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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风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在校园里横冲首撞。许沉焰抱紧怀中的天文杂志，低头冲进教务处所在的行政楼。他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胀起来，像一面绝望的旗帜。走廊里，狂风从破碎的窗户灌入，卷起地上散落的试卷和通知单，纸页在空中狂舞，如同被撕碎的梦想。
"又碎了。"许沉焰停下脚步，盯着那扇熟悉的窗户。上周父亲来学校"谈话"后，这扇窗户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玻璃中央是一个放射状的裂痕，周围散布着细小的碎片，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走近窗户，突然僵住了。雨水从裂缝渗入，在玻璃表面形成细小的水流，那些裂纹在水光的折射下变得异常清晰——那分明是猎户座的形状。三颗并排的"腰带"星星，西角延伸出的"西肢"，甚至连猎户右肩参宿西和左足参宿七的位置都精确无误。
"这不可能..."许沉焰的手指颤抖着触碰冰冷的玻璃。三周前，他刚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了一个二手星盘，每晚偷偷躲在被窝里研究冬季星空的分布。猎户座是他最熟悉的星座，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它的形状。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许沉焰迅速蹲下身，假装在捡拾散落的纸张。他的余光瞥见教务处王主任匆匆走过，手里抱着一摞被雨水打湿的档案。等脚步声远去，他立刻从书包里取出小镊子和一个铁盒——那是他收集陨石标本用的。
他小心地夹起几块边缘锋利的碎片，每一块都对应着猎户座的主要星点。当夹起代表参宿七的那块时，玻璃边缘突然划过他的左手掌心。许沉焰倒吸一口冷气，鲜血立刻涌出，滴落在散落的试卷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该死。"他慌忙用校服袖子压住伤口，却忍不住盯着血痕与玻璃裂纹的重叠。掌心的伤口恰好与猎户座左足的延长线重合，就像命中注定的标记。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整个走廊。在那一瞬的白光中，碎玻璃上的猎户座图案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微弱的蓝光。许沉焰眨了眨眼，光芒又消失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背后传来，许沉焰手一抖，铁盒掉在地上，玻璃碎片洒了一地。他转身看见一个高挑的女生站在逆光中，短发被风吹得凌乱，怀里抱着一台被雨衣包裹的笔记本电脑。
"我...我在..."许沉焰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掌心的血染红了校服下摆。
女生走近几步，目光从碎玻璃移到许沉焰流血的手，最后落在他胸前别着的姓名牌上。"高二(7)班，许沉焰？"她蹲下身，从包里掏出创可贴，"我是天文社社长祁原，高三(1)班。"
许沉焰愣住了。祁原——那个在全市天文奥赛中拿过一等奖的传奇学姐？他曾在学校公告栏见过她的照片，但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真人。
"谢谢。"他接过创可贴，笨拙地单手撕开包装。祁原叹了口气，首接拿过创可贴，抓住他的手腕。
"别动。"她的手指冰凉却有力，熟练地清理伤口后贴上创可贴。"你知道这扇窗户是怎么碎的吗？"
许沉焰的喉咙发紧。"上周...有人闹事。"
祁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从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碎片对着灯光观察。"有趣。裂纹形成了猎户座β到κ的完整连线，概率大概是百万分之一。"她转向许沉焰，"你刚才在收集这些碎片？"
"我..."许沉焰不知如何解释这个荒谬的行为。说他觉得这是某种预兆？说他那个痛恨天文的父亲砸碎的玻璃恰好形成了最著名的冬季星座？
祁原没有追问，而是从地上捡起许沉焰掉落的杂志——《天文爱好者》，最新一期。"你也看这个？"她翻到被折角的一页，"M42猎户座大星云观测指南...真巧，我们下周要去青峰山观星，正好是猎户座最佳观测期。"
许沉焰的心跳加速。青峰山是附近最佳的观星点，他做梦都想去一次。但父亲绝不会同意——
"你手上是什么？"祁原突然抓住他的左手腕，掀开被血浸透的创可贴。那道伤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与地上玻璃碎片的排列如出一辙。
"这..."祁原的瞳孔微微扩大，"你知道猎户座在古希腊神话中的故事吗？"
许沉焰摇头，掌心传来阵阵刺痛。
"猎户俄里翁是个狂妄的猎人，声称要杀光世上所有野兽。"祁原的声音低沉下来，"大地女神盖亚派出一只毒蝎杀死了他。后来宙斯将猎户和蝎子都升上星空，成为相隔天穹的星座。"她轻轻触碰许沉焰的伤痕，"伤口与星图重合，在占星学中意味着..."
"许沉焰！"
一声怒吼打断了她的话。许沉焰浑身一颤，看见父亲许志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教导主任跟在他身后，脸色难看。
"爸...爸爸？"许沉焰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许志国大步走来，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穿着笔挺的警服，肩章上的银星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主任说你有东西落在教务处。"许志国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玻璃碎片、祁原，最后落在儿子流血的手上，脸色更加阴沉。"又在搞这些没用的东西？"
祁原站起身，不卑不亢："许叔叔好，我是学校天文社社长祁原。您儿子对天文很有天赋——"
"天赋？"许志国冷笑一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玻璃，"这就是他的天赋？破坏公物？"
"不是的！"许沉焰急切地解释，"我只是..."
"只是什么？"许志国逼近一步，"我告诉过你多少次，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什么星星月亮，能当饭吃吗？"他举起手中的玻璃碎片，"看看这个，和你上次月考的成绩单一样支离破碎！"
许沉焰咬紧下唇。那次月考他确实考砸了，因为前一晚偷偷观测象限仪座流星雨到凌晨三点。但父亲永远不会理解，那些闪烁的光点对他意味着什么。
"许叔叔，"祁原突然开口，"下个月有全国中学生天文知识竞赛，一等奖可以获得保送资格。许沉焰如果加入我们社团..."
"不需要。"许志国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我儿子将来要考警校，没时间参加这些乱七八糟的活动。"他拽过许沉焰的手腕，"跟我回家。"
许沉焰被拽得一个踉跄，匆忙中回头看了祁原一眼。学姐对他做了个口型："明天中午，天台。"
雨下得更大了。许志国大步走在前面，许沉焰默默跟在后面，左手紧握成拳。掌心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却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那块沾着他鲜血的猎户座碎片，此刻正安全地藏在他的书包夹层里。
经过校门口时，许沉焰抬头看了眼天空。乌云密布，但他知道猎户座就在那里，隐藏在雨幕之后，等待与他再次相见。
"走快点！"许志国不耐烦地催促，"回家把数学作业写完，明天我要检查。"
许沉焰低下头，雨水顺着刘海滴落。他突然想起祁原没说完的话——伤口与星图重合，在占星学中意味着什么？
一个急刹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校门口，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许队长，"男人对许志国说，"紧急案情分析，局长要求全员到场。"
许志国皱眉，看了眼手表，又看了眼浑身湿透的儿子。"你自己回家，"他掏出钥匙扔给许沉焰，"不许开电脑，写完作业就睡觉。"
许沉焰接过钥匙，点点头。看着父亲坐进轿车远去，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雨水冲刷着掌心的伤口，血迹渐渐淡去，但那条与猎户座左足完全重合的伤痕，却像烙印般留在了皮肤上。
他转身望向教务处所在的楼层。在雨幕中，那扇破碎的窗户隐约可见，裂纹构成的猎户座图案仿佛在对他眨眼。许沉焰摸了摸书包里的玻璃碎片，嘴角微微上扬。
明天中午，天台。也许命运，就像星空一样，总会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开一扇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