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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木棉花清甜和泥土气息的空气，努力找回自己的专业素养：“我是秦晴，这里的副园长。就算是为了基金会，拍摄前也应该先跟园方沟通，征得同意，尤其是不能惊吓到孩子，这是最基本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年轻的幼教老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脸上带着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秦园长！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是保安室那边通知我，说有位陈记者要进来拍点素材给基金会用，我正要去门口接，结果一转眼他就……”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陈烽，又赶紧低下头，“基金会那边之前发过邮件沟通的，可能……可能是我这边衔接上出了点问题……”
误会澄清了，但气氛并没有变得轻松。
秦晴脸上有些发烫，为自己的冲动感到一丝懊恼。
她看向陈烽，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相机，手指拂过那个疑似弹孔的位置，动作异常轻柔。
然后，他抬眼看向秦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似乎在重新评估什么，随即又转向操场，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工作需要，”他语气平淡无波，“我会注意。”
说完，他不再看秦晴，转身走向操场边缘，寻找着下一个拍摄角度。
他的背影融入喧闹的色彩中，却又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像一块投入春日溪流的、沉默而冷硬的黑色岩石。
那次充满火药味的初遇，并未如秦晴预想般随风而逝，反而成了某种奇特联结的开端。
陈烽工作的“战火中的微笑”基金会与童馨幼儿园关于合作建立“和平角”和后续儿童心理援助项目的沟通，出人意料地顺畅起来。
陈烽的名字，开始频繁地出现在项目协调的邮件抄送列表里，偶尔也会首接出现在幼儿园。
他总是匆匆而来，带着一身室外的风尘和那种挥之不去的、仿佛嵌入骨髓的疏离感。
多半是来送一些基金会提供的关于战区儿童心理疏导的参考资料，或是与秦晴确认某个合作细节。
他的交谈简洁到近乎吝啬，公事公办，眼神极少在任何人脸上多停留一秒，仿佛多一秒都是浪费。
办完事，立刻转身离开，背影决绝得像要奔赴另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
然而，秦晴却无法再像初遇时那样，简单地将他定义为一个粗鲁无礼的闯入者。
每次他出现，秦晴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他。
落在他深色夹克袖口偶尔露出的手腕上，落在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刻痕上，最终，总会定格在他随身携带的那台相机上——那个镜头边缘，带着弹痕的相机。
那小小的孔洞像一枚冰冷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她无法想象的另一个世界的残酷。
这印记让她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也让她心底那份最初的抵触和恼怒，不知不觉被一种复杂的好奇和隐约的担忧所取代。
初春的广市，天气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放学时分，天色骤然阴沉下来。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仿佛浸透了墨汁的海绵。
风也变了脸，不再是和煦的春风，开始带着蛮横的力道，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抽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空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
幼儿园里只剩下几个等着家长来接的“困难户”。
秦晴正轻声安抚着有点怕黑的小女孩豆豆，窗外猛地一亮，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幕，紧接着，一声撼动大地的惊雷毫无预兆地在头顶炸响！
“轰隆——！！！”
那声音如此之近，如此狂暴，仿佛就在屋顶炸开。
整栋楼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窗玻璃嗡嗡作响。
“哇——！”豆豆吓得魂飞魄散，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其他几个孩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缩成一团，小脸煞白。
秦晴的心也被这雷声狠狠揪了一下，但她立刻蹲下身，把瑟瑟发抖的豆豆紧紧搂进怀里，同时提高声音，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安抚着所有孩子：“不怕不怕！老师在呢！只是打雷而己，像天空在打鼓……”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试图盖过窗外呼啸的风声和孩子们压抑的抽泣。
就在这时，幼儿园那扇沉重的玻璃大门被人用肩膀猛地撞开！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腥味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墙上的画纸哗啦作响。
一个湿透的身影踉跄着冲进前厅，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是陈烽。
他浑身都在往下淌水，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深色的夹克吸饱了雨水，颜色变得更深，沉甸甸地裹在身上。他
的脸色是一种近乎死灰的惨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紧抿着，微微颤抖。
最让秦晴心惊的是他的手——那双曾经稳稳托住沉重相机的手，此刻正死死攥成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雨水顺着他绷紧的指尖一滴、一滴、又一滴，重重砸在光亮的地砖上，发出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啪嗒”声。
他站在门口的风雨旋涡里，胸膛剧烈起伏，眼神空洞地扫过西周，仿佛在辨认自己身处何方。
那目光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种被巨大恐惧攫住的茫然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惊悸。
窗外的雷声还在滚动，闷雷如同沉重的战鼓，每一次轰鸣都让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炮……炮弹……”他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破碎而嘶哑，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声……我以为……又……”
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而浅薄，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溺水者在拼命挣扎，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
秦晴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她瞬间明白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雷声惊扰！
那声炸雷，将他强行拖回了某个地狱般的战场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