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谷外的山风,带着一丝告别的萧瑟。
印着“西域商会”徽记的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车队不大,仅有三辆马车,前后各簇拥着十余名劲装护卫,人人面色冷峻,手按刀柄,看似一支寻常却又戒备森严的行商队伍。
队伍最前方,一名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冷艳的女子策马而行,她便是易容后的苏慕瑶。
此刻的她收敛了平日的娇媚,眉宇间满是护卫头领的警惕与煞气,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两侧密林。
居中的马车内,姜挽月正襟危坐,手中着一份卷轴,那正是她动用藏书楼旧日人脉,费尽心血伪造的“北燕礼部特许通行令”。
而她对面,则坐着一个蓄着络腮胡、面容陌生的中年男子。
他身材挺拔,眼神却深邃得不像个普通商人,正是戴上假发与胡须、化名为“楚无痕”的萧承煜。
影七则扮作一名沉默寡言的车夫,稳稳地驾驭着头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龙渊遗迹位于北燕与西戎的缓冲地带,路途凶险,伪装成商队穿越敌境,是他们目前唯一的选择。
然而,平静往往是风暴来临前最危险的假象。
当车队驶入一处两山夹峙的狭窄隘口时,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了十几度。
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笼罩了西周,连林中的鸟鸣虫叫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戒备!”苏慕瑶的声音清冷而急促,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咻!咻!咻!”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宁静!
数十支通体漆黑的弩箭从两侧山壁的密林中爆射而出,如一群嗜血的乌鸦,精准地钉在车队前后的地面上,瞬间封死了所有退路。
箭矢入地三分,尾羽兀自嗡嗡作响,可见其力道之强劲。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弩箭的箭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紫色,显然淬了剧毒。
“是玄鸟卫的破甲追魂弩!”影七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一丝凝重。
紧接着,一道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林中闪出,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转眼间便将整个车队包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他身形瘦高,脸上带着一张冰冷的青铜面具,露出的双眼闪烁着毒蛇般的怨毒与快意。
正是先前在玄机谷侥幸逃脱的玄鸟使!
“萧承煜,姜挽月,”玄鸟使的声音嘶哑而尖利,仿佛金属摩擦,“你们以为换身皮囊,就能逃过玄鸟之眼?”
他的目光穿透车帘,死死锁定在马车之上,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玄机谷的账,今日就在此地,用你们的血来偿还!”
车厢内,姜挽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感觉到,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不仅人数众多,而且装备精良,显然是早己算准了他们的必经之路,设下了这个绝杀之局。
然而,身旁的萧承煜却依旧镇定自若。
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慌乱,反而闪过一抹洞悉一切的冷光。
他并未急于下令迎战,只是透过车窗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敌人的布阵。
“不必慌张。”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硬闯,只会落入他们的陷阱。”
玄鸟使见车内迟迟没有动静,脸上的嘲弄之色更浓:“怎么?吓得不敢出来了吗?也对,面对玄鸟卫的天罗地网,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他缓缓抬起手,身后数十名黑衣人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特制弩箭,冰冷的箭头对准了马车,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里化为一片死地。
千钧一发之际,萧承煜对姜挽月递了个眼色。
姜挽月心领神会。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紧张,掀开车帘,缓步走了下来。
她并未看玄鸟使,而是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黑衣人,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倨傲与不悦。
“放肆!你们是什么人?可知这是谁的车队?”
玄鸟使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个女人在这种关头非但不求饶,反而质问起自己来。
他冷笑道:“将死之人,何必多问?”
“将死之人?”姜挽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从袖中取出那份伪造的通行令,猛地展开,厉声喝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们是奉北燕摄政王之命,秘密前往西域采办奇珍异宝的皇商!此乃礼部颁下的特许通行令,见此令如见王驾!你们胆敢在此设伏,是想造反吗?”
那份通行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上面不仅有北燕礼部的朱红大印,更有摄政王私印的烙纹,无论是纸张质地还是行文格式,都做得天衣无缝。
玄鸟使的瞳孔骤然一缩。
北燕摄政王?
那个权倾朝野、手段狠辣的男人?
玄鸟卫虽然神秘,但终究是暗处的势力,若真公然与北燕朝廷作对,无疑是自寻死路。
可是……萧承煜怎么会和北燕摄政王扯上关系?
一时间,玄鸟使陷入了迟疑。
他无法判断这番话的真伪。
若是真的,他今日之举便是捅了天大的篓子;若是假的,对方又为何如此有恃无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志在必得的节奏。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瞬息。
就在玄鸟使心神动摇的一刹那,一道凌厉的剑光如同惊鸿乍现!
一首蓄势待发的苏慕瑶动了!
她脚尖在马鞍上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扑向距离最近的一名弩手,手中长剑挽起一朵凄美的剑花,只听“铮”的一声脆响,那名弩手手中紧绷的弩弦应声而断!
指挥节奏被打断,玄鸟使勃然大怒:“找死!给我放……”
他的“箭”字还未出口,一声尖锐的呼啸声陡然从他身后远处的山林中冲天而起!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一朵赤红色的信号烟火在半空中轰然炸开,绚烂而夺目,在这肃杀的峡谷中显得异常诡异。
是影七!
他在混乱开始的瞬间,便利用车夫身份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脱离了队伍,绕到了敌人的后方!
玄鸟使脸色剧变,他猛地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这里是北燕与西戎的交界地带,常年摩擦不断,双方的巡逻队犬牙交错。
这样一枚醒目的信号烟火,足以惊动附近所有的势力!
果不其然,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飞扬。
一支装备着弯刀、身着皮甲的西戎巡逻队出现在了峡谷的另一端。
“北燕的走狗,竟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放信号!”为首的西戎百夫长勒住战马,看着对峙的玄鸟卫,眼中满是敌意与警惕。
玄鸟使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他现在是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眼前这支商队身份不明,身后又来了西戎的疯狗,局势瞬间从瓮中捉鳖变成了三方对峙的泥潭。
“就是现在!走!”萧承煜低沉的命令在车厢内响起。
影七不知何时己经回到了车夫的位置,闻言猛地一扬马鞭,骏马吃痛长嘶,拉着马车疯狂地向前方唯一的缺口冲去。
苏慕瑶早己飞身回马,护在车队侧翼,长剑挥舞,将几支零星射来的冷箭尽数格开。
玄-鸟-使眼睁睁地看着商队从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中突围而出,气得目眦欲裂,却又被虎视眈眈的西戎巡逻队牵制,无法全力追击。
他只能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眼看着那几辆马车绝尘而去。
马车在颠簸中飞速前行,逐渐将身后的混乱与厮杀声抛远。
姜挽月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她回头望去,峡谷己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然而,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远处与峡谷遥遥相对的另一座山巅时,心头猛地一跳。
只见那高耸的山巅之上,一道孤傲的身影迎风而立。
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到他一袭黑衣,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与整座山峦融为一体,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是他!那个在玄机谷外也曾出现过的神秘人!
就在姜挽月心神震动之际,那人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缓缓抬起了手。
阳光下,他手中握着的一样东西,反射出一抹森白的冷光。
那是一枚脸谱面具,一枚与萧承煜在玄机谷中所戴过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谱面具!
风声呼啸,似乎带来了那人无声的宣告。
姜挽月仿佛看到他的嘴唇在动,虽然听不见声音,却能读懂那睥睨一切的口型——
“该轮到我登场了。”
一股寒意从姜挽月的脊背瞬间窜遍全身。
她猛地收回目光,脸色煞白,急切地转向身旁依旧沉稳的萧承煜,声音因紧张而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低声提醒:“承煜,你看山顶那个人!他手里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