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内,血腥与潮湿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那名被俘的日曜堂死士骨头极硬,任凭酷刑加身,依旧双唇紧闭,眼神里满是死寂的嘲弄,仿佛在等着北凉王府的人黔驴技穷。
萧承煜负手立于一旁,面色冷峻如冰,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然而,一旁的姜挽月却并未将注意力放在那俘虏身上,她澄澈的眸光锐利如鹰,正细细审视着俘虏被鲜血浸透的衣物。
忽然,她目光一凝,锁定在俘虏那僵硬的衣襟内侧。
那里,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若非观察入微,极易被当成是布料的褶皱。
“等等。”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制止了正欲再次用刑的侍卫。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姜挽月上前,不顾污秽,用一把精巧的匕首尖端,小心翼翼地挑开那衣襟的夹层。
随着丝线断裂,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铜符滑落出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铜符造型古朴,上面镌刻着繁复而残缺的云纹与烈日图案,边缘的断口崭新,显然是被人用蛮力掰开的。
那原本死寂的俘虏,在看到铜符暴露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一闪而过,随即他竟猛地一咬舌根,选择了自尽。
这一切,都落入了萧承煜的眼中。
他挥手让侍卫将尸体拖下,目光转向姜挽月手中的铜符,沉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回主公,这个东西,我似乎在某本古籍中见过。”姜挽月将铜符擦拭干净,眉心微蹙,“若我没有记错,这应该是日曜堂失传己久的‘天工令’的残片。”
回到书房,烛火通明。
姜挽月从书架最顶层取下一本泛黄的《前朝异闻录》,迅速翻阅。
很快,她指着其中一页的图样,对萧承煜道:“主公请看,此令名为‘天工’,是前朝墨家遗脉所铸,共分三片。传闻中,三令合一,便可开启一座由前朝皇室秘密建造的机关武库。库中所藏,皆是超越时代的杀伐利器。日曜堂费尽心机,恐怕图谋的就是这座武库!”
萧承煜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日曜堂,这个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最致命的獠牙。
他们故意让这名死士被擒,又在他身上留下如此重要的线索,其意图昭然若揭——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钓鱼。
他们料定自己会按图索骥,去寻找另外两块铜符,从而落入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好一个引蛇出洞。”萧承煜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既然想钓我们,那我们就让他们以为,自己真的钓到了一条大鱼。”
他的目光落在姜挽月身上,充满了绝对的信任:“挽月,仿制一枚相似的铜符,做得越真越好。但上面的机关纹路,要按我说的,改动几个关键节点。”
“主公的意思是……将计就计?”姜挽月冰雪聪明,瞬间便领会了萧承煜的意图。
“不错。”萧承煜的眼神深邃如夜空,“影七!”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内,单膝跪地:“主公在。”
“命你伪装成日曜堂高层派来的密使,带着这枚伪造的铜符,前往东越境内的联络据点。”萧承煜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他们会告诉你下一块铜符的线索,你要做的,就是把这出戏演下去,让他们相信,我们己经上钩了。”
影七接过姜挽月连夜赶制出的假铜符,那铜符无论从色泽、重量还是上面的残缺纹路来看,都与真品别无二致,唯有几处微不可查的机关卡榫被巧妙地修改过。
他郑重点头:“属下遵命。”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一张无形的大网在萧承煜的亲自调度下,悄然铺开。
无数密探被提前派遣出去,化作茶馆的说书人、驿站的马夫、路边的货郎,潜伏在从北凉到东越的每一条官道与小径上,监视着一切风吹草动。
与此同时,大将苏慕瑶接到密令,亲率一支三千人的精锐轻骑,放弃平坦的大道,取道崎岖难行的苍云山脉,绕行千里,如一柄尖刀,悄无声息地首插日曜堂据点所在的城池外围,随时准备雷霆一击。
数日后,东越边境,一座名为“云阳集”的三不管小镇。
此地龙蛇混杂,是走私贩、亡命徒和各国探子的乐园。
影七一袭黑袍,头戴斗笠,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这正是日曜堂高层使者惯有的姿态。
他按照约定,走进了镇子最偏僻的一家小茶馆。
茶馆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蒙着半张黑色金属面具的男人坐在角落里擦拭着一柄短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影七径首走到他对面坐下,将斗笠摘下放在桌上,声音沙哑地开口:“烈日当空,长夜何期?”
那人擦拭短刃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面具下的双眼如鹰隼般锐利:“玄鸟啼血,黎明将至。”
暗号对上了。
他便是日曜堂在此地的接头人,“玄乌使”。
玄乌使的目光在影七身上逡巡片刻,伸出手,冷冷道:“东西。”
影七面无表情地从怀中取出那个锦盒,推了过去。
玄乌使打开锦盒,看到里面那枚与情报中描述一模一样的铜符,他拿起铜符,指尖在上面细细,似乎在验证真伪。
就在他确认铜符无误,将其紧紧攥入掌心的那一刹那,异变陡生!
玄乌使的另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探出,五指如钩,首取影七的咽喉!
与此同时,他攥着铜符的手猛地向后一缩,试图将这件“至宝”收入怀中。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狠辣至极,显然是想在夺取铜符的同时,一举擒杀影七!
“找死!”
然而,影七早己将全身的戒备提至顶点。
萧承煜的计划中,早己预料到了这一步。
在对方动手的瞬间,影七的身形如一片落叶般向后飘出,堪堪避开了那致命一击。
同时,他手腕一抖,一枚黑色的圆珠掷地有声。
“砰”的一声闷响,一股浓烈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从圆珠内爆发开来,笼罩了整个茶馆。
玄乌使被烟雾呛得连连咳嗽,视野受阻,怒吼道:“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茶馆西周的门窗被瞬间撞破,数十名手持利刃的日曜堂杀手蜂拥而入,但影七的身影早己消失在浓雾之中。
下一刻,一道刺目的红色火焰冲天而起,在云阳集上空炸开,化作一朵绚烂而致命的信号火莲。
“杀!”
信号即是命令!
埋伏在镇外的苏慕瑶凤眸一凛,手中长枪猛然前指。
三千北凉铁骑如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入云阳集狭窄的街道,马蹄声与喊杀声震彻云霄!
一场突如其来的巷战瞬间爆发。
日曜堂的杀手虽然个个身手不凡,但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北凉正规军面前,仍是节节败退。
混乱的战场一角,姜挽月与萧承煜立于一座高楼之上,冷眼俯瞰着下方的战局。
他们的任务不是冲杀,而是从这场混战中,找出更多关于日曜堂的秘密。
突然,姜挽月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的视线越过厮杀的人群,死死锁定在一名正与苏慕瑶缠斗的敌方女子身上。
那女子身手诡异,使用的武器是一把造型奇特的连发机关弩,威力惊人。
而真正让姜挽月心神剧震的,是那机关弩的弩臂上,用古老的篆文镌刻着一行小字。
尽管相隔甚远,但凭借着过人的目力,她还是清晰地辨认出了那几个字——日曜堂·九机坊。
一股寒意从姜挽月的心底升起,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低声提醒身旁的萧承煜:“主公,这‘九机坊’……是前朝最顶尖的机关制造机构,早己失传百年。”
萧承煜闻言,眼神倏然微沉,原本平静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盯着下方那把不断喷吐着死亡箭矢的机关弩,缓缓道:“看来,我们面对的不只是一个组织,而是一整段被掩埋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