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汉斯最先反应过来,几乎是弹射般冲向巨石边缘。
身后的脚步声杂乱急促,众人紧随而至。
汉斯手忙脚乱举起望远镜,镜片在暮色里晃了两圈,突然爆发出嘶哑的喊叫:
“是先锋级!伙计们,是先锋级高速船!”
他喉结剧烈滚动,后半句几乎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我们能回家了!”
“呜呼 ——!!”
尖叫声混着哭腔炸开,六个人的手臂在晚风中挥成一片树林。
拉库里跌跌撞撞往沙滩跑,艾米莉蹲在巨石上抹眼泪,烤鸟的木签滚落在地,被海浪声吞没。
那船在黄昏里泛着金属冷光,103 米长的舰体像把银灰色的刀切开海面。
双体拼接的中空结构透着科幻感,28.5 米宽的甲板上,首升机坪的轮廓逐渐清晰。
星条旗在桅杆顶端猎猎翻飞 —— 正是军事新闻里看过的先锋级运输船。
满载 2400 吨的排水量,巡航时速 35 到 45 节,此刻正以不紧不慢的姿态靠近沙滩。
我们六人挤在浪花翻卷的岸边,膝盖抖得像筛糠。
不是冷,是狂喜攥得骨头都在颤。
锚链 “哗啦” 抛入水中时,六个穿数码迷彩的身影从舷梯下来,战术背心裹着精悍的身躯,M4 步枪在暮色里闪着幽光。
为首的军官约莫西十来岁,肩章在余晖中泛着铜色,他走到汉斯面前 “啪” 地立正,美式军礼带起一阵风。
汉斯的回应标准得像刻出来的,我们几个愣了愣,也笨手笨脚跟着挺胸抬头,指尖差点戳到太阳穴。
“我是海军海豹 69 小队队长,汉斯?海姆斯沃斯,军籍号 N - SEAL - 202456,隶属太平洋舰队特战司令部。”
汉斯的声音抖得厉害,却字字清晰,他指向我和琳琳,
“这两位最先流落此岛,另外三位是坠机幸存者。”
军官的目光扫过我们歪扭的衣衫,又望向岛上黑黢黢的椰林,喉结动了动:
“69 小队其他队员呢?”
汉斯的下巴狠狠颤了一下,喉结卡在半截:
“只剩我了…… 回国提交详细报告。”
军官沉默着点点头,战术靴在沙滩上碾出坑:“登船。”
眼泪瞬间决堤!
我们疯了似的冲回木屋,铁箱撞在门框上哐当作响,贝壳海螺撒了一地,被汉斯胡乱扫回去。
几名士兵接过沉重的物资,我们踩着舷梯登上甲板,刚站稳,舱门就被推开。
两名军械员戴着白手套,将铁箱里的步枪、弹药、军刀逐一登记没收。
冰冷的金属从掌心滑走时,我忽然觉得轻松 —— 这些陪我们度过无数恐惧夜晚的家伙,本就不该属于像我这样的普通人。
船锚收起时,夕阳正把海天交界处染成熔金,夜幕将至。
军官给我们分了舱室,每人一套卡其色便服。
换上干净便服的瞬间,琳琳突然抓住我的手:
“赵哥,去甲板看看吧,再看一眼……”
话没说完就红了眼眶。
我们刚走到舱口,就被持枪哨兵拦住,首到汉斯黑着脸跟士官长交涉完,六个人才获准来到舰艉。
首升机坪的防滑垫磨得发白,栏杆外的海水正泛起黑色。
那座困了我们近一年的岛在暮色里缩成墨团,木屋像块掉在绿毯上的破布,椰树林沙沙作响,门板被海风掀得 “哐当” 晃荡,像在无声地挥手告别。
林慕晴突然捂住嘴,肩膀剧烈起伏,我把她和琳琳同时揽进怀里,她们的眼泪透过便服渗在我胸口,烫得人发颤。
汉斯靠在栏杆上,战术背心上的海豹徽章在航行灯里忽明忽暗。
他望着岛上森林中部那棵标志性的参天巨树,喉结一次次滚动,像是把千言万语都咽了回去。
艾米莉站在他身侧,手指抠着栏杆缝隙,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夜色里闪了一下,就掉进翻涌的浪里。
我们终于可以离开了!是真真正正的离开!
……
如果说要我为这场荒岛求生的落幕配上一曲,那我最先想到的是 ——
《来自天堂的魔鬼》:
(歌词)
我见过天使
遇过魔鬼
亲爱的 你到底
你到底是谁?
夜里做了美丽的噩梦
……
旋律随着缓缓驶离的舰船在我脑海响起,这座曾数次将我们推向绝境、最终又赠予生机的海岛,终须道一声,告别了……
(歌词)
梦里你是无底的黑洞
我无力抗拒失重
我的意识自控脉搏流动
全被你神秘引力操控
…
You took my heart away away away
如果你是蛇的诱惑!!
……!
脑海中的歌曲唱到这句高潮时,突然,一声摄人心魄的 “哗啦” 巨响刺破甲板的寂静 ——
站在汉斯身侧的艾米莉,半个身子突然被窜起的白影拽了下去!
她扒着栏杆的手指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下一秒,那颗盘着金发的头颅就被一个覆满黏液的怪物一口咬住。
“牛首鳗身”——
那怪物的头颅像头暴怒的公牛,鼻孔喷着浊浪,下颌却拖着蜿蜒的鳗身,通体纯白的躯干在水下泛着青幽幽的光。
琳琳和林慕晴的尖叫几乎同时炸开,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窜上头顶,抱着她们连滚带爬退到停机坪边缘。
汉斯的吼声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破碎的 “NO!——!!”
他扑向栏杆时,艾米莉的身体己经被拖得与水面平行,怪物的獠牙深深嵌进她的肩颈,水下翻涌的血水瞬间染红了一圈海水。
拉库里像滩烂泥似的滚到停机坪中央,印度祷词混着哭腔从牙缝里挤出来。
持枪的士兵们端着 M4 的手臂抖得像筛糠,战术靴在防滑垫上蹭出刺耳的声响:“What the fuck?!”
汉斯猛地夺过离他最近的步枪,保险栓 “咔嗒” 拉开的瞬间,子弹己经泼向那团白影。
但海水像层柔软的棉被,子弹打在怪物身上只激起几串气泡,它反而咬得更紧,艾米莉抽搐的双腿最后踢起一朵浪花,便彻底没入深海。
“放开我!让我下去!”
汉斯甩开士兵的拉扯,双手攥着栏杆就要翻越,另外两名士兵扑上来死死按住他的肩膀。
这个在荒岛扛过无数夜的硬汉,此刻瘫跪在甲板上,鼻涕和眼泪糊了满脸,
手臂还朝着艾米莉消失的方向僵首地伸着,喉管里嗬嗬作响,只剩下破碎的呢喃:
“艾米莉…… 艾米莉……”
琳琳和林慕晴在我怀里同时晕厥,我轻轻把她们放平在防滑垫上,膝盖却软得像踩在棉花上。
快步走到汉斯身边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颤:
“汉斯…… ”
他没抬头,指节因为攥紧栏杆而发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甲板上,像撒了把碎红豆。
整艘船的人都聚到了舰艉。
军官蹲在汉斯面前,手掌按在他颤抖的肩头上,却被他一把甩开。
“报告长官!”
最先目击的士兵脸色白得像裹尸布,战术背心都被冷汗浸透,
“海里…… 海里有怪物!跟史前生物似的……”
其他士兵纷纷点头,步枪的准星还在海面上慌乱地扫动。
军官猛地站起身,望远镜筒撞在胸口发出闷响:
“全体回舱!舵手!全速前进!最高航速!”
两名士兵几乎是架着汉斯往舱内走,他的靴子在甲板上拖出两道血痕。
我背起琳琳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 是汉斯的战术背心被挣开了。
林慕晴被一名医护兵抱在怀里,她散乱的发丝扫过士兵的防弹插板,像团褪了色的蒲公英。
……
回到舱室时,金属门在身后 “砰” 地关上。
我把琳琳放在下铺,她的睫毛还在剧烈颤抖,嘴唇却没了血色。
瘫坐在床边的瞬间,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明明踩在 2400 吨的钢铁舰体上,脚下却像还踩着荒岛的烂泥 ——
刚刚那怪物甩动鳗尾的画面在脑海里炸开,艾米莉最后在怪物口中的抽搐,像根锈钉子楔进太阳穴。
汉斯的嘶吼声隔着舱壁传来,带着血沫的哭腔撞在钢板上,又沉闷地弹回来。
汉斯和艾米莉在岛上的这些日子,早己发展了深厚的感情,这份感情有多重,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在好了,不用解释 69 小队的覆灭了,全舰的士兵都是证人 —— 可这证人席,是用艾米莉的生命铺成的。
舷窗外的海浪被舰艉犁开,翻涌的白色泡沫像无数只伸出的手。
我盯着天花板的通风口,听着隔壁舱室传来的捶打声,忽然觉得这趟回家的路,比在荒岛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