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三刻,晨雾未散。姜小满刚把最后一口玉米饼塞进嘴里,就被沈明昭催得火烧火燎 ,【吃快点,我们早点去青云观找玄清道长】。她刚跨出门槛,就被姜老爹叫住,老猎户手里攥着油纸包,额间皱纹拧成了麻绳。
“小满,你老实说,昨儿是不是去了大理寺?” 姜老爹往桌上磕了磕烟袋,“前街王婆说看见你跟着官差走,你要是惹了官司……”
“爹!” 姜小满跺脚, “我是去作证的!就像上次帮李婶找丢了的鸡一样,正经事!” 她伸手去接油纸包,桂花香气混着草木灰味飘出来,是爹昨儿去镇上买的。
姜老爹叹了口气,往她兜里塞了个铜钱:“下午去杂货铺盯着,别乱跑。要是遇上穿官服的……”
“知道啦!” 姜小满拔腿就跑,马尾辫在晨风中晃成黑亮的流苏。身后传来爹的嘟囔:“这丫头,比公鸡还野……”
大黄委屈地呜咽着趴在地上,'主人又不带他出去玩 '。
青云观的飞檐刺破薄雾,檐角铜铃叮咚。香客们攥着香烛在山门前排队,烟气裹着露水,把台阶洇得发亮。姜小满一眼瞅见玉真小道长正在擦门柱,道袍下摆沾着香灰,像朵被踩扁的云。
“玉真道长!” 她高兴的奔过去拽住小道长的袖子,袖口还带着晨露的凉,“我那信……”
“姑娘且慢!” 玉真左右张望,从道袍里摸出封信,牛皮纸信封上还沾着香灰,“玄清师伯昨儿被镇北侯府请去做法事,至今未归。要不您先把信拿回去?”
沈明昭在脑海里急得首跳脚:【镇北侯府?我的身体!莫不是祖母察觉异样,找了道士驱邪?】姜小满只觉后颈一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信封,指甲在纸面上压出月牙印。
"那道长何时能回?" 姜小满有些焦急的问道。
玉真小道长挠了挠道髻,头上的木簪晃了晃:"师伯每次进城,总要被诸位贵人留足三日。昨日镇北侯府请他做法事,今日可能还要去其他府上......要不,你过两日再来?"
沈明昭在意识深处焦躁地转着圈,【这可怎么办,以前见玄清道长也没这么难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惶急。
“谢谢玉真道长了,反正我也没事,就在这里等等好了,如若有信了,还请道长跟我说一下。”姜小满拿出三文钱塞给道长。
“不不,我也没帮上什么忙!”玉真急忙推辞,“我…我再去给你打听打听!”说完就跑了。
【谢谢你啊……】 意识深处,沈明昭这位平日里高傲的大小姐微微垂首,似是染上了几分羞赧。
姜小满唇角立刻弯成月牙,眼睛亮晶晶地泛起细碎光芒,仿佛盛着漫天星辰:“想谢我还不简单?等事儿办成了,首接拿银子把我埋了!我保管笑得比年画娃娃还喜庆!”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搓了搓手,模样活像守着金山的小财迷。
沈明昭 “噗嗤” 一笑,先前的焦虑和感伤瞬间被驱散,她佯装恼怒地 “哼” 了一声:【也就你能把贪财说得这么理首气壮,整个京城怕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守财奴’!】
日头攀至中天,炽热的阳光将古柏的影子压成巴掌大的黑影。姜小满歪靠在石凳上,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手中的信封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姑娘!” 玉真小道长急促的呼喊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姜小满猛地睁眼,慌忙起身:“玄清道长回来了?”
“没,没有呢?”玉真道长被吓了一跳,攥着道袍下摆往后退了半步,“我刚打听到,玄清师伯可能要明天才能回了,您别空耗着了,改日再来吧!”
姜小满有些失望,“好吧,那就劳烦道长费心了。若是他提前回来,还请一定帮我转交!“她把信递给玉真道长。
玉真涨红着脸连连点头。
姜小满摸了摸发出抗议的肚子,这才想起父亲的嘱托:“光顾着等消息,差点误了正事!” 她冲玉真挥了挥手,转身小跑着往山下奔去。石阶上的香灰被踩得簌簌飞扬,如同未说出口的叹息,消散在滚烫的风里。
镇北侯府,雕花檀木案几上,镇北侯的指节重重叩击着鎏金兽首镇纸,笃笃声响惊得檐下铜铃叮咚作响。王管家垂首立于丹墀之下,玄色蟒纹靴尖在青砖上投出冷硬的影子。
“侯爷,玄清道长前脚刚踏出府门,后脚便被安阳郡主府截了去,没多久又被吏部尚书请走了。”
王管家话音未落,镇北侯陡然抬眸,浑浊的瞳孔里泛起冷芒,“吏部尚书也就罢了,那安阳郡主素日里总往慈恩寺跑,供的是鎏金观音像,怎的突然改信道家了?”
老侯爷枯瘦的手指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
王管家上前半步,压低声音:“这两家最近都在太子东宫走动频繁,太子妃之位空悬......”
“混账!” 镇北侯猛地拍案,震得案头青玉笔架轰然倒地,“昭儿在那鬼门关走一遭,这些魑魅魍魉倒是都出来了!若不是看在昭儿一心想当太子妃......” 苍老的嗓音戛然而止,镇北侯望着窗外簌簌飘落的银杏叶,喉间溢出一声叹息。
“求医告示都办妥了?” 镇北侯忽然问道。王管家忙不迭躬身:“城门西坊、城郊十三镇都己张贴。”
镇北侯颔首:“传令下去,但凡有医者上门,不论长幼贵贱,一律以贵宾之礼相待。”
待王管家退下,廊下忽有黑影一闪,身着玄色劲装的沈忠无声无息地踏入书房。他单膝跪地,腰间软剑随着动作轻鸣:“侯爷,大小姐坠马绝非意外。”
镇北侯猛地攥紧扶手,指节泛白:“说!”
“御兽监的老兽医验出两匹马胃中都有乌头碱和南诏秘药离魂散,乌头碱药性烈,如果只吃了这个药,估计在大街上时会发作,届时可能导致马匹发狂撞伤路人....后果不堪设想。离魂散药性更缓,则会使马匹不适忽然七窍流血,算算药性可能在最危险的那个山道发作,我们去查看过了,那附近有人埋伏过的痕迹,可能是想绑架小姐。
但是两种药相冲,反而会中和药性使得药物发作的时间介于两者之间。乌头碱在京城几家大的药铺是可以买到的,但是这南诏秘药离魂散……” 沈忠掏出用油纸包裹的药渣。
镇北侯着手中的白玉扳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南诏正遣使议和,边境战事向来由忠勇侯主理……” 他突然顿住,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难不成忠勇侯想借南诏之名行不轨之事?可他究竟有何图谋?”
镇北侯感觉这似乎是一团乱麻。“给我查各大药铺近期售卖乌头碱的记录,一定要追查到底,下这个药的人是要致我昭儿于死地啊!”
镇北侯痛心疾首,不知是不是该庆幸马匹是中了两种毒而不是一种毒,也因此现在仅孙女儿一人受了伤,没有造成其他严重后果。
“还有其他发现吗?”
沈忠低头,烛火将他的眉眼映得忽明忽暗:“马匹出门前才喂过草料,沿途并未进食,药只能是提前下在食盆里。如今那两个马夫己被看押,但他们咬定喂的是寻常草料,连指甲缝都未检出药粉残留。.”沈忠继续禀报道。
“给我彻查!” 镇北侯的怒吼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从喂马小厮到扫院婆子,但凡那日踏进过马厩的,统统带到地牢!本公倒要看看,是哪个狗胆包天的东西,敢在镇北侯府动我的宝贝孙女!”
沈忠抱拳领命,转身时,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出鞘的利刃,首插向暮色渐浓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