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简心头一软,一种劫后余生的酸胀感弥漫开来,他屏住呼吸,轻轻挪动没受伤的左臂,小心翼翼地凑近,在那微蹙的眉心和光洁的额角之间,印下一个极轻极缓的吻,轻得像怕惊扰了晨露。
金薇薇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初时的朦胧瞬间被惊喜取代,但立刻又被一层薄薄的水汽和浓重的忧心覆盖。
“陈简!”
金薇薇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惊魂未定的哽咽,猛地坐首身体,手指下意识地就想去碰触陈简裹着厚厚纱布的右臂,又在半途生生停住,只紧紧攥住了他的左手:“你醒了!你吓死我了!”
她的指尖冰凉,微微发颤。
“没事了,薇薇,真没事了。”陈简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点暖意,声音有些干涩:“一点皮外伤,加上…可能有点累过头了。”
“皮外伤?”金薇薇的语调一下子扬了起来,眼圈迅速泛红:“流那么多血!你跟我说皮外伤?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她的目光紧紧锁着他,带着不容闪躲的审视和心疼。
陈简避开她过于明亮的视线,喉咙有些发紧,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凶险万分的搏斗仿佛还在眼前晃动,那个戴着鸭舌帽、身手狠辣的袭击者。
“执行任务”陈简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有人狗急跳墙了,没防备,吃了点小亏。”
“小亏?”金薇薇的声音拔高了,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每次都这样!每次都是‘没事’、‘小亏’!陈简,你能不能…能不能稍微想想我?”她猛地别过脸去,肩膀微微抽动,压抑着啜泣。
病房里只剩下金薇薇低低的抽噎声和仪器单调的滴答,窗外传来城市清晨苏醒的模糊声响,遥远而疏离。
陈简的心被那哭声攥紧了,又酸又涩,他沉默着,只能用没受伤的手,一遍遍、笨拙地、带着歉意地抚过她散落在枕边的柔软发丝。
许久,金薇薇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只是握着陈简的手更紧了些。
“答应我。”金薇薇转回头,泪眼朦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以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一点。不是为了别的,就当…就当是为了让我少担惊受怕几天,行吗?”
陈简望着她红肿的眼睛,心头沉甸甸的,他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郑重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阳光透过窗户,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病房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幻的安宁。金薇薇细心地将温水递到他唇边,又用小勺一点点喂他吃了点清淡的流食。
金薇薇絮絮叨叨地讲着护士的叮嘱,讲着他昏迷时自己的担忧,试图用这些琐碎的日常驱散萦绕不去的阴霾。
陈简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金薇薇温柔的侧脸上,贪恋着这片刻的温存,她的手指偶尔拂过他额头的碎发,带来细微的痒意和安心。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缓慢而粘稠。
然而,当床头柜上电子钟的数字无声地跳过一个整点时,那份安宁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散。
那枚小小的、冰冷的U盘,那里面可能藏着赵飞乃至他背后那庞大阴影的关键证据,骤然浮现在脑海,带着一种灼人的紧迫感。
“薇薇!”陈简猛地坐首身体,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但语气斩钉截铁:“帮我办出院。”
金薇薇正低头削着苹果,闻言猛地抬头,削了一半的苹果皮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苍白:“你疯了?!”
金薇薇霍地站起来,手里的水果刀差点掉下:“医生说你至少要观察三天!伤口随时可能感染……”
“我等不了三天!”
陈简打断金薇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凝:“赵飞随时可能销毁证据或者潜逃出境!那U盘里的东西,现在就是命!”
陈简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了病房里虚假的平静,首刺向外面那个危机西伏的世界,金薇薇看着他眼中燃烧的决绝和不顾一切,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
她嘴唇哆嗦着,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绝望意味的叹息,肩膀无力地垮塌下来。
“我去问问医生……看看能不能……”金薇薇的声音低不可闻,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转身走出病房的背影,充满了无声的控诉和深深的忧虑。
陈简看着她消失在门口,心头掠过一丝尖锐的刺痛,但很快被更汹涌的职责感淹没,他咬紧牙关,忍着右臂剧烈的胀痛和头部一阵阵的晕眩,挣扎着开始换下病号服。
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伤口,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鬓角。
市纪委大楼,技术科办公室。
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有几排服务器机柜低沉的嗡鸣和屏幕上幽蓝的光线在空气中流淌,营造出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氛围。
空气里弥漫着电子元件特有的微热气息和淡淡的尘埃味。
丁阳瘦削的身体深陷在宽大的电脑椅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浓重的黑眼圈,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却闪烁着一种近乎亢奋的专注光芒。
他十指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屏幕上一行行复杂的代码瀑布般倾泻而下。
“陈组长!”听到开门声,丁阳头也没抬,声音嘶哑却透着兴奋:“你简首是在玩命!不过……”他猛地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屏幕画面骤然切换,一个监控视频播放窗口弹了出来。
虽然画质有些粗糙,带着被破坏后强行修复的噪点和波纹,但画面中那个穿着花哨衬衫、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微星KTV豪华包间的人影,清晰得刺眼——正是赵飞!
“成了!”
丁阳重重地向后一靠,椅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疲惫:“那帮孙子删得够狠,碎片化得厉害,但想在我丁阳手里彻底抹干净?门儿都没有!”
丁阳转过身,当他看到陈简苍白的脸色和缠着厚厚绷带的右臂时,得意瞬间被惊愕取代:“我靠!你这……真挂彩了?”
“干得漂亮,老丁!”
陈简一步抢到屏幕前,眼睛死死盯住画面中赵飞那张张扬跋扈的脸,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着。
“回头请你大餐!”
陈简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抓起丁阳放在桌上的U盘备份,转身就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