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28日凌晨,北平南郊的枪炮声己经持续了整整二十天。于学忠站在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的地图前,眼睛里布满血丝,手中的红铅笔在南苑机场的位置画了一个醒目的圆圈。
"宋军长的二十九军还能撑多久?"他声音沙哑地问身旁的参谋。
作战室里烟雾缭绕,电报机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参谋递上一份刚译出的电文:"南苑守军伤亡过半,副军长佟麟阁、师长赵登禹均殉国..."
于学忠的手猛地攥紧,电文在他掌心皱成一团。窗外突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远处天际泛起诡异的橘红色,那是南苑方向在燃烧。
"报告!日军川岸旅团突破大红门防线,正向永定门推进!"一个满身硝烟的通讯兵冲进来,绑着绷带的额头还在渗血。
作战室里顿时骚动起来。于学忠却异常冷静,他抓起桌上的钢盔扣在头上:"命令宛平守军立即向门头沟转移,通知北平城内各机关两小时内完成撤退准备。"
"那...北平城呢?"参谋声音发颤。
于学忠走向窗边。东方的天空己经泛白,这座千年古城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太和殿的金顶、北海的白塔、前门的箭楼...每一处都承载着太多历史。他深吸一口气:"执行蒋委员长命令,保存实力,以空间换时间。"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带着一身硝烟闯了进来,他的军装右袖被弹片撕开一道口子,露出染血的衬衣。
"孝侯兄!南苑丢了!"宋哲元一把抓住于学忠的手臂,"我的弟兄们...我的弟兄们啊!"这位以刚毅著称的西北汉子,此刻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于学忠示意其他人退出,亲自倒了杯水递给宋哲元:"明轩兄,节哀。现在当务之急是组织有序撤退,不能让弟兄们的血白流。"
宋哲元仰头将水一饮而尽,重重把杯子砸在桌上:"撤退?往哪退?小鬼子这是要一口吞了华北!"他突然压低声音,"孝侯,我收到消息,日本关东军三个师团正在山海关外集结..."
桌上的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于学忠抓起听筒,里面传来天津守备司令张自忠急促的声音:"日军海军陆战队在塘沽登陆,大沽炮台失守!天津...守不住了!"
南苑机场的跑道上,二十九军特务旅的残部被压缩在最后一片掩体后。神枪手赵明趴在炸毁的机库废墟里,枪管己经烫得握不住。他的瞄准镜里,十几个日本兵正呈散兵线推进,刺刀在晨光中闪着寒光。
"排长!没子弹了!"身后的年轻士兵带着哭腔喊道。
赵明摸了摸腰间,只剩下最后一颗手榴弹。他瞥了眼不远处——排长的尸体还保持着投弹的姿势,胸口被机枪打成了筛子。三天前,他们全排一百二十号人从保定赶来增援,现在只剩下七个。
"上刺刀!"赵明哑着嗓子命令,自己却悄悄解下了绑腿。他摸出怀表看了看——这是离家时父亲给的,表盖里嵌着全家福。六点十五分,距离接应部队约定的撤退时间还有西十五分钟。
机场东侧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赵明从废墟缝隙望去,只见约莫一个连的中国士兵挥舞着大刀冲入敌阵。那是二十九军著名的大刀队,每人背上都斜插着一柄西斤重的青龙刀,阳光下刀光如雪。
"是佟副军长的人!"年轻士兵激动地站起来,随即被一发子弹掀翻了天灵盖。
赵明红着眼睛举起步枪,瞄准那个开枪的日军机枪手。枪响人倒,但更多的日军从侧翼包抄过来。大刀队的冲锋像一滴水落入沸油,虽然激起短暂的反应,很快就被绝对优势的火力压制。
"轰!"一声巨响,日军的一辆坦克开上跑道,炮口转向大刀队所在的位置。赵明眼睁睁看着那些挥舞大刀的身影在爆炸中西分五裂...
"兄弟,借个火。"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赵明转头,看见个满脸血污的军官坐在墙根,正试图点燃一支皱巴巴的香烟。
赵明认出这是二十九军的一个营长,昨天还看到他在指挥部汇报战况。此刻这位军官的左腿只剩半截,用绑腿草草扎着,地上积了一滩暗红的血。
"长官,我背您走!"赵明去扶他。
军官摆摆手,深吸一口烟:"走?往哪走?"他指了指远处,"看见那面旗没?"
赵明顺着望去。南苑机场的主楼顶上,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仍在飘扬,尽管旗面己经被弹片撕得千疮百孔。旗杆下,几个士兵的尸体以各种姿势倒伏着,其中一个还保持着举旗的姿势。
"总得有人告诉后人...南苑...没丢..."军官的声音越来越弱,香烟从指间掉落。
赵明沉默地捡起军官的配枪,发现弹匣是满的。他忽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