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堂内,暖黄的烛光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淡淡药草香,与赵宸身上那挥之不去的硝烟、铁锈和血腥气息奇异地交织着。那身冰冷沉重的玄甲,如同北境烽火的具象,此刻却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怀中纤细温软的身躯。
苏晚晴将脸深深埋在赵宸冰冷的胸甲前,感受着那坚硬金属下传来的、属于他生命的沉稳心跳。连日来的紧绷、筹谋、步步惊心,以及那深藏心底、几乎将她吞噬的担忧,在这一刻如同冰雪消融,化作无声的泪水,浸湿了他染血的衣襟。没有言语,只有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剧烈情绪在无声流淌。
赵宸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他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熟悉的、带着药草清苦的淡淡幽香,一路奔袭、朝堂博弈积累的疲惫和杀意,竟奇迹般地被这温软的气息一点点抚平。他低声重复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确认:“回来了……我回来了。”
良久,苏晚晴才微微抬起头,泪痕未干,眼中却己是一片清亮,带着关切和后怕,仔细地打量着他:“可有受伤?拒马城下……”
“无妨。”赵宸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都是些皮外伤。胡酋阿史那咄苾,授首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目光却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你呢?那‘醉朦胧’……余毒可清?身子如何?”
苏晚晴轻轻摇头,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有惊无险。多亏了玉衡姐姐及时施救,又有宫中御医调理,余毒己拔除大半,只是还需静养些时日,身子有些虚罢了。”她避重就轻,不愿提及中毒时脏腑如焚的痛苦和濒死的恐惧。
赵宸的眼神却骤然锐利如刀,那“醉朦胧”三字,如同毒刺,狠狠扎进他心底。他扶着苏晚晴坐回软榻,自己则半跪在她身前,玄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薄茧,极其轻柔地抚过她略显清减的脸颊,那动作与他周身凛冽的杀伐之气形成奇异的反差。
“晚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告诉我,那晚……究竟是谁?除了张婆子母子,还有谁经手过那壶酒?还有……那毒,绝非普通市井之物!” 他必须知道所有细节!每一个参与谋害她的人,都必须付出百倍的代价!
苏晚晴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微凉和压抑的暴怒,心尖微微一颤。她反手握住他略带薄茧的大手,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包括婚宴当日的流程、酒水经手的人(着重提到了苏文远的心腹管事曾短暂接触过酒具)、张婆子招供的“哑奴”指令,以及事后追查时发现的种种蛛丝马迹,都清晰地告诉了赵宸。她并未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但每一个字,都让赵宸眼中的寒冰更厚一层。
“苏文远……哑奴……”赵宸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如同咀嚼着仇敌的骨血。他看向苏晚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愧疚与痛楚,“是我疏忽,让你……”
“不!”苏晚晴打断他,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坚韧的光芒,“夫君在北境浴血厮杀,守护的是国门,亦是千万个如晚晴一般的家。京城的魑魅魍魉,防不胜防。若非夫君在朝堂之上雷霆一击,揪出幕后真凶,晚晴与父亲,乃至整个苏家,恐怕……”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禀报声:“世子,陈默求见。”
“让他进来。”赵宸起身,收敛了面对妻子时的柔和,瞬间恢复了冷峻威严。
陈默快步走入听雪堂,一身北镇抚司的飞鱼服衬得他身形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连日奔波和高压审讯的疲惫。他先是对赵宸和苏晚晴恭敬行礼:“属下参见世子,世子妃。”随即目光转向赵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世子,景阳宫那边,有重大突破!”
赵宸眼神一凝:“讲!”
“哑奴被押入诏狱天字狱,内卫府和北镇抚司联手,用了些手段。”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审讯特有的冷硬,“那老阉奴骨头虽硬,但架不住刑讯老手的手段。他招了!”
“关于军械贪腐、隆昌号洗钱、鹰嘴崖秘径泄露,乃至与胡虏左贤王通信的细节,与世子所获铁证及吴德等人的供词完全吻合!他承认所有印鉴、指令皆出自他手,但坚称是奉三皇子赵琰之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