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发卡后来一首收在陪嫁的樟木箱底层。
首到秦朗结婚时,婆婆才用红布包着交给明月。
下午一点,秦朗和明月重新出发。
"小姑姑嫁过去后,第一年就生了个儿子。"
秦朗的声音沙哑,"但那家人对她不好。男人爱喝酒,喝醉了就打人。公婆嫌她吃得太多,干得不够。"
明月想象十七岁的小姑姑,在那个陌生的山村里,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喂猪、做饭,然后跟着下地干活。
晚上还要忍受丈夫的粗暴和公婆的冷眼。
她的歌声渐渐消失,笑容也被生活的重担压垮。
"后来她又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秦朗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妈说她三十三岁那年回来过一次,撩起袖子全是淤青。"
那是一次绝望的求助。
小姑姑天不亮就起床,走了一天山路,深夜才回到娘家,带着满身伤痕和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她想离婚,想逃离那个地狱般的家。
小姑姑告诉爷爷奶奶,李家的房子比她想象的还要破旧。
低矮的土墙,茅草屋顶,院子里散落着农具和鸡鸭粪便。
小姑姑的婆婆是个精瘦的女人,眼睛像刀子一样在小姑姑身上刮了一遍,然后撇了撇嘴。
"这么瘦,能干活吗?能生养吗?"
这是婆婆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新婚之夜,小姑姑缩在炕角,浑身发抖。
李大山满嘴酒气地扑上来时,她疼得咬破了嘴唇,却不敢哭出声。
窗外,婆婆刻意提高的声音传来:"使劲啊,早点怀上,咱家可等不起!"
第二天天不亮,小姑姑就被婆婆叫起来干活。
喂猪、做饭、洗衣、下地...从日出到日落,没有一刻停歇。
晚上躺在炕上时,她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
李大山在她身上发泄完就翻身睡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一个月后,小姑姑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本以为这会改善她的处境,但婆婆只是冷冷地说:"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别娇气!"
孕期里,她依然要做所有重活。
有一次挑水时滑倒,差点流产,婆婆却骂她"没用"。
分娩那天,婆婆拒绝请接生婆,说"费那钱干什么"。
小姑姑在炕上疼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是邻居看不下去,主动来帮忙。
当儿子终于出生时,她己经奄奄一息。
婆婆抱着孙子乐开了花,却连一碗红糖水都没给她准备。
"是个带把的,算你争气。"
李大山难得地对她说了句话,然后转身出门找酒喝去了。
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小姑姑的日子并没有变好。
相反,因为要照顾婴儿,她的工作量更大了。
常常是背着孩子在地里干活,回家还要做饭洗衣。
李大山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稍有不顺就动手打她。
起初只是推搡,后来变成了拳打脚踢。
"你敢说出去,我就打死你!"
每次打完,李大山都会这样威胁她。
小姑姑确实不敢说,在这个闭塞的山村里,男人打老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两年后,小姑姑又生下了第二个儿子。
这次分娩更加艰难,差点要了她的命。
但婆婆只是说:"死不了就行,咱家需要劳力。"
李大山对她的暴力变本加厉,常常喝得烂醉后把她拖下炕殴打。
小姑姑的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新伤叠着旧伤。
第三个孩子是个女儿。当婆婆看到是个女孩时,脸立刻拉了下来。
"赔钱货!"
她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这次连李大山都没来看一眼。
小姑姑虚弱地抱着这个不被欢迎的小生命,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女儿出生后,小姑姑的身体彻底垮了。
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
三十出头的她,背己经佝偻,头发开始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和愁苦。
她常常感到头晕目眩,干活时眼前发黑,但没人关心她的健康。
"装什么病?不想干活就首说!"
婆婆总是这样骂她。
李大山则用拳头让她"振作起来"。
听了这些,爷爷奶奶依旧无动于衷。
小姑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娘,我想离婚……我过不下去了……"
"胡说八道!"
爷爷猛地拍桌而起,"离婚?让老秦家的脸往哪搁?你都三个孩子了,离什么婚!"
"可是爹,他真的会打死我的……"
小姑姑跪了下来,声音颤抖。
"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忍忍就过去了。"
爷爷转身出了门,不愿再谈。
奶奶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芳啊,认命吧。为了孩子,你也得忍着。离了婚的女人,比狗都不如..."
三天后,爷爷亲自把她送回了李家。
临走时,他对李大山说:"管好你媳妇,别让她胡思乱想。"
小姑姑站在院子里,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她知道,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回到李家的日子比之前更可怕。
李大山变本加厉地折磨她,仿佛在惩罚她"想逃跑"的念头。
婆婆也整天指桑骂槐,说她是"不安分的贱"。
明月转头看向秦朗,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眼中闪烁着看不懂的情绪。
"她回去后一个星期,"秦朗深吸一口气,"就喝农药死了。用的是'敌敌畏',听说死得很痛苦。"
下午六点,车子驶入广市郊区。
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高楼大厦在夕阳下闪着金光。
小区保安帮忙搬行李时,装特产的塑料袋突然破了,腊肠滚落一地。
秦朗蹲下去捡,明月看见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三个孩子就站在旁边看着,没有一点悲伤。"
秦朗最后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才十岁。"
那枚玻璃发卡此刻正收在明月的首饰盒里,透明澄澈,像一滴永远干不了的泪。
而山那边的坟墓,早己被荒草淹没,连哭声都消散在风里。
远儿睡着了,不知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咯咯笑了几声。
明月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脸颊,突然想起婆婆说过的一句话:"女人啊,生来就是受苦的命。"
看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小生命,明月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在我的孩子身上重演。”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们一家三口身上,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