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满城

第50章 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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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将离满城
作者:
不敢堪观音
本章字数:
8622
更新时间:
2025-07-02

玄七在府上养了几日,身上的伤己经好的七七八八。这几日玄七对郡主的印象提升了一个维度,却发现谢棠不仅如外界所说那般,聪慧美丽,这几日处理家中事务更是手到擒来。既然这样的人,一想到当时王爷曾经跟自己说过。在年幼之时,郡主亲自把他送进狼窝。险些让他丧命狼口。这件事他越想越不对,或许两者之间有什么误会。

“何事?”谢棠挥挥手,让人端了茶水放在庭院石桌上。抬手让玄七坐在自己对面。

玄七不敢坐着,首抒胸臆

“郡主不知可还记得当年你与王爷幼时相遇?”

谢棠喝茶的手一顿。

“你家王爷怎么说?”

玄七垂眸:“郡主,当年王爷朝不保夕,每日过的惶惶不可终日,当年他也不过于十几岁的孩童。动心最是容易,可您当时救他于水火之中。这些年他心中对你是感激的。”玄七叹了口气:“可您为何第二日却让他从狼穴中醒来?王爷至今还心有余悸。您表面上处事冷淡,决绝,这一点倒是和王爷不谋而合。但玄七明白,王爷是最懂大义的,您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为何就……”

谢棠喝了一口手里的茶,表面却并未有什么情绪波动。

“你觉得,当年我是为何?”

玄七低头:“玄七不敢揣测。或许当年郡主是惧怕皇后威压,不愿惹祸上身。又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棠忽然一笑:“想不到瑞王冷冰冰的性子。既然有你如此委婉的侍卫。”

玄七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不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觉得当年我性格骄纵视人命于草芥吧。”谢棠看着玄七心下了然,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其实有些事情也不必再解释了。转眼多年,真相如何?己经没人在意了。”

玄七不甘心,还想说什么,谢棠己经起身朝屋内走去。

谢棠走后,玄七不由得往房梁上看去。

房梁上的阴影微微一动,李昭临修长的身形悄然立起。月光从瓦缝间漏下来,照得他半边脸苍白如纸,未愈的箭伤让他身形比往日消瘦了几分,玄色锦袍穿在身上竟显得有些空荡。

"王爷......"玄七在梁下低声唤道。

李昭临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方才含香那番话像把钝刀,一下下剐着他心头的血肉,这么多年,当他发现谢棠并没有半分愧疚,他知道谢棠心冷,可却还是觉得难过。

玄七攥紧了拳头。他跟随瑞王多年,最清楚主子这些年是如何被那个雨夜噩梦纠缠,他也曾想过谢棠或许是因为一些苦衷。

"她竟......"李昭临声音沙哑得不成调,"一句都不解释。"

月光下,瑞王的手指深深掐入房梁木料,木屑刺进指甲缝也浑然不觉。

玄七忍不住道:"谢小姐也太......"他找不出合适的词。

"不必说了。"李昭临突然从梁上一跃而下,衣袂翻飞间己大步向外走去。可就在要跨出院门的刹那,他又猛地停住。李昭临背影僵了僵,突然道:"你留下。"

玄七一怔:"王爷?"

"她刚接手侯府中馈,多少双眼睛盯着。"李昭临声音冷硬,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侯爷不在帝都,你在这也有个照应。"

玄七瞪大眼睛。主子这是......要他暗中保护谢小姐?

李昭临侧过脸,月光下那双凤眼里翻涌的情绪让玄七心头一跳,"你在这,我放心。"

话音未落,瑞王的身影己消失在夜色中。玄七望着主子离去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这算什么?明明心疼得要命,偏要装作满不在乎。

他摇摇头,纵身跃上院中那棵老梨树。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谢棠闺房内晃动的烛光。窗纸上映出含香给谢棠卸妆的剪影。

夜风吹落一树梨花,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洒在李昭临肩头。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浑身是血却还死死攥着银铃的小姑娘。那雨夜中冷漠的眼神,为她抵挡一切风雨却又把他送入狼窟……他怎么能忘了,她从小出自太师手中,更何况……

谢棠,可为什么就算这样,他却不得不承认,在心里还是做不到彻底恨她的。

贵妃的帖子送到镇北侯府时,谢棠正对着满桌账册揉太阳穴。烛火将她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在苍白的脸颊上微微颤动。

"华清宫赏梅?"阮红绡一把抓过烫金请帖,鼻尖皱起,"这还没落雪呢,华清宫的梅就开了?"她将一摞账本重重放在谢棠手边,"小姐哪有这闲工夫?那群贵女整天风花雪月,真当别人都这般清闲?"

谢棠却并没有多惊讶,自从她从淮南回来,她就知道皇后一定会再私下找她,或者让太子过来试探,所以上一次他故意让太子和她产生矛盾,以太子的高傲至少她可以消停几天,可是没想到,打破僵局的,竟然是贵妃。

含香己经利落地打开鎏金衣箱:"贵妃娘娘得宠,华清宫的地龙烧得早,梅花自然开得早。"她取出一件雪狐裘轻抚,"小姐自从回帝都后就没参加过宫宴,这次突然下帖,怕是有深意。"

谢棠头也不抬,手指在算盘上拨得飞快:"配饰你看着办。"她将腰间荷包解下扔给含香,"这个旧了,给我打个新的来吧。"

含香接过荷包,又从袖中取出一个新绣的递过去:"奴婢新做了个青竹纹的,小姐看……"

"好看。"谢棠扫了一眼,随手系在腰带上,"红绡,去年庄子的收成对不上,你去问问管事。"

阮红绡撇着嘴往外走,含香跟出去查看热水。两人穿过回廊时,阮红绡终于忍不住:"我想不通,郡主既然能为救瑞王和淮南决裂,当年为何又要把他送进狼窝?"

铜壶里的水咕嘟作响,含香往炉中添了块炭:"这事儿说来话长..."

夜晚,书房静得可怕。瑞王李昭临伏在紫檀案几上浅眠,一缕月光穿透窗纱,落在他紧蹙的眉间,却驱不散那满室的阴冷。

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地牢。

先太子——他最敬重的长兄,蜷缩在潮湿的稻草堆里,七窍流血。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布满血丝,指甲在石墙上抠出十道血痕。"昭临...逃..."兄长最后的声音像钝刀,十五年來夜夜剐着他的耳膜。

场景骤变。冷宫的帐幔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母妃枯槁的手从床沿垂下,苍白腕间泛着青紫。他跪在床前声嘶力竭地呼喊,却只换来宫人们冷漠的背影。

"母妃——!"

嘶哑的喊声卡在喉咙里,让他喊却喊不出来。

梦境又转至岭南官道,身量不高的他拖着沉重镣铐,为半个发霉的馒头像狗一样爬行。官兵的靴子踹在肋骨上,笑声刺耳:"小杂种,学声狗叫听听!"如雨点一般下落的拳头和鞭子,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可是破空而来的一道箭矢却让他忽然清醒。他不顾一切立刻站起来往前跑去。身后追杀的战马蹄渐渐逼近。仿佛阴丝阎罗的锁链随时勒在了他的脖子上。求生欲望有多强烈,体力消耗殆尽就有多绝望。终于他支撑不住,重重的摔在了泥里。

濒死之际,忽然有银铃轻响。

一道光刺破黑暗。马蹄声由远及近,马上女子逆光而来,脚踝银铃随着动作清脆作响。她向他伸出手,吹弹可破的皓腕在阳光下异常醒目。

"抓住我!"

他拼尽全力握住那只手。肌肤相触的刹那,温暖从指尖蔓延至西肢百骸。他忍不住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那带着药香的青丝间——他贪婪地闭上眼睛,想用尽所有留下这一瞬间的温暖,可是转瞬,的失重感就忽然降临……

"轰隆!"

他猛地睁开眼,那救他于水火的人亲自将她推入深渊,他用尽力气抓住那个人的影子……失重的恐惧还未散去,狼群己蜂拥而上。利齿撕开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血腥味灌满鼻腔......

"呃啊!"

李昭临猛地惊醒,案上公文被扫落一地。他剧烈喘息着,冷汗浸透重衫,左手还维持着抓握的姿势——

窗外传来玄七的脚步声。瑞王迅速抹了把脸,再抬头时,又是那个冷峻威严的模样。只有额角的细汗和不太匀称的呼吸,泄露了方才的惊心动魄。

"王爷?"玄七在门外轻声请示,"贵妃娘娘送了赏梅宴的帖子来。"

李昭临闭了闭眼。舒缓情绪。

"不是让你留在侯府?"他声音沙哑,指腹无意识地着腰间玉佩。

玄七抿了抿唇:"郡主...不知从哪听说您回府了。"他偷瞄主子苍白的脸色,"说您重伤初愈身边不能没人,硬把属下赶回来了。"

李昭临一怔。阳光在他长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梦中那个带着银铃的女子身影又浮现在眼前——她策马而来,衣袂飘飘,仿佛永远那么不染尘埃,干干净净一身白。

"王爷。"玄七突然重重抱拳,"属下有句话,不吐不快。"

李昭临漫不经心地展开请柬:"讲。"

"王爷,您从小到大的梦魇玄七知道,您那天听到郡主的回答失望,玄七也明白,可是王爷您不知道的是。"玄七喉结滚动,"那天在青龙寺,郡主冲进来的样子,郡主那天带着的人不足对方一半,后来还受了伤,您要说郡主真的会害您,我不知道别人如何,玄七是一万个不相信。"他抬头首视瑞王,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哪怕当年郡主年纪尚小,可玄七不相信一个泯灭良知的人会忽然变好,而且,玄七不信,王爷就一点不明白吗?"

香炉中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去。李昭临想起那日醒来时,赵怀玉对自己说着谢棠的勇武,他听着格外的胆战心寒,自己这玉佩从不离身,可是那天他却庆幸赵怀玉自作主张,留下自己的玉佩让他们脱身。

“知道了。”李昭临没有抬头,其实如果没有去淮南,或许他和玄七的想法不谋而合,然而当他知道太师当年因为明哲保身可以眼睁睁看着母妃在冷宫被磋磨致死而无动于衷的时候,让他难相信,从小受太师教养的谢棠当年的行为不是丢车保帅。

当年的事各有各的难处,他没什么无法释怀的,只有一件……

"玄七。"他突然起身,黑袍上的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去库房把那个匣子取来。"

玄七疑惑:"那里面是……"

"去拿。"李昭临的声音很轻,却让玄七浑身一震。

当玄七捧着那个从淮南搬回来的匣子时,看见自家主子站在窗前,手中握着贵妃的请柬,阳光为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幽深的眼睛。

"王爷,匣子。"

李昭临没抬头,请柬飘落在地。

玄七愕然:"王爷这是……"

"本王要看看,那些梅花……到底开得有多早。"

阮红绡手中铜勺"当啷"落地,眼眶发红。她转头看向书房——谢棠正伏案疾书,腰间新荷包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上面的青竹纹在烛光下时隐时现。

"那瑞王殿下如今知道当年郡主为什么这么做?"

"小姐不让说。"含香将热水倒入铜盆,"当年的事早就没什么考究的证据了,而且当年太师的决策就己经让王爷寒了心了。"

水汽氤氲中,阮红绡忽然看清了荷包上那丛青竹旁还绣着几片雪花。

"傻子。"阮红绡抹了把脸,不知在说谢棠还是含香,"都是傻子。"

书房里,谢棠停下笔,无意识地摸了摸腰间荷包。窗外一阵风过,卷着初冬的寒气扑在窗纸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极了那年山洞外,暴雨拍打树叶的声响。

这时,房梁忽然啪嗒一声。像是什么落在了碎瓦上,谢棠忽然意识到什么,放下毛笔就冲了出去,她跑到院子中央回头看向屋顶。

他果然在那里。

李昭临一袭墨色锦袍几乎融于夜色,唯有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静立在飞檐之上,腰间玉佩在风中轻响,与房檐飞角的铃铛遥相呼应。

就在谢棠抬头的一刹那,一点冰凉贴上她的鼻尖。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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