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茶凉

第6章 茶凉

宛二这个名字，我自然不会感到陌生，它无数次从外婆嘴里吐出，伴随着“狼心狗肺”这样的咒骂。

当初，他在安葬完我母亲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这座城市茫茫的人海之中。后来听闻，他二婚还生了个儿子。

我曾在心底无数次设想过与父亲相见的场景，那些画面或温馨，或激动，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没想到我们的初次见面竟是这般模样。

宛二显然早就认出了我，之前他一直刻意低调地躲在众人身后，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如今被金百万点名叫了出来，他顿时显得一阵尴尬，脸上的神情极不自然。

“金总，我哪算得上什么保安队长呀？蒋总才是呢。”说罢，他伸手指了指旁边一个身形比金百万略小一号的胖子。

“哼！我说谁是，那谁就是。”金百万冷哼一声，说罢，脸上露出一副阴谋得逞的得意笑容。

很明显，金百万是知道我和宛二之间关系的。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认识他。金总有诚意还是亲自来，我本来就是个穷学生，对金钱的兴趣不大！”

宛二缓缓抬起手，手指下意识地点了几下，然而最终却似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放了下去。

“好。好。冯姑娘倘若想好了，尽管来找我便是！”说罢，他转过身，迈着步子离去，众人则如影随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宛二有意拖后了半步，扭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小洁……哎！”旋即转身，快步追了上去。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眶中不由自主地蓄满了泪水。

我已经知道他二婚了，还有了个十来岁的儿子。

外婆生前总爱念叨“人走茶凉”，在那一刻，我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心也仿佛坠入了冰窖，一片寒凉。

我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强忍着满心的悲戚，转身走进屋子，径直来到了灰老太太的塑像跟前。

我轻轻点燃三柱降真香，袅袅青烟升腾而起，缭绕在慈祥的灰老太太塑像周围。望着那尊塑像，我的泪水瞬间决堤，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放声痛哭起来。

这尊塑像，还是外婆特意从铁刹山虔诚请来的。记得那时，外婆满脸郑重地对我说：“你总说我封建迷信，可我这人啊，拜神从来都是诚心诚意，绝无半点欺瞒。”

外婆一生磊落，从不欺心，可到头来，竟被恶人害死。外婆啊，您在天之灵，是不是死都难以瞑目啊？

想到此处，我心痛如绞，忍不住伏地恸哭，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怆：“外婆说我与您灰家有缘，还几次三番叮嘱我，‘若是遇到难处，就来诚心拜您’。如今，外婆含冤而死，还望您能大发慈悲，为我指条明路啊！……”

这一场痛哭，只哭得天地失色。到最后，我实在疲惫不堪，竟在悲痛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