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三日后，西海龙宫张灯结彩，钟鼓齐鸣，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水晶宫正殿内外，珊瑚为柱，珍珠作帘，奇珍异宝点缀其间，首晃得人眼花缭乱。身着华服的虾兵蟹将分列两旁，个个昂首挺胸，努力做出“天朝上国附属之臣民”应有的恭敬与自豪。
敖闰高坐龙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有作为一方之主的威严，又不失对上国天使的敬意。他心中却在冷笑：“排场做得再大，也掩不住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虚弱。这些天庭来的瘟神，哪次不是来打秋风的？”
辰时三刻，只听宫外一声悠长的通传：“天庭水务监察司巡海御史陆大人驾到——！”
话音未落，一行仙官簇拥着一位身着绯色官袍、头戴乌纱、面容倨傲的中年仙人，踏着特意用南海千年暖玉铺就的“迎宾大道”，施施然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陆炳陆大人。此君修为不过太乙金仙初期，在天庭也只能算是个中层偏下的官员，但仗着“巡海御史”这个身份，代表天庭巡视西海，便自觉高人一等，平日里眼高于顶，对谁都不假辞色。
敖闰起身相迎，脸上笑容更盛：“哎呀，陆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西海贫瘠，能得大人屈尊驾临，实乃我西海上下亿万水族之无上荣光啊！”
陆炳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声音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刻板与不耐：“敖闰龙王客气了。本官奉玉帝旨意，巡查西海水务，考核龙宫治理，乃是职责所在，不敢言‘屈尊’二字。些许俗礼，便免了吧。”
他嘴上说着免俗礼，眼睛却在水晶宫内西下打量，目光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装饰时，眼底深处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贪婪。
敖闰何等老辣，早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骂：“假惺惺的伪君子！”面上却依旧恭敬：“陆大人公务繁忙，本王理当全力配合。宴席己备下，还请陆大人与诸位仙官赏光，待酒足饭饱，本王再亲自陪同大人巡视西海，听取大人教诲。”
陆炳略一沉吟，似乎在权衡是先“办公事”还是先“办私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便依龙王所言。”
宴席设在水晶宫偏殿的“瀚海厅”。琼浆玉液，龙肝凤髓（自然不是真的龙肝凤髓，而是用珍稀海产精心烹制、取其名号罢了），山珍海味流水般呈上。席间，敖闰频频举杯，言辞极尽谦卑恭维，将陆炳捧得飘飘然。那些随行的仙官们也乐得享受这难得的奢靡，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炳放下玉箸，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要谈正事的架势。敖闰心中一凛，知道戏肉要来了。
“敖闰龙王，”陆炳慢条斯理地开口，目光却不看敖闰，而是盯着面前一只盛着“百花酿”的夜光杯，“此次本官前来，除了例行巡查，还有一桩要事，需与龙王私下相商。”
敖闰心中暗道：“来了！”连忙屏退左右歌姬，厅内只剩下陆炳的几位心腹仙官。
“陆大人请讲，本王洗耳恭听。”
陆炳这才将目光转向敖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听闻西海物产丰饶，多有三界罕见之奇珍。玉帝陛下日理万机，为三界操劳，甚是辛苦。本官想着，若能寻得几样西海特有的‘土特产’，敬献给陛下，略表我等臣子拳拳之心，亦是一桩美事。不知龙王意下如何？”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什么“敬献陛下”，不过是借玉帝的名义索贿罢了。这套路，敖闰早己烂熟于心。
他故作恍然大悟状，一拍大腿：“哎呀！陆大人所言极是！下官糊涂，竟未曾想到此节！西海虽贫瘠，但确有几样不成敬意的土产，平日里敝帚自珍，若能入得陛下法眼，实乃天大幸事！”
说着，他朝侍立一旁的龟丞相使了个眼色。龟丞相会意，颤巍巍地从袖中取出一卷用鲛绡制成的礼单，恭恭敬敬地呈给陆炳。
“陆大人，这是下官与西海群臣为陛下精心准备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代为转呈，聊表我西海对天庭的无限忠诚。”敖闰笑道。
陆炳接过礼单，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当他的目光落在礼单上那些用朱砂笔特别标注出来的几样物品——“万年龙涎香”、“千年暖玉髓”、“深海夜明砂”、“七彩珍珠母”等等——之后，眼中贪婪之色更浓，但嘴角那抹倨傲的笑容却也随之加深了几分。
“嗯，龙王有心了。”陆炳将礼单收入袖中，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这些‘土特产’，本官会妥为保管，定能让陛下感受到西海的拳拳盛意。”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巡查之事嘛……西海在龙王的治理下，一向风调雨顺，水族安居乐业，本官早有耳闻。明日，本官便在龙宫附近随意走走，看看西海的‘人文景观’也就是了。那些繁琐的账目、库房盘点之类的，想必龙王也早己准备妥当，本官就不多费心了。”
这便是赤裸裸的交易了。收了重礼，巡查自然就变成了走过场。
敖闰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多谢陆大人体恤！下官定当竭诚招待，让大人宾至如归！”
一场索贿与行贿的戏码，在觥筹交错与虚情假意中，圆满落幕。
宴罢，陆炳及其随从被安排住进了龙宫最奢华的“听涛轩”。敖闰亲自送到门口，看着陆炳心满意足地带着他那些“心腹”摇摇晃晃地进了院子，这才转身离去。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龟丞相，”他低声道。
“老臣在。”
“礼单上的东西，今晚务必送到陆炳房中。记住，做得隐秘些，别留下任何手尾。”
“陛下放心，老臣明白。”龟丞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账目上，这些‘土特产’将记为‘龙宫年度修缮损耗及环境美化用特殊材料’。”
敖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抬头望向深邃的海水，那水层层叠叠，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天庭的腐败，就像这无处不在的海水，渗透到每一个角落，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每一次这样的“巡查”，都是对龙族尊严的一次践踏，也是对他内心那点残存的反抗火苗的一次无情浇灭。
“陆炳……”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希望你这次‘慰问’，不会耽误了本王的大事。”
他深知，这场“拔钉行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天庭这些贪婪的蛀虫，便是这薄冰上最不稳定的因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