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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血雾般的泥点，林深在茶馆二楼听见棋子落盘的脆响，像子弹嵌入头骨的声音。周玄策的紫砂壶嘴正对着棋盘天元位，蒸腾的水汽里浮着半句《道德经》：“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争与不争，要看水淹的是谁家田。”林深指尖的围棋子浸着汗，黑曜石表面倒映出窗外推土机的探照灯——光柱如野兽獠牙刺穿雨幕，首富陈家的车队正碾过王德发家菜地。
叶青梧的吼声从雨缝里扎进来：“陈家的人退后！再动铲车我开枪了！”
她单脚踩在推土机履带上，警徽在暴雨冲刷下泛出青铜器的冷光。三小时前她在截获的走私木箱里发现带编号的青铜爵，铭文竟与林深海外基金代码完全吻合。此刻那截青铜断片正硌在她后腰，像块烧红的烙铁。
周玄策突然落子“七之西”，棋盘西北角陡然陷落。“古镇拆迁像这盘棋。”他壶嘴倾泻的茶汤在檀木棋盘上漫延，“你教村民用囚徒困境争补偿款，可曾想过…”
话音未落，楼下爆出瓷瓶碎裂声。
王德发的堂弟攥着半截镰刀嘶吼：“陈家凭啥多拿三成？我家祖坟还在拆迁区！”
十几个村民突然调转锄头砸向推土机，陈昊的保镖从雨衣下抽出镀锌钢管。叶青梧鸣枪示警的弹壳跳进泥坑，瞬间被血水吞没。
林深瞳孔缩紧。
他看见陈昊的狼牙项链在混乱中闪光，更看见混在村民里的刀疤脸——那人颈后纹着与狙击手相同的狼头刺青。三天前正是这人在暴雨夜向救灾粮投毒。
“你的困局在于太信人性。”周玄策指尖敲打棋盘，黑子突然连成美元符号，“以为定好规则就能各取所需，可规则…”
他翻掌亮出半张焦黄棋谱，烧毁处正是“过河卒子”残局：“本就是用来烧的。”
叶青梧踹开械斗人群时，王德发正把堂弟的头往挖掘机上撞。“都住手！”她甩出青铜断片砸中陈昊手腕，狼牙项链应声断裂。
陈昊突然僵住。
那截青铜爵的内壁赫然刻着“C1900”——这是他经手的第一批走私文物编号，三年前经林深操盘的离岸基金洗白。更致命的是，爵底阴刻的饕餮纹，与他父亲遗物上的“破军”印记如出一辙。
“叶警官捡到好东西啊。”陈昊弯腰拾项链，雨衣后襟掀起时露出枪套，“不过这玩意儿…”他猛拽叶青梧胳膊压低声音：“该在华尔街之狼口袋里，怎么跑云栖河来了？”
叶青梧反拧他关节夺枪，却在扳机槽摸到黏腻的糖霜——和王德发家宴毒糕上的砒霜载体完全一致。她突然想起法医的话：“投毒者惯用左手，切糕点时会留斜向刀痕。”
暴雨中传来林深的厉喝：“青梧看脚！”
她本能后撤，陈昊的瑞士军刀擦过警裤，刀柄的狼头浮雕正叼着半片罗勒叶。
茶馆二楼棋势己变。
林深的白子深陷黑阵，周玄策刚落下绝杀一子，整栋楼突然倾斜。
洪水！
云栖河百年一遇的洪峰撞垮古桥，茶馆地基在雷鸣中崩塌。林深抓住《道德经》残本跃窗时，看见棋桌在泥流中翻倒，黑子竟顺着水流排成卦象。
“坎上艮下！”周玄策在洪涛中抓住他的脚踝，“水漫金山是劫也是运！”
两人被冲进激流的刹那，林深瞥见上游飘来的集装箱——箱体印着“文物修复”的英文被血水染红，箱门洞开处露出半尊青铜鼎，鼎耳拴着陈露自缢用的el丝巾。
叶青梧在电线杆上向他们抛绳索。
她背后百米处，王德发正带人撬开陈家货仓，成箱的救灾压缩饼干倾入洪流。更骇人的是饼干箱夹层里，密密麻麻的文物编号正在水泡中浮现……
林深把叶青梧推上房顶时，整条街己变成浑黄河道。周玄策突然从怀里掏出油布包，浸透水的《道德经》残卷在暴雨中现出血字：
杀富济贫者，终成新富
畏贫如仇者，永堕贪渊
“当年国企改制，我也以为清算几个蛀虫就能天下太平。”周玄策撕开经书夹层，泛黄的股权转让书上签着林深生母的名字，“结果呢？”
他指向在洪流中争抢饼干的村民，王德发正把青铜器塞进裤裮：“屠龙少年长出鳞片时，比恶龙更怕被人看见伤疤。”
叶青梧突然举枪瞄准。
对岸仓库顶，陈昊的保镖正用喷火枪焚烧账本。火焰腾起的瞬间，她看清那人左手小指缺了半截——和投毒案发现的糕点刀痕完全匹配！
“留活口！”林深嘶吼被雷鸣吞没。
子弹穿透火焰的刹那，整本账册轰然爆燃，烧焦的纸灰如黑蝶扑向洪流。叶青梧怔怔看着枪口青烟，陈昊的狂笑从火光里钻出来：
“叶警官这枪打得好！走私证据变灰烬了！”
林深突然拽过她跳进洪水。
两人在浊浪中翻滚时，他咬开油布包，将青铜断片按进叶青梧掌心——那上面用微雕技术刻满基金交易码，在血水里泛出磷光。
“灰烬才是真正的账本。”他咳着泥水指向天空。
燃烧的纸灰正被雷暴卷入云层，暴雨冲刷后竟在古镇上空排成巨大的K线图，而青铜爵的编号在闪电映照下，化作K线最低点的死亡交叉。
三人被困在祠堂飞檐上时，洪水己吞没首层。叶青梧用警绳捆住昏迷的周玄策，转身揪住林深衣领：“陈家仓库的喷火设备，是你海外基金去年采购的军用物资！”
林深抹开脸上血泥，从内衣袋抽出半张烧焦的棋谱。
谱上“过河卒子”的残局旁，有人用血笔画了箭头首指祠堂——箭头上方是陈露娟秀的批注：“囚徒终成设局者”。
“从陈露假死那刻起，我们都是卒子。”他把棋谱抛进洪流，远处传来古桥石狮坠河的轰响。
叶青梧忽然懂了。当周玄策在茶馆故意打翻棋盘时，当青铜编号与基金代码重合时，甚至当王德发为私利出卖村民时——所有人在暴雨中厮杀，不过是在替执棋者完成一场早己写定的焚城仪式。
她摸向后腰的青铜断片。
冰凉铭文上，“破军”印记正透过布料灼烫皮肤。而洪峰对岸，陈昊站在装甲车顶举杯致意，唇语分明在说：
“第二回合，该卒子过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