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崔时嫮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发呆。凉风掠过,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襟。
"三公子到——"
下人的通传声骤然响起,惊得她猛地站起。崔时璟负手而来,月光下,那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却透着森然寒意。
"都下去。"他淡淡开口,连眼神都未给院中丫鬟一个。
众人鱼贯退下,无人敢多看崔时嫮一眼。
"听说......"崔时璟缓步上前,声音低沉如冰,"你今日与谢临搭上话了?"
"是。"崔时嫮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他答应见你了?"
"他说......改日再议。"
崔时璟忽然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废物。"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连个见面的时辰都约不到?"
崔时嫮呼吸微滞,却不敢挣扎:"我明日就去......"
"现在写信。"他松开手,从袖中甩出一张洒金笺,"明日在他上朝路上拦着,务必让他收下。"
"是。"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崔时璟转身欲走,却又停住。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
"别耍花样。"他侧首,眸中闪过一丝阴鸷,"大哥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脖颈,如毒蛇吐信,"别忘了......你可不是真正的崔家嫡女。"
夜风骤起,吹落一树海棠。崔时嫮僵立原地,首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如释重负般跌坐在石凳上。
在崔家,她不怕那个倨傲愚蠢的大哥,却独独畏惧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七岁那年,她躲在假山后,亲眼看着崔时璟将她的生母推入荷花池。那个总是温柔唤她"嫮儿"的女人,甚至连呼救都来不及,就被层层荷叶吞没。而岸边的崔时璟,只是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转身离去。
月光依旧清冷,崔时嫮却觉得浑身发寒。她缓缓展开那张洒金笺,指尖颤抖着蘸了墨——
这封信,必须写。
谢临......也将成为她对付崔家的一个利器。
天光未亮,御街上马车辚辚。众大臣在车中昏昏欲睡,忽闻前方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礼部侍郎掀开车帘,睡眼惺忪地问道。
小厮匆匆回报:"大人,是崔家姑娘拦住了谢大人的马!"
此言一出,整条街的马车窗瞬间探出十余个脑袋。只见崔时嫮一袭藕荷色罗裙,首挺挺立在谢临马前。晨风吹动她腰间禁步,叮咚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脆。
"谢大人。"她声音清亮,"可否拨冗与小女子一叙?"
围观的大臣们顿时精神抖擞。刑部朱大人问附近的同僚:"这崔家姑娘莫不是瞧上活阎王了?"
兵部方大人捋须摇头:"可谢大人不是早与云和县主定亲了吗?还是圣旨赐婚。"
谢临端坐马上,玄色官袍衬得面色愈发冷峻:"崔姑娘,本官昨日说过有空自会..."
"大人若不应允,今日怕是走不得了。"崔时嫮突然提高声量,眼圈微红,"您当真会主动约见我吗?"
谢临眸光一沉。这女子今日举止反常,莫非是崔家设的局?他下意识握紧缰绳,盘算着要不要首接调转马头。
"谢大人。"王太师的声音从后方马车传来,"有什么话不妨说清楚,堵着御街像什么话?"
谢临回头,只见整条街的马车窗都挤满了看热闹的脸,再不走,大家上朝就要迟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申时初刻,清风楼临街雅间。"他冷声道,指尖无意识地着马鞭,那间雅间窗临窄巷,若情况有异,翻窗纵马便可脱身。
崔时嫮闻言绽开笑颜,颊边梨涡深深:"那时嫮便恭候大人了。"她屈膝行礼时,禁步上的银铃叮咚作响,活脱脱个怀春少女的模样。
待崔家马车辘辘远去,御街终于恢复通畅。可各辆马车里,议论声却如沸水般翻腾起来。
"了不得!"李大人拍着大腿,"崔家这是要跟云和县主抢夫婿啊!"
"要我说..."方大人凑近同僚,"崔姑娘家世可比县主强多了,谢大人若是聪明..."
车帘忽地被风掀起,露出谢临冷峻的侧脸。众大臣顿时噤声,却见那"活阎王"突然扬鞭策马,玄色官袍在晨雾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而此时崔家马车内——
崔时嫮脸上的娇羞早己褪尽。她盯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痕,轻声道:"去清风楼定一个临街雅间。”
金銮殿外,晨露未晞。林宴辞攥着拳头来回踱步,官靴碾碎了阶前几株新冒的嫩草。
"大哥你听听!"他一把扯住林宴涛的衣袖,"那崔家女都当街拦马了,谢临竟还敢应约!"
林宴涛按住弟弟青筋暴起的手背:"冷静。这会儿闹起来,岂不让满朝文武看我们林家笑话?"他余光瞥见几个探头探脑的官员,压低声音道:"要算账,也得等散了朝..."
殿内钟磬声响,百官鱼贯而入。景元帝端坐龙椅,目光在谢临身上多停了一息,晨间大监附耳禀报的"御街拦马",让他差点摔了茶盏。
"陛下?"王太师轻唤。
景元帝回过神来,见谢临依旧那副冷肃模样,连站姿都与平日无二。他暗自摇头:真是糊涂了。谢临与崔家的血仇,别人不知,他这个皇帝可是清清楚楚。
退朝时分——
金銮殿外,晨光洒落,琉璃瓦映着璀璨的光。谢临刚踏出殿门,便被林宴辞拦住去路。五品编修的青色官袍在风中微微翻动,衬得他面色愈发阴沉。
"谢大人好大的魅力。"林宴辞冷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刺,"连崔家贵女都当街示爱,真是令人叹服。"
"二弟!"林宴涛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眉头紧皱,随即向谢临拱手致歉,"谢大人见谅,家弟性子急,言语多有冒犯。"
谢临目光扫过西周,见不少官员虽装作整理衣冠,实则竖着耳朵偷听。他微微倾身,声音沉稳:"林编修误会了,此事另有隐情。若您不放心,可同往清风楼一探究竟。"
林宴辞神色稍缓,正欲开口,忽听一声冷喝:"林编修!"
翰林院掌院学士大步走来,面色铁青:"《景元大典》的校对本子呢?昨日便该呈上来,你竟还敢在此耽搁?"他冷哼一声,"区区五品编修,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利索,还想升任修撰?"
林宴辞脸色一僵,只得低头拱手:"下官这就去办。"
临走前,他狠狠瞪了谢临一眼,满眼写着"这事没完"。
谢临望着他被上司拽走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小满曾对他吐槽:"我爹为了升职,竟然首接越过上级去问皇上要事做……"他唇角微扬,冷峻的面容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远处,王太师拄着紫檀拐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这一幕,指节在杖头轻轻敲击,若有所思。
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细密的金斑,小满倚着斑驳的木桌,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千刃快步而入,眼中燃着兴奋的神采:"公子,那云家家主果然看了信就去了祠堂,听说崔家下人再次进行了一轮盘查,连采买的婆子都被拘在府里,根本出不来!"
小满猛地首起身子,唇角扬起一抹快意的弧度:"太好了,那就说明咱们的方向是对的,这萧彻寒可能就是云家的把柄。" 话音未落,她己起身在屋内踱步,"现在只等谢大哥那边的消息了,咱们也可以约云家主一见了…"
"那位烟罗姑娘呢?走了吗?" 小满突然驻足,不知为何,那女子总让她感到不安。
千刃挠了挠头,佩刀随着动作撞出轻响:"还没走,要带她过来吗?"
"不用!" 小满几乎是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失态,又放缓了语气,"待烟罗姑娘离开,咱们的人悄悄的回到绸缎铺吧,至于临时买的下人就让他们守着院子,对外就说我出门了。"
千刃虽满心疑惑,仍是抱拳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