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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萧承煜就着冷粥咽下最后半块炊饼，袖口沾着的米粒被他不动声色抹在裤腿上。
护卫敲了敲厢房木门："七殿下，该去村头了。"
他故意踉跄着撞翻条凳，瓷碗骨碌碌滚到护卫脚边："不去不去！
村头泥坑能淹死人，皇叔说过要护着我的......"尾音拖得又软又糯，活像被抢了糖的孩童。
护卫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这七殿下自南楚覆灭后就疯疯癫癫，昨日偏又闹着要见流民，摄政王交代过"不可苛待"，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小的背您去成不？
保证不沾泥。"
萧承煜立刻破涕为笑，揪住护卫的衣领："那说好了！
要是沾了泥，我就去皇叔跟前告你状！"
护卫弯下腰时，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指快速蜷起——昨夜他翻遍记忆里的《中国古代灾害史》，流民营扎在山脚低洼处，雨水倒灌加上人畜粪便淤积，不出三日必生疫病。
这是他布局的第一环，必须抢在疫病爆发前把人迁走。
流民营的腐臭味比昨日更浓了。
萧承煜被护卫放下时，故意踩进个泥坑，溅起的污水糊了绣着螭纹的鞋尖。
他夸张地尖叫着跳脚，余光却扫过满地积水——几个光脚的孩童正蹲在水洼边抓蝌蚪，污水顺着他们皴裂的小腿往下淌。
"阿煜公子！"王大柱从窝棚里钻出来，怀里的小娃正啃着半块炊饼，"您昨日给的饼，够我家三个娃垫半天肚子。"
萧承煜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尖重重掐在对方腕间的麻筋上。
王大柱疼得皱眉，就听少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昨夜我梦到泥水里爬满红虫子，专咬小娃的脚。"他猛地松开手，又恢复疯癫腔调，"大柱哥！
咱们把窝棚挪到山那边的向阳坡好不好？
那边有大石头挡雨，泥也少！"
王大柱下意识摸向腕间——那处麻痒的感觉还在，再看少年的眼睛，分明亮得像淬了火的刀刃。
他蹲下身替小娃擦了擦沾泥的手："坡上没树，雨大了窝棚扎不牢。"
"我有办法！"萧承煜突然跑向溪边，捡起块扁平的石头往泥里一插，"用石头当地基，再用藤条把竹架和石头绑死！
我...我前儿在书里看过的！"他说着又挠头傻笑，"不过大柱哥要是不肯，我就...我就把剩下的炊饼全喂狗！"
王大柱望着他沾了泥点的衣襟——那处被雨水泡得发白的螭纹，和城墙上"南楚余孽萧承煜，首级千金"的通缉令分毫不差。
他突然弯腰抱起小娃："成，我带十户去看坡地。
要是扎不了窝棚..."
"要是扎不了，我把自己的铺盖拆了给娃们当被子！"萧承煜抢着说完，转身就往坡地跑，泥点溅得裤脚斑斑点点。
日头爬到头顶时，二十几个流民扛着破席子、断木棍跟在后面。
萧承煜蹲在坡地上用树枝划拉："窝棚分三排，中间留条宽道，东边挖粪坑，西边挖水井。
大柱哥，你带几个壮实的去砍藤条，婶子们挑软和的土垫地基。"
王大柱看着他手里的树枝在地上画出方方正正的格子，像模像样的，心里的疑虑淡了几分。
首到夕阳把坡地染成金红色，最后一个窝棚绑好藤条时，系统光屏突然在萧承煜眼前亮起：【临时营地建立进度30%，奖励《现代农学知识·初级》己发放】。
他指尖微微发颤——穿越半月，这是系统第一次发放实质性奖励。
当夜，他裹着硬邦邦的铺盖躺在新窝棚里，那些原本模糊的知识突然清晰起来：轮作制要避开十字花科连作，堆肥得控制碳氮比，草木灰能当钾肥......他翻了个身，听见隔壁窝棚传来王大柱的鼾声，嘴角终于扬起丝笑。
次日天刚亮，萧承煜就拽着王大柱往坡地下的荒地跑："把地分成三块！
今年种小麦，明年种豆子，后年种白菜！"他蹲下来用手扒拉土块，"把草叶子和粪堆在一起，浇点水，等发了酵再埋进地里，比首接撒粪强十倍！"
王大柱蹲在他旁边，看他把一把灰白色粉末撒在土坑里："这是草木灰？
我娘以前烧灶剩下的。"
"对！"萧承煜眼睛发亮，"撒了这个，菜苗长得快，还不招虫。"他突然跳起来，扯着嗓子喊，"都来都来！
跟着我挖沟，沟深一尺，宽半尺，水多了能排，水少了能灌！"
流民们面面相觑，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蹲下来摸了摸撒了草木灰的土，迟疑着拿起了锄头。
到午后，二十几人跟着萧承煜在荒地上整出片齐整的垄沟。
王大柱抹了把汗，突然指着地头喊："看！
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被翻松的泥土里，几株嫩绿的菜芽正顶开土块，像小娃娃的拳头般倔强地立着。
"昨日还光溜溜的地，今儿就冒芽了？"
"莫不是神仙显灵？"
萧承煜突然拍着大腿傻笑："我是土地公！
我要建个大农场，种满小麦和白菜，等成熟了，我就当皇帝，给每人分三亩地！"他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圈，"这里是金銮殿，这里是御膳房，我坐在中间吃大饼......"
流民们哄笑起来，王大柱却盯着那些菜芽发怔——他昨日分明见萧承煜在地里撒了把种子，可这发芽的速度，比他种了半辈子地见过的都快。
或许这疯公子，真有点门道？
月上中天时，萧承煜裹着破毯子坐在窝棚口，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流民信任度+10%】。
他抬头望向坡下的阴影——那里有三道黑影正贴着灌木丛移动，脚步轻得像猫。
"大柱哥！"他突然提高声音，"前儿你说夜里听见狼叫？
我这儿有几个竹夹子，你带青壮去东边林子里夹狼！"
王大柱从窝棚里钻出来，手里攥着根木棍："成，我带狗剩子他们去。"他走过萧承煜身边时，少年悄悄往他手心塞了把铁蒺藜。
黑影越来越近了。
当先的影七眯起眼——这流民营的岗哨比他想象中严密，原本打算摸黑割了那小皇子的喉，此刻却连窝棚都近不了。
他打了个手势，左右两人立刻散开，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噗！"
左边的刺客突然闷哼一声，右脚陷进个土坑里，捕兽夹的钢齿"咔"地咬住了他的脚踝。
右边的刺客被绊马索绊倒，铁蒺藜扎进手背，疼得滚进了排水沟。
"有刺客！"
王大柱的吼声惊醒了整个营地。
二十几个举着木棍、锄头的流民从窝棚里冲出来，狗剩子抄起块石头砸在刺客后颈，那刺客当场昏死过去。
影七抽刀割断绊马索，刀尖几乎擦着萧承煜的耳垂划过——少年却像吓傻了似的，瘫在地上抱着头尖叫。
"护着小公子！"王大柱抡起木棍砸向影七的手腕，影七旋身避开，刀尖挑断了萧承煜腰间的玉佩绳。
玉佩"啪"地摔在地上，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块令牌——北燕黑鳞卫的飞鹰徽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影七瞳孔骤缩，他踢飞昏迷的同伴，几个纵跃消失在林子里。
王大柱捡起那半块令牌，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这是...北燕的东西？"
萧承煜突然抱住他的腿，哭得打嗝："大柱哥...我怕...他们要杀我..."
王大柱蹲下来把他扶起来，粗糙的手掌抹掉他脸上的泪："不怕，有咱们在。"他握紧手里的令牌，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这刺客来者不善，看来这疯公子，确实藏着大秘密。
次日清晨，八匹快马踏碎晨雾冲进流民营。
为首的管事跳下马，皮靴碾过地上的血迹："摄政王听说七殿下遇袭，特命我等前来护驾。"他的目光在萧承煜身上扫过，"可曾看清刺客模样？"
萧承煜缩在王大柱身后，手指绞着对方的衣角："他们...他们蒙着黑布，刀...刀好亮..."他突然干呕起来，"血...好多血..."
管事的眼神掠过地上的捕兽夹和铁蒺藜，又在流民们紧绷的脸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王大柱藏在背后的手——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冷笑一声："殿下金枝玉叶，还是回庄院住着稳妥。"
"不！"萧承煜突然扑过去抱住管事的大腿，"我要和大柱哥种白菜，皇叔说过...说过我可以散心的..."他仰起脸，眼角还挂着昨夜的泪，"要是赶我走，我就去皇叔房里哭三天三夜！"
管事的被闹得头疼，甩了甩袖子："罢了，留两个护卫看着。"他翻身上马时，瞥了眼萧承煜沾着泥点的袖口——那抹褪色的螭纹，像根刺扎在他眼里。
夜再次降临，萧承煜蹲在窝棚口，借着月光端详那块从王大柱那里要来的令牌。
飞鹰的眼睛是用赤金嵌的，触手还带着昨夜刺客的体温。
他把令牌塞进怀里，抬头望向星子稀疏的夜空，轻声道："北燕...你们，不会放过我的。"
远处传来小娃的哭声，王大柱抱着孩子从粮堆旁走过来："阿煜公子，今儿又有五户流民来投。
可咱们的粮...怕是撑不过七日了。"
萧承煜望着月光下那堆只剩半人高的粟米，喉结动了动。
他摸了摸怀里的令牌，又看了看坡下刚冒头的菜芽——粮食问题，终究还是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