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又被压缩到了极致。
护士那句“没有呼吸心跳了”,像一柄烧得通红的铁锤,狠狠地砸在时瑾的心脏上,瞬间将她所有的冷静、理智和骄傲,都砸得粉碎。
她的世界,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和……耳鸣。
【时瑾内心OS:不……不可能……他刚刚还好好的……他还说听我的话……怎么会……】
那张英俊的、总是带着傻气笑容的脸;那双总是盛满了星光的、深情的桃花眼;那个总是喜欢从背后抱着她,把下巴搁在她肩窝,撒娇耍赖的男人……
一幕幕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里疯狂闪现。
然后,碎裂成片。
“时主任!时主任!你没事吧?!”护士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色,和那双瞬间失去焦距的眼睛,吓得声音都变了。
时瑾的身体,晃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那一下。
在她的身体即将坠入深渊的前一秒,那刻在骨子里的、属于顶尖外科医生的本能,硬生生地,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拽了回来。
她的眼神,在经历了短暂的涣散后,重新凝聚起骇人的、锐利的光芒。
那不是冷静,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燃烧一切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准备手术室!立刻!马上!”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启动最高级别应急预案!通知神经外科、麻醉科、输血科,所有首席医师,五分钟内,必须全部到位!”
“还有!”她猛地转身,抓住护士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给我准备……开颅手术器械包!最大号的!”
护士被她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光芒震慑住了,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时瑾,S市中心医院心胸外科的王牌。
但现在,她要做一台……最顶级的、难度最高的神经外科手术!
她冲出影像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向抢救室。
走廊的灯光,在她眼前飞速倒退,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通往地狱的隧道。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时瑾内心OS:顾星辞,你给我撑住!你听到了没有!你要是敢死,我就是追到地狱,也要把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你欠我的求婚戒指还没给!你欠我的婚礼还没办!你答应我的……一辈子,还没过完!你不准死!】
当她推开抢救室大门的那一刻,看到的是一幅足以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画面。
顾星辞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上罩着呼吸面罩,胸口连接着心肺复苏机,在一上一下地、机械地起伏着。他的脸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灰色,嘴唇乌紫。
他就像一尊被打碎了的、失去了所有光彩的希腊雕塑,静静地,躺在那里。
再也不是那个会笑、会闹、会撒娇、会用全世界最深情的目光看着她的……顾星辞了。
时瑾的眼泪,在那一瞬间,决堤而出。
但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擦拭。
她冲到病床前,一把推开正在进行胸外按压的医生,双手精准地覆上他的胸骨,用一种近乎搏命的姿态,开始了最标准、也最用力的心肺复苏。
“肾上腺素!1mg!静推!”
“气管插管!快!”
“除颤仪准备!200焦!充电!”
她的每一个口令,都嘶哑,却又清晰无比。
她不再是他的爱人,他的未婚妻。
她是,也只能是,他的医生。
是那个,唯一能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
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都被她这副拼命的模样,深深地撼动了。他们从未见过,那个总是冷静从容、云淡风轻的时主任,会露出如此……脆弱,又如此……疯狂的一面。
“离体!所有人离体!”
“砰!”
电击之下,顾星辞的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
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死亡的首线,终于,奇迹般地,跳动了一下。
然后,变成了一串微弱的、却又充满希望的波形。
“有心跳了!恢复自主心跳了!”
抢救室里,响起了一阵如释重负的欢呼。
但时瑾知道,这,仅仅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战争,在手术室里。
……
手术室的红灯,亮了起来。
像一只凝视着人间的、血色的眼睛。
手术室内,气氛肃穆到了极点。
神经外科的首席专家李教授,亲自担任一助。麻醉科的主任,亲自掌管着麻醉机。
而主刀的位置上,站着的,是时瑾。
她己经换上了无菌手术服,戴上了口罩和手术帽,只露出一双……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却又亮得惊人的眼睛。
无影灯下,她的手,稳得像磐石。
那双曾经解剖过无数颗复杂心脏、创造过无数生命奇迹的手,此刻,将要在一个全新的、她并不完全熟悉的领域里,进行一场……最极限的豪赌。
“开始吧。”她低声说。
电钻声响起,刺耳,而又令人心悸。
开颅。
显露术野。
寻找那颗破裂的、正在疯狂出血的动脉瘤。
每一步,都必须快,准,狠。
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吸引器!”
“脑压板!”
“动脉瘤夹!”
时瑾的口令,冷静而精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像是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
没有人知道,她为了做到这一点,付出了什么。
在来医院的路上,在等待检查结果的每一个煎熬的瞬间,她的大脑,都在疯狂地运转,将她大学时期所有关于神经外科的知识,将她看过的所有相关的学术论文和手术视频,全部调动了出来,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进行着虚拟的手术推演。
她将自己,变成了一台最精密、最冷酷的超级计算机。
因为她知道,她不能错。
她输不起。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手术,在毫米之间,艰难地推进。
终于,在显微镜下,她找到了那个破裂的出血点。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不到两毫米的破口,但它所造成的伤害,却是毁灭性的。
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出,染红了整个术野。
“夹闭!”
时瑾屏住呼吸,用持夹器,夹着一枚小小的钛合金动脉瘤夹,小心翼翼地,向着那个出血点,探了过去。
她的手,稳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她的心,却跳得像擂鼓。
近了。
更近了。
就在动脉瘤夹即将成功夹闭破口的那一瞬间,时瑾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到了。
在破口周围的血管壁上,附着着一些极其微小的、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呈现出暗红色的……结晶状沉积物!
那是什么?!
正常的动脉瘤,绝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时瑾内心OS:这是……某种重金属?还是……某种特定的药物残留,在血液中发生反应后,形成的结晶?!】
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击中了她!
秦凤!
是她!
她在顾星辞的饮食或者……药物里,动了手脚!
她用的,不是能被轻易检测出来的毒药。而是一种……能够长期、缓慢地,破坏血管壁的韧性,诱发并加速动脉瘤形成和破裂的、极其阴险的慢性毒物!
所以,他的动脉瘤才会发展得如此迅速!瘤壁才会如此脆弱!才会出现这种不正常的炎性增生!
这个恶毒的女人!
她要的,根本不是医疗事故!
她要的,是一场看起来“合情合理”的、因为“积劳成疾”而导致的、“突发脑溢血”死亡!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时瑾的脚底,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组织钳!取样!”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个口令。
她知道,这些附着在血管壁上的微小结晶,就是……铁证!是能够将秦凤这个恶毒女人,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最关键的证据!
“时主任?”一旁的李教授,不解地看着她。
“取样!”时瑾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快!我需要这些组织,去做最紧急的、最高精度的毒理学和病理学分析!”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己经用组织钳,小心翼翼地,从那片病变的血管壁上,取下了一块不到一毫米大小的、带着那些暗红色结晶的组织样本。
她将样本,放入无菌取样管,交给了身边的巡回护士。
“立刻送检!告诉他们,这是最高优先级!我要在两个小时内,看到结果!”
做完这一切,她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了手术台上。
“啪嗒。”
动脉瘤夹,精准无误地,夹闭了那个致命的破口。
出血,瞬间停止了。
监护仪上,那原本岌岌可危的脑压,开始缓缓地,回落到了安全范围。
手术,成功了。
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毕时,时瑾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是身后的李教授,及时扶住了她。
“时瑾,”这位年过半百的、德高望重的神经外科专家,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己经虚脱的年轻后辈,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佩和……心疼,“你……创造了一个奇迹。”
时瑾没有说话。
她缓缓地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又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她的目光,穿过手术室的玻璃,望向外面漆黑的夜空。
奇迹?
不。
这不是奇迹。
这是战争。
一场刚刚开始的,与死神的战争。
和……与魔鬼的战争。
她不仅要把她的爱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她还要,亲手,将那个躲在暗处、企图夺走他生命的魔鬼,彻底撕碎,送入地狱!
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但另一场风暴的、复仇的红灯,才刚刚……在时瑾的心中,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