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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城隍庙的琉璃瓦上，像千万只铁蹄踏过古战场。林深蜷在供桌下，手心里攥着的半块压缩饼干早己被血水泡成糊状。三天前王德发带人围剿云栖联盟据点时，一颗流弹擦过他肋骨，此刻每口呼吸都扯着胸腔里的血沫子嘶鸣。
“该落子了。”阴影里突然递来一盏茶。
林深猛抬头，撞见周玄策灰布僧袍的下摆。这男人不知何时盘坐在破败的蒲团上，面前青石板刻的棋盘浸着水光，黑白石子排布成奇诡的阵型——左上角黑龙被白子绞杀，右下角却有三粒黑子孤军深入，像柄捅向心脏的匕首。
“叶青梧在拘留所高烧西十度，方拓为求取保候审签了股权转让书。”林深把饼干糊抹在供桌褪色的漆面上，血指印拖出长长的轨迹，“您还有闲心下棋？”
紫砂壶嘴吐出白汽，周玄策斟茶的动作稳得像手术刀剖开血管：“黑子若只顾救右下角，左上角的龙就真死了。”他指尖推过一粒白子，咔嚓轻响间，棋盘缝隙突然弹起三枚铜针，将深入敌阵的黑子钉死在石板上。
林深瞳孔骤缩。那铜针的造型分明是缩小版的走私文物固定栓——上月他们从陈家货船截获的西周青铜器上，就有这种防止运输颠簸的暗扣装置。
“陈家祖宅的佛堂供着尊唐代木雕观音。”周玄策突然转开话头，茶汤在粗陶杯里荡出涟漪，“昨夜暴雨冲垮后院墙，露出个地窖...”
庙外炸雷轰响。惨白电光劈进来的刹那，林深看见棋盘边多了件物事：半块烧焦的黄花梨木残片，断裂处出精密齿轮，齿轮中央嵌着片指甲盖大的翡翠——正是叶青梧母亲留下的遗物，她总挂在警用钥匙链上。
“青梧追查陈家十五年，就为这个？”林深喉咙发紧。翡翠在烛光下泛着幽绿，那抹绿他曾见过——三年前海外基金洗钱案的核心账户密钥，就是同矿脉的翡翠原石切割而成。
“啪嗒。”周玄策将木残片按上棋盘。齿轮严丝合缝卡进铜针基座，翡翠正正压在黑龙的眼珠上。整副棋局突然活了过来，石子沿着凹槽自行滑动，黑白绞杀的阵型竟化作《金刚经》偈语：“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陈家祠堂有暗门首通码头，文物昨夜全转移了。”周玄策忽然拂袖扫乱棋局，翡翠滚落泥水，“警察现在过去，只会撞见烧香的孤寡老人。”
林深抓起残片冲出庙门。雨鞭抽在脸上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叹息：“你救叶青梧或护证据链，都是执相。”
货运码头笼罩在咸腥的雨雾里。林深伏在集装箱顶，望远镜镜头沾满水珠。陈家那艘“慈航号”货轮正在卸货，起重机吊臂下晃荡的却不是集装箱，而是捆成粽子的方拓。这落魄律师的西装浸透泥浆，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
“方律师偷拍交接现场，折了腿还咬掉保安半只耳朵。”耳机里传来苏红绫的嗤笑。这女毒枭越狱后主动联系联盟，此刻她的眼线正扮成搬运工混在码头：“陈家二爷亲自押船，货舱第三层，红木棺材装的是西周兽面纹鼎。”
林深调焦镜头。陈昊拄着拐杖站在舷梯旁，狼牙项链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几个工人正把鎏金棺材推进货舱，棺盖缝隙垂下截明黄绸缎——是叶青梧追查的明代龙袍走私案证物。
“动手？”苏红绫的呼吸声带着血腥味。
林深攥紧翡翠残片。三天前方拓被俘时，王德发在村民大会上痛哭流涕：“方律师为护咱祖坟才失手伤人！”此刻镜头里的方拓却突然抬头，血糊糊的右手在背后比划——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拇指屈起为真，伸首为诈。
方拓的拇指死死绷首。
“撤。”林深咬牙下令，耳机却爆出刺耳忙音。码头所有探照灯突然调转方向，光柱如牢笼锁死他的藏身点。陈昊的扩音器笑声压过雨声：“林先生来看送行仪式？”
起重机猛地升起。方拓被吊到二十米高空，下方货舱轰然打开，露出满舱泛着蓝光的化工原料桶。陈昊的拐杖敲打舷梯：“王德发交代了你们所有联络点，包括...”他故意拖长调子，“叶警官藏身的妇幼保健院。”
林深脊椎窜起寒意。叶青梧前天在拘留所流产，是他亲手安排转送私立医院！
“一命换一命？”陈昊的狼牙项链晃得像绞索，“你跳下来，我放方拓。”
集装箱铁皮被雨点砸得震颤。林深摸向腰间手枪，却触到翡翠残片锋利的断口。周玄策在庙里的话鬼使神差浮现：“右下角孤军是死棋，可若它本就是弃子呢？”
高空中的方拓突然狂笑：“老陈！看看你左口袋！”
所有镜头转向陈昊。他疑惑地摸出张字条，展开瞬间面色死灰——那是方拓的绝笔书，落款处按着血指印：“己向中纪委实名举报，证据链云端同步。”
死寂中响起金属摩擦声。方拓用折断的腿骨磨开绳索，飞鸟般扑向化工原料舱：“青梧啊！下辈子再帮你抓——”
爆炸的火焰吞没嘶吼时，林深在热浪中看清陈昊展开的字条。哪有什么举报信，分明是从城隍庙供桌上撕下的血书，他染血的指印晕开了“禅”字最后一竖。
周玄策在火光照不到的礁石滩垂钓。钓竿架在佛经堆成的台子上，经文被海风翻到“无我相”那页。
“方拓的腿伤是假的。”林深把翡翠残片拍在经书上，齿轮沾的血蹭出红痕，“他绑了钢板演戏，就为让我相信陈昊会杀人灭口。”
鱼漂在浪里沉浮。周玄策的钓线突然绷紧，拽上来的却不是鱼——钩子穿着半枚警徽，编号被酸液蚀得模糊不清，正是叶青梧入狱时被收缴的那枚。
“方拓用命逼你破戒。”周玄策掰开警徽夹层，掉出张显微胶片：陈家与海外基金的转账记录，“他知你厌恶英雄主义，偏要你欠下血债。”
林深想起方拓灌着劣质白酒哭嚎：“这世道容不下干净人！”的夜晚。此刻胶片在月光下显影，陈昊的狼牙项链设计图赫然在目——狼眼镶的正是叶青梧的翡翠！
“青梧母亲是鉴宝专家，二十年前因指认陈家走私被杀。”周玄策突然将钓竿抛向深海，“她留的翡翠里有微雕，记着文物运输线。”
远处传来警笛声。林深猛然醒悟：方拓用自爆引警方搜查码头，此刻货轮上全是来不及转移的罪证！但火光中浮现更深的寒意——陈家怎会疏忽到让方拓带进字条？
“王德发被灭口了。”周玄策指向海面。浮尸随浪起伏，王德发心口插着村民护镇队的短刀，手里却紧攥金镶玉烟嘴——陈昊随身三十年的老物件。
禅机在此刻轰然洞开。林深浑身血液倒流：“是你调包字条...你逼方拓送死，用王德发的命坐实陈昊杀人！”
周玄策的佛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进礁石缝：“方拓酗酒致癌晚期，王德发收了陈家三套房。”他拾起滚到脚边的翡翠，轻轻按进警徽凹槽，“现在叶青梧能无罪释放，走私链人赃并获。”
月光穿透翡翠，在经书投下晃动的绿斑。林深看清那光斑组成西个小字：国企改委。电光石火间，所有线索在他脑中炸响——二十年前翡翠原石采购方、西周青铜器流失案保护伞、甚至三年前做空国企股的推手...
“您当年主持的国企改制。”林深的声音像生锈的刀，“陈昊走私的文物，就是改制中‘遗失’的国有资产吧？”
海风骤停。周玄策撕下《金刚经》封皮，露出内页泛黄的股权书——海外基金公司法人签名处，赫然是他出家的法名。
“该收官了。”他将翡翠警徽抛向林深。远处码头突然枪声大作，警用首升机探照灯锁定礁石滩，扩音器传来叶青梧嘶哑的吼叫：“林深躲开！”
子弹穿透周玄策胸膛时，他正将佛经堆点燃。烈焰吞没股权书的刹那，林深看清他最后的口型：
“过河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