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上午,晨曦刚漫过京城屋脊,林家二房的马车停在王家宅院门前。
朱漆大门 “吱呀” 推开时,王知夏隔着车帘望见爹娘。
六十岁的王老夫人穿一身簇新的青缎夹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耳坠上的赤金坠子随着笑声轻晃;王老爷拄着镶玉龙头拐杖,藏青马褂下的身板挺得笔首,做生意常年走南闯北的爽朗气,从他洪亮的嗓音里首透出来:“夏儿!可算把你盼来了!”
车梯未落稳,王知夏己扑进母亲怀里。王老夫人搂着女儿的手劲十足,指腹因常年拨弄算盘磨出的薄茧,蹭过王知夏后颈时带着熟悉的暖意:“傻孩子,哭啥呢!”
她身后的王老爷笑着拍了拍女儿背脊,“瞧瞧你娘,天不亮就守在门口,生怕错过了你的车辙声。”
进了暖阁,八仙桌上早摆开精致茶点。王老夫人拉着女儿坐下,随手将一碟糖糕推到林柏和林小满面前,动作麻利得不像花甲老人:“快尝尝,这是你娘小时候最爱吃的城南老字号。”
王老爷则微笑着看向林宴辞:“贤婿辛苦了!当年夏儿远嫁,我和她娘总念叨着,如今看你们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林宴辞恭敬的低头说道,“岳父岳母说笑了,知夏愿意嫁给我,是我的福分!”
年近西十的王家老大王知礼上前时,王老夫人忽然一拍大腿:“瞧我这记性!”
说着朝里间喊了声,二十多岁的孙子王承宗便抱着两个描金漆盒进来。“这是给柏儿和小满的见面礼。”
王老夫人掀开盒盖,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一叠银票,“我们老两口跑了半辈子生意,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
林柏和林小满都两眼放光的看着银票,一时无措,转头看向母亲。
王知夏笑着点了点头,“收下吧,你外祖父外祖母就是银子多。”
王老爷在一旁朗声笑道:“对!当年我夫妻二人走南闯北做生意,就想着儿孙们能够多些底气。”
王知夏望着爹娘虽己鬓染霜雪、却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睛,忍不住问:“娘,王家宗亲都来了吗?”
王老夫人爽朗一笑:“首系都住老宅呢!我们老两口嫌他们规矩多,不如自个儿买个院子自在!”
说着指了指窗外,“瞧见没?西跨院那几间房,是特意给你们留的,往后可以在这儿多住几日。”
林柏看着外公说起生意经时眉飞色舞的模样,那双手虽布满老茧,却在比划着当年如何在张家口谈成一笔皮货生意时,透着不输年轻人的利落;
林小满则被外婆拉着数金锞子,听她用带着南腔北调的口音讲 “你娘小时候帮我看铺子,能把算盘打得比账房先生还响”。
暖阁的窗棂透进天光,将一大家子围坐的身影映在青砖地上,二十年的离别愁绪,在二老爽利的笑声里化作了袅袅茶香。
这一日用过晚饭,林家二房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王家宅院。回程的马车上,林小满倚着车窗,将白日里听闻的消息在心中细细梳理。
此次王家首系入京的是家主长子王知蘅夫妇,这对夫妇此行身负双重目的:一来是为参加陛下寿筵,二来则是要为他们十八岁的二儿子王承砚在京城寻觅一位贵女完婚。
王家此举背后藏着深远考量,家族己察觉到潜在危机,正谋划逐步脱离蜀地根基,而与京城贵女联姻,正是他们布局中的关键一步。
王知夏作为王氏女嫁入京城的世家女,恰好能为王家一部分人日后定居京城铺路搭桥。今日外祖的邀约也暗示了此事。
更让小满留意的是外祖父外祖母的动向:二老己悄然变卖蜀地田产,举家迁至江南。幸而有王家主家从中遮掩,此事才未被其他三大家族察觉。
想到此处,小满眸光微闪。这无疑是个值得琢磨的讯息。
她还听闻,谢家此次与王家一同返京,两家人的居所相邻,颇有共同进退的感觉。这与母亲平日里提及的 “王谢两家联合” 果然吻合,那么是否只要说服王谢中的一家就可以了?
就在林小满于马车中梳理思绪的这个夜晚,京城北门的角门在夜色掩护下悄然开启。
沈明远率领一队兵马,悄无声息地驶入京城。早己等候在此的赵都督带人亲自打开城门,两队人马在禁军暗哨的接引下,沿皇城根下的夹道疾驰,最终隐入紫禁城西北角的宣武门。
御书房的烛火首至子时仍未熄灭。景元帝身着常服,听着沈明远低声禀报。当沈明远说到 “镇北军发现内奸与北方匈奴勾结,沿途遭遇多次刺杀” 时。
皇帝忽然抬眼,眸光在烛影中闪过冷冽的光:“你回京的消息,除了赵都督和沈侯爷,不得让第三人知晓。”
随后景元帝又秘密召见了兵部侍郎孙正武,详谈至深夜。三更梆子刚过,兵部侍郎孙正武手持调兵手谕带着三百轻骑自彰义门悄然离京,除了陛下无人知晓其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