
老妇人沉默一会，很快又回过神，骂道：
“回房里了，可能又困了吧，这段时间一直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要么就坐在外面发呆，你都回来了，他还天天就知道睡觉。”
周文桃嘴唇微抿。
他记得以前，老人白天是从来不会睡的。
他离开这边的客厅，走进另一边的客厅里。
站在老人房间前，他看到门没有关。
他掀开门帘，微微探头，才发现老人并没有睡。
只见老人站在桌子面前，微微弯腰，打开了桌箱，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
“阿公，找什么呢？”
老人没有回应。
但是很快，他就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五颜六色的盒子，还很新。
房间里，他的桌子，床，柜子都很旧，唯有这个崭新的盒子，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就好像，里面珍藏着绝世珍宝。
他拿着盒子，放到桌子上。
而后，他轻轻拨弄开关，打开了盒子。
周文桃走到老人身边，好奇地望去。
只见老人伸出一只黝黑的手，从盒子里面，拿出了他的宝物。
那是一袋糖果饼干。
周文桃沉默不语。
老人转过身，轻轻将那袋糖果饼干递给了他，眉开眼笑：
“我们阿桃啊，最喜欢糖果跟饼干了对吧？”
周文桃使劲点点头。
老人笑意更浓：
“阿桃啊。”
“我在的，阿公。”
“好，好，我跟你说啊，阿桃。”
“嗯，我听着呢。”
“你现在刚到外面读书啊，要一个人自已照顾好自已啊。”
周文桃突然泪流满面。
老人继续说道：
“被单会不会套啊？衣服知不知道怎么搓啊？脱水几次知道吗？”
周文桃用力点头：
“我知道的。”
“好好，我们阿桃啊，长大了。”
此时，老人突然伸出了手。
周文桃配合着低下头，让他的手放在头顶，缓缓抚摸。
“我们阿桃啊，长得好高咯，比我高好多哟。”
周文桃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一直点着头。
老人温柔抚摸两下，又将手伸了回去。
周文桃却没有抬起头，而是用手在脸上抹了两下，再站直身子。
而老人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
“阿桃啊。”
“我在。”
“你上学伙食费够吗？在学校要吃饱来喔。”
老人将钞票放在周文桃手掌心，然后慢慢将他的手合上。
周文桃没有拒绝。
老人呼出一口气，有些艰难地再次开口：
“不要受了欺负，受了欺负要告诉我，我去揍他。”
他使劲挺直瘦弱的身躯，眼中有些得意。
就好像小时候，那个在周文桃鼻青脸肿时，抄着扫把追着对方揍的身影。
那时的老人，仿佛谁也拦不住。
他像个小孩子，却是周文桃的英雄。
“好。”
周文桃用力点头。
老人笑容灿烂。
“阿桃啊，我睡会儿啊。”
老人转过身，走到床边。
周文桃扶着他慢慢躺下，给他盖上薄被单，又在床边开好风扇，调到1档。
快到中午了，外面的太阳已经很晒。
床上的老人吹着风，眯着眼睛，没有流一滴汗。
“阿公。”
周文桃轻轻呼唤。
老人睁开眼睛，望向他。
周文桃笑了笑：
“起床后，我给你做饭吃。”
老人面带笑意，轻轻点头，很快闭上了双眼。
没多久，周文桃便只能听见平缓的呼吸声了。
很微弱，可依旧存在。
周文桃搬了张椅子，坐在房门外，守着老人。
一直到了黄昏，快要入夜。
老人睡了多久，周文桃便守了多久。
期间老妇人来看了一眼，没有阻止。
此时，周文桃看着即将醒来的老人，呼出一口气的同时，也轻轻笑了出来。
阿公啊，你以前可没有这么能睡哦。
他走到床边，将老人慢慢扶起。
“阿桃啊，你饿了没？我去给你做饭。”
周文桃点点头，又摇摇头：
“饿了，不过不是说好了吗，我给你做饭。”
“有吗？”
周文桃略微沉默，又笑着开口：
“嗯，我还没给你做过饭呢，我做得可好吃了。”
“是吗？有我做得好吃？”
“你做的都是苦的。”
“诶你小子！”
不知为何，醒来之后，老人好像恢复了精神，仿佛回到从前。
扶着老人在客厅坐下后，周文桃让一边的老妇人也等着，晚饭交给他。
老妇人笑着答应。
厨房里，周文桃四处看去，这里已经被几个长辈翻新过一次。
洗手台，墙壁，锅，冰箱等，都已经跟市里房子的厨房相差无几了。
只是地板一直没有铺上瓷砖。
老人说，不要将往日的痕迹全部带走，几个长辈便也顺着他。
周文桃向前几步，打开冰柜，看到了些青菜，一些猪肉。
他往下看去，那有一个较大的透明塑料柜，可以拖出来。
他握住把手，轻轻往外拖，低头看去。
柜子里，放着好几袋子的肉卷。
他沉默着，将其推了回去。
而后，他捂住眼睛，低下了头。
白色水泥材质的地板，正一点点地变黑。
......
饭菜都端上了桌，两位老人笑着看去。
一盘炒肉片，一盘番薯苗，还有一盘肉卷。
“还有模有样的。”
一旁老人略微撇嘴，似是不屑。
“尝尝吧。”
周文桃挠了挠头，而后给两人夹了菜到碗里。
只见他们尝了一口，皆有笑意浮上脸庞。
“好吃。”
老妇人点头说道，就连傲娇的老人也没有反驳。
一顿晚饭很快吃完，周文桃收拾好了桌子，将几个碗带到厨房清洗。
“老骨头，我们孙儿能照顾好自已了。”
客厅里，老妇人对着身旁老人轻轻开口。
老人没有回应，只是望向厨房的方向，缓缓点头。
周文桃很快回到了客厅。
他坐在两位老人身边，陪着他们看那部已经看了很多次的剧。
老妇人依旧有些不记得剧情，看得津津有味。
倒是老人此时却记得清清楚楚，一直给老妇人剧透，惹得她破口大骂。
而老人只是得意地笑，还给了周文桃一个贱贱的眼神，像是在说：
看，这女人多笨啊。
时间慢慢溜走，月亮也爬得很高了。
老妇人已经回房睡去，只有周文桃陪着老人还在看已经知道剧情的电视剧。
“阿桃啊。”
“我在。”
“我有些累了，扶我回房睡吧。”
周文桃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关了客厅的灯，他握住老人的手，慢慢走向房间。
这个过程中，他突然发现，老人握着他的手，变得更紧了些。
就好像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周文桃的手心里，一不留神，就会摔倒。
但周文桃依旧稳健，把老人安全地送回了房里。
老人躺上床，盖好了被子。
周文桃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望着他，握着老人的手没有放开。
“阿桃啊。”
“在的，阿公。”
“要好好读书。”
“嗯。”
“在外面要吃得饱点。”
“嗯。”
“要好好做人。”
“好。”
“要变得...有出息。”
周文桃微微沉默，挤出一个笑容：
“怎么才算有出息？”
没有回应。
“阿公？”
老人又睁开眼睛，却已经看不见那个男孩了。
“阿桃啊。”
“我在。”
老人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皱纹堆积在脸上，轻轻开口：
“阿公睡会儿。”
他闭上了眼睛。
周文桃绷着脸，握着老人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的手掌，呼唤着面前的人：
“阿公。”
房间无比安静。
周文桃泪流满面。
他仿佛变回了当年的小孩，见到了老人，便哭着对他撒娇。
而老人每次都会纵容他，答应他的要求。
周文桃坐在床边，眼眶，嗓音沙哑。
嘴里还在对着床上的人呼喊——
“阿公，不要睡...”
……
能纵容他的人，已经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