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桂花香里,三十日的月子时光悄然落幕。
在这金风送爽、丹桂飘香的季节,明月终于迎来了出月子的这一天,满心欢喜,满身轻松。
明月独自去药店买了通草,洗净煲汤。几日后,奶水竟真的渐渐丰盈起来。
月子里,明月像个蹒跚学步的新手,笨拙地应付着母亲这个新身份。
秦朗每月给的一千二百元生活费,要精打细算才能撑到月中,剩下一星期都是明月拿自己的积蓄贴补。
为节省些开支,明月在淘宝买了五十片纯棉纱布做尿片,雪白的料子摸起来柔软又安心。
白天,小秦远的小屁股总是裹着这些布尿片,只有入夜后,才舍得给他换上那片珍贵的纸尿裤。
夜深人静时,看着熟睡的小脸,明月轻轻摸着那些洗得发软的布片,心想:“等妈妈手头宽裕些,一定让你用上更好的。”
月子还没坐完,婆婆的念叨就像定时闹钟般准时响起。
除了反复絮叨"奶水不足",便是那句"趁年轻赶紧再生一个"。
那时政策尚未放开,在广市生育二胎要缴纳二十万社会抚养费。
他们刚背上三十万房贷,每月还贷都捉襟见肘,哪来这笔钱?
秦朗总是笑着打圆场:"妈,等我们把贷款还清再说。现在要是生了二胎,连罚款都交不起呢。"
婆婆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仿佛找到了绝妙的解决办法:"怕什么罚款?带回咱们贵城老家养不就成了?"
她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己经看见了乡间奔跑的孙儿。
"那孩子的户口怎么办?"明月搅着碗里的汤,状似随意地问。
"要什么户口?"婆婆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咱们那会不都这么过来的?现在贵城景区门口,胖娃娃最受欢迎了,合影20元一张。"
明月的心突然揪紧了。
同样是十月怀胎的骨肉,一个能在城市里读书成长,另一个却要在乡下当个"影子"?
等他们长大,会不会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明月质问:"妈妈,为什么我和哥哥不一样?"
"难道让孩子当文盲吗?"明月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汤勺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明月可以忍受婆婆的唠叨,可以咽下咸得发苦的饭菜,可以独自熬过无数个无眠的夜晚。
但明月的孩子——他的人生,明月半步都不会退让。
当婆婆提议将来要将第二个孩子带回乡下当黑户时,明月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为母亲的锋利。
那些隐忍的委屈在母亲面前碎成粉末,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幸好,这一次秦朗站在了明月身边。
他们相视的瞬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答案:绝不让孩子为的无奈买单。
秦远满两个月时,老太太说要回贵城喝亲戚家的喜酒。
明月暗自松了口气,想着总算能清静些时日。
可酒席散后,电话便追了过来。
老太太在电话那头又哭又闹,声音尖利得刺耳:"娶了媳妇就忘了娘是不是?"
秦朗握着手机,眉头紧锁,却始终沉默着挨了两个钟头的骂。
明月看着他发白的指节,突然伸手按断了通话。
"这次,我说了算。"
老太太为何执意要来?这笔账她算得明白——每月两千,六个月便是一万二。
这些钱,都是从明月做姑娘时自己攒的嫁妆钱里抠出来的。
对在黄土里刨食一辈子的乡下妇人来说,这抵得上好几茬庄稼的收成。
她粗糙的手指头捻着钞票时的神情,活像捡了金元宝。
可银钱买不来清净。
她每一声"没奶"的念叨,每一顿咸得发苦的饭菜,都在提醒明月:这买卖亏了。
如今她终于不来了。
屋里没了此起彼伏的鼾声,没了没完没了的数落。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摇篮上,连小秦远的啼哭都显得格外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