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正阳门城楼上,老乐师郑怀古独自拉着二胡。凄凉的《苏武牧羊》曲调飘荡在空荡荡的城墙上,与远处零星的枪声交织在一起。
城门洞里,最后一批中国守军正在撤离。士兵们默默走过,有人向老乐师敬礼,有人往他脚边的帽子里丢几个铜板。郑怀古恍若未见,只是专注地拉着他的曲子。
"老爷子,快走吧!鬼子就要进城了!"一个军官停下劝道。
郑怀古摇摇头:"老朽今年七十有三,亲历过甲午、庚子,还没见过日本兵长什么样呢。"他继续拉着二胡,"我给守城的孩子们送个行。"
军官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整齐的皮靴声。他最后向老人敬了个礼,快步追上队伍。
正午的阳光照在古老的城砖上,郑怀古的曲子换成了《满江红》。这时,一队日军从崇文门方向列队而来,刺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为首的军官显然被这不合时宜的乐声惊住了,举起手示意部队停下。
"你的!什么的干活!"日本军官用生硬的中文喝问。
郑怀古这才停下演奏,慢条斯理地把二胡装进布袋:"老朽郑怀古,前清翰林院乐师,现为北平市民。"他指了指城门,"这门,叫正阳门,大明永乐年间建的,五百多年了。"
日本军官不耐烦地挥挥手:"你的!皇军入城式!让开!"
郑怀古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面小小的青天白日旗,插在城墙垛口上:"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九日,日本军队侵占北平。老朽郑怀古,记于此。"
"八嘎!"日本军官勃然大怒,抽出军刀。
郑怀古仰天大笑,笑声中突然纵身一跃,从十丈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那面小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只不肯屈服的白鸽。
这一幕,被躲在附近茶馆里的《大公报》记者王芸生看得一清二楚。他强忍泪水,在笔记本上写下:"北平沦陷日,一老翁殉城..."
夜幕降临后,于学忠的部队终于摆脱追兵,在涿州郊外的一片树林里休整。清点人数,从北平撤出的五千余人只剩下三千多,损失了近西成的兵力和全部重武器。
"总司令,刚和保定方面联系上,宋哲元军长己经安全到达。"参谋递上一杯热水,"南京方面命令我们立即南下,在沧州重新布防。"
于学忠点点头,转向一首跟在身边的苏曼:"苏同学,现在可以说了,你带的是什么情报?"
苏曼打开皮箱,取出一叠文件:"这是赵教官牺牲前交给我的北平城防图,上面标注了所有秘密工事和撤退路线。"她又拿出一个小本子,"这是我这两个月记录的日军调动情况,包括他们在通州的秘密军火库位置。"
于学忠仔细翻看,眼睛越来越亮:"好!这些情报价值连城!"他立即叫来情报参谋,"马上把这份军火库位置发给八路军办事处,让他们想办法端掉它。"
树林边缘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卫兵押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说是抓到了日本间谍。那人一见于学忠就跪倒在地:"于长官!我不是汉奸!我是南苑机场的地勤刘三啊!"
于学忠仔细辨认,认出确实是二十九军的人:"你怎么逃出来的?"
刘三从怀里掏出一个沾血的布包:"赵明兄弟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说...说南苑的旗没倒..."
布包里是一面折叠整齐的军旗,正是南苑机场主楼上那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角上绣着"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特务旅"的字样,虽然被硝烟熏黑,依然清晰可辨。
于学忠郑重地接过军旗,转向全体官兵:"弟兄们!今天我们暂时撤出北平,但总有一天会打回来!这面旗,就是见证!"
树林里响起低沉的誓言:"打回来!打回来!"
苏曼突然发现,夜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她想起早上离开北平时,教授在黑板上写的那句诗:"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含义。
于学忠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苏同学,明天我派人送你去武汉,那里有战时联合大学。"
"不!"苏曼出乎意料地坚决,"我要跟着部队走!我会护理、会译电文、会速记...我能帮上忙!"
于学忠看着这个满脸尘土的女孩,想起了自己留在东北的女儿。他点点头:"好,但你得服从命令,遇到危险必须先撤。"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那是平汉线上的军列,载着更多中国军人开往前线。于学忠望向北方,北平的方向,那里的天空被日军庆祝胜利的探照灯照得通明。
"平津只是开始,"他低声对参谋说,"告诉武汉方面,日军下一步必定进攻上海。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