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晨光漫过山谷时，萧承煜的靴底正碾过一片带血的狼毛。
西戎骑兵的尸首横七竖八躺了满地，马尸的肚腹被剖开，内脏混着草屑铺在泥里，血腥味像块浸了水的破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大柱！"他扯了扯染血的袖口，声音比昨夜高了些。
王大柱正蹲在一具流民尸首旁，粗糙的手指把死者眼皮合上。
听见召唤，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拎着铁叉大步走过来，铁叉尖上还挂着半片西戎的皮甲。"公子，南边山坳里还有三个活着的，腿肚子中箭了。"他瓮声瓮气汇报，脖颈处有道浅浅的刀伤，血珠顺着锁骨往下淌，在粗布短衫上洇出个暗红的月牙。
萧承煜盯着那道伤口，喉结动了动。
昨夜他让流民队藏在两侧山壁，用木弩和滚石伏击，原想着能减少伤亡，可此刻满地的血还是刺得他眼眶发烫。"先给伤员止血。"他伸手按住王大柱肩膀，掌心触到粗布下滚烫的体温，"记清楚每个名字，回头...给他们立块碑。"
王大柱的手在铁叉柄上攥得发白。
这个从前在灾年里啃树皮活下来的汉子，此刻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公子放心，大柱就是不睡觉，也把名字一个个问清楚。"他转身时，铁叉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惊得远处一匹伤马发出哀鸣。
"公子。"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承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影七——北燕"黑鳞"刺客特有的沙哑嗓音，像砂纸擦过青铜。
他转身时，正看见影七弯腰提起唐猛的首级。
西戎前锋主将的脸被箭簇贯穿了半张，左眼球还挂在脸上，却仍能辨认出那道标志性的刀疤。
"此人是西戎左贤王的外孙。"影七指尖沾了点血，在唐猛眉心抹了抹，"左贤王最疼这个外孙，上个月还派人送了十车金器到他帐下。"他抬头时，瞳孔里映着满地狼藉，"把首级带回去，恐会引来西戎大军。"
萧承煜伸手接过木匣，指腹触到匣身新刨的木屑，扎得生疼。
他望着匣中那张扭曲的脸，想起昨夜西戎骑兵冲进山谷时，是如何砍翻了三个护着粮车的老流民——其中一个老头临死前还攥着半块硬饼，说要留给山坳里生病的小孙子。"来得正好。"他合上木匣，指节叩了叩匣盖，"得让他们知道，这山谷里的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影七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弯腰行了个刺客特有的半礼。
黑鳞刺客向来讲究利益至上，可此刻他腰间的淬毒匕首没入鞘中，声音里多了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敬重："属下去安排人手，把俘虏押回后山谷。"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己融进晨雾里，像片被风吹散的枯叶。
营地方向飘来粥香。
萧承煜望着王大柱蹲在地上，用炭块在树皮上记名字的背影，忽然听见山脚下传来清越的刀鸣。
他转头望去，只见苏慕瑶立在溪边的青石板上，玄铁刀在她手中划出银亮的弧光。
她的外袍己换过，却仍穿着染血的中衣，发梢沾着水珠子，每一刀劈出都带起破空声，惊得溪边的野鸭子扑棱棱乱飞。
"将军好刀法。"萧承煜提着布包走近，靴底碾碎了几株带露的野草。
苏慕瑶的刀势一顿。
刀锋点地时，在青石板上凿出个寸许深的坑。
她转身时，发间的银饰晃了晃，映得她眉峰更冷："萧公子不去看伤员，倒有闲心看我耍刀？"
萧承煜解开布包，露出一柄裹着油布的钢刀。
刀鞘是黑檀木的，刻着云纹，摸上去还带着铁匠铺的余温："李铁匠说新炉出的钢水最利，我让他特意给你留了一把。"他把刀递过去，指腹擦过刀鞘上未干的清漆，"试试？"
苏慕瑶接过刀的动作很轻，像在接什么易碎的东西。
她抽刀出鞘时，寒光"嗡"地一声，惊得溪水都颤了颤。
刀身映出她的脸，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松了些："好钢。"她用拇指试了试刃口，血珠立刻渗出来，"比我爹给的雁翎刀还利。"
"我只是想让这片土地上，还有能站着的人。"萧承煜望着她指尖的血珠，想起昨夜她提刀冲进敌阵时，后背的箭伤还在渗血，"将军这样的人，不该折在乱军里。"
苏慕瑶的手顿在半空。
她望着溪水中两人的倒影——一个是染血的流民首领，一个是带刀的北燕将军，此刻却并肩站着，影子叠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真正的将星，能让千军万马跟着他往火里跳。"此刻望着萧承煜眼底跳动的光，她喉间的话突然哽住，最后只说了句："谢了。"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萧承煜正看着苏慕瑶重新将刀入鞘。
【恭喜完成"与武师级战力结盟"任务，奖励《战鼓魂·初级》】一行金光大字闪过，接着是股暖流顺着脊椎窜遍全身。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流民队——几个昨夜累得瘫在地上的小伙子，此刻正互相搀扶着收拾兵器，眼里的疲色淡了不少；原本缩在角落发抖的老妇，也开始帮着熬粥，锅铲碰在陶盆上，叮当作响。
"你不是普通的商贾。"苏慕瑶突然开口。
她蹲在溪边洗刀，水被血染红，像条流动的玛瑙。
萧承煜蹲在她身旁，捡了块鹅卵石丢进水里。
水花溅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我曾是南楚皇族之人。"他望着水面上破碎的倒影，"现在...只是个想让百姓吃上热饭，让士兵死得其所的人。"
苏慕瑶的手停在水里。
她望着他沾着血污的袖口，忽然想起昨夜他站在山壁上喊"火油罐"时，声音里带着股让人心安的底气。"若你真有此志..."她捞起刀，刀身上的水珠子落进溪里，荡开一圈圈涟漪，"我愿暂助你一臂之力。"
篝火燃起时，夜雾漫进了山谷。
萧承煜捡了块干柴丢进火里，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苏慕瑶的脸忽明忽暗。"北燕镇北军表面有十万兵力，"她拨弄着刀鞘上的云纹，"可底下的偏将各怀心思——张副将私吞军粮，李参将和西戎商人勾结，我爹年近六旬，压不住这些烂泥。"她突然抬眼，目光像刀锋般锐利，"若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半年，西戎的马蹄就能踏到雁门关下。"
"将军若有意，我可助你整顿兵权。"萧承煜往火里又添了把柴，火舌"呼"地窜高，"流民能练，溃兵能训，只要人心齐..."
"先看你能走多远吧。"苏慕瑶打断他的话。
她站起身，新刀在腰间晃了晃，月光落在刀鞘上，像撒了把碎银。
远处传来巡逻哨兵的脚步声，"踏踏"的声音混着篝火的噼啪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她转身要走时，忽然顿住脚步。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萧承煜，"她喊他的名字，声音比白天软了些，"我等着看你立的碑。"
萧承煜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璜。
布包裹着的温度，像极了昨日那个小娃舔馕时，眼里亮着的星子。
"公子！"
守夜的流民突然压低声音喊了一嗓子。
萧承煜抬头望去，只见营地外的草棵子动了动，有个黑影正猫着腰往马厩方向挪。
他眯起眼，借着月光看清那人身穿粗布短打，腰间别着把缺了口的菜刀——是前两日逃进山谷的流民王小虎。
可这小子向来胆小，大半夜的往马厩跑做什么？
篝火"噼啪"炸响，火星子窜上夜空，像颗转瞬即逝的流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