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寻常人家,新妇过门三日,是要回娘家省亲的。
皇家虽无此俗,但李玄之看出王宝珠眉宇间的牵挂。
“宝珠,今日无事,朕陪你回王家看看。”
王宝珠闻言,惊喜地抬起头:“真的?”
“君无戏言。”李玄之刮了刮她的鼻尖。
两人换了身寻常富贵人家的锦袍,只带了德喜并几个不起眼的侍卫,便悄悄出了宫。
王府得了信儿,王定方与王夫人早己领着合府下人候在了二门处。
见到李玄之与王宝珠携手而来,王定方夫妇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来。
“草民(民妇)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李玄之虚扶一把:“不必多礼,今日朕与宝珠只是回来看看,随意些便好。”
王夫人拉着王宝珠的手,眼圈微红:“我的儿,在宫里可还习惯?”
“母亲放心,一切都好。”王宝珠笑道。
一家人进了正厅,分宾主落座。
李玄之虽说是便服,但帝王威仪仍在,王定方与王夫人说话间不免还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倒是王宝珠,不时与父母说些宫中的趣事,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李玄之含笑看着她与家人亲昵互动,心中一片柔软。
午膳自然是丰盛无比,王夫人还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宝珠往日里爱吃的小菜。
李玄之也尝了尝,赞不绝口。
王定方与王夫人受宠若惊,连连称不敢当。
用过午膳,王宝珠陪着王夫人在内室说了会子体己话。
李玄之则与王定方在外书房品茶闲谈。
王定方虽是商人,却也颇有见识,与李玄之谈论起一些民生经济之事,倒也能说出些独到的见解。
李玄之对他不由高看几分。
出来的时间差不多了,李玄之与王宝珠便准备回宫。
王定方夫妇将他们送到府门口,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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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宝珠回王府时,恰巧崔府一个采买的小厮路过王府街口,远远瞧见了王府门前进出之人的身影有些眼熟。
小厮心中一动,连忙飞奔回崔府报信。
崔老夫人听闻王宝珠竟然回了王家,当即眼前一亮。
“她回来了?当真?”
“千真万确,老夫人!奴才亲眼所见!”
崔老夫人猛地一拍大腿:“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快,备轿,去王府!”
刘湘君在一旁劝道:“母亲,您这是要做什么?宝珠如今是皇后娘娘,我们……”
“皇后娘娘怎么了?皇后娘娘就不是我崔家的骨肉了?”崔老夫人眼睛一瞪,“她做了皇后,更该顾及名声!我们是她的亲人,她能不认?”
正当一行人准备出门时,王府紧闭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嚎声。
那哭声悲戚,引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宝珠啊!我的宝珠啊!”
“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连亲生祖母都不认了!”
这声音……王宝珠脸色微变。
是崔老夫人。
她怎么来了?
王定方夫妇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崔家人会在这时候找上门来。
崔老夫人带着刘湘君,正拼命地拍打着王府的大门。
刘湘君在一旁假惺惺地劝着:“母亲,您别这样,宝珠她……她现在身份不同了。”
这话看似劝阻,实则是在提醒围观的百姓,门里住着的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王宝珠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躲是躲不过的。
她看向李玄之,眼中带着一丝歉意。
“让陛下见笑了。”
李玄之握了握她的手,他示意门房打开大门。
门一打开,崔老夫人便冲了进来。
她扑到王宝珠面前,“哎哟”一声便要跪下。
“宝珠啊,我的好宝珠!祖母对不住你啊!”
“当初都是祖母一时糊涂,听信了奸人的谗言,才将你逐出家门!”
“祖母悔啊!肠子都悔青了!”
她一边哭,一边伸出手,想要抓住王宝珠的衣角。
王宝珠侧身避开。
“崔老夫人,我是王家的女儿。”
崔老夫人一听,哭得更来劲了。
“你就是我的宝珠啊!”
“身上流着我们崔家的血,怎么就不是了!”
刘湘君也上前一步,眼圈红红的:“宝珠,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我们毕竟是你的亲人啊。”
“血浓于水,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
她这话,又是在往王宝珠身上泼脏水。
王宝珠冷冷地看着她们,心如止水。
当初她们是如何迫不及待地将她赶出家门,是如何对她冷嘲热讽,这些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见她成了皇后,便又想攀附上来,真是可笑至极。
就在这时,崔仁贵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他接到下人禀报,说老夫人带着夫人去了王家,心中便觉不妙,生怕她们闹出什么事来。
他冲进王府大门,正要拉住崔老夫人,却一眼瞥见了站在王宝珠身旁的李玄之。
李玄之身着一件玄色锦袍,气势内敛,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崔仁贵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陛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
王宝珠嫁入皇宫,自然不能回娘家。
可陛下带着皇后微服回王家省亲,这、这简首是天大的恩典啊!
而他……他竟然带着老夫人和夫人,在这个时候闹上门来!
崔仁贵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草民崔仁贵,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额头死死地磕在地上。
崔老夫人和刘湘君被他这一声惊呆了,哭声戛然而止,连忙跟着跪了下来。
“民妇……民妇叩见陛下!”
李玄之神色冷淡,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崔家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那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训斥都要让人胆寒。
崔仁贵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他连忙解释道:“陛下恕罪!臣……臣家人不知陛下今日驾临王府,冲撞了圣驾,罪该万死!”
他一边说,一边使劲给崔老夫人和刘湘君使眼色。
崔老夫人和刘湘君也反应过来,连忙磕头请罪。
“陛下恕罪!我们不知道……不知道陛下在这里!”
她们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惊慌。
李玄之终于开口了。
“崔仁贵。”
“臣在!”崔仁贵头都不敢抬。
“朕今日算是见识了,崔家真是好家教。竟有如此无理取闹,攀附权势的妇人。”
崔老夫人和刘湘君听了这话,身子一抖,脸色更加难看。
崔仁贵更是如坠冰窟。
李玄之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崔仁贵身上。
“崔仁贵,你身为崔家家主,未能管束好家人,任由她们冲撞圣驾,搅扰朕与皇后省亲。”
“此罪,不可轻饶。”
崔仁贵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
“念在你曾为官一场,朕不取你性命。”
李玄之的声音如同宣判。
“即日起,革去你一切官职,永不叙用。”
“着令你崔家上下,三日内收拾行囊,离开京城。”
李玄之说完,便不再看他们一眼。
他牵着王宝珠的手,缓步走出了王府大门。
王定方夫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半晌说不出话来。
崔仁贵一家人则在地,面如死灰。
他们还以为,王宝珠是他们攀附的机会。
没想到,却成了他们灭顶之灾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