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林清浅己经在小厨房忙碌。
青瓷罐里煨着当归乌鸡汤,砂锅中熬着茯苓山药粥,灶台上还蒸着一笼晶莹剔透的荷叶茯苓包。
淡淡的药香混着食物香气,在晨雾中氤氲开来。
"少夫人又亲自下厨了?"
沈母身边的李嬷嬷探头进来,笑着递过一方素帕,
"夫人昨儿还说呢,吃了您做的陈皮红豆羹,积食的毛病再没犯过。"
林清浅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将蒸笼揭开。
热气腾起时,她恍惚看见那年寒冬,君墨晗批阅奏折到深夜,她也是这样蒸了一笼茯苓糕送去。
那时他眉眼间的疲惫,在尝到糕点时化开的笑意,如今想来竟像是前世的事。
"阿浅。"
沈墨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他今日穿了件竹青色长衫,衬得人如修竹,手里还捧着几枝带着晨露的木芙蓉,
"路过花园看见开得好,想着你或许喜欢。"
林清浅接过花枝,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却被沈墨固执的拉住。
俩人虽己成婚近三年,但因着是契约婚姻,始终没有突破最后那层底线。
沈墨装巧卖乖、撒泼打滚甚至是什么招儿都使了,愣是没有真正拿下林清浅。
而林清浅能坚持到现在最主要的原因,无非是君墨晗。
并非她有多爱他,想要为他守身如玉。
而是,君墨晗权势滔天,偏执乖戾,她不知道惹怒他的真正后果到底是什么。
只能慢慢地一点点试探。
若当真他无法接受自己同沈墨成婚,那在他毁掉沈府前,用自己的清白或许能保沈府无虞。
这些心里话她自然没法儿对沈墨说。
以至于每次主动被拒绝时,他都会伤心的认为,林清浅心里还爱着君墨晗,所以才不愿与他同房。
"今日做了新配方的药膳糕点。"
她转身去取蒸笼,掩饰微微发烫的耳根,
"加了山楂和陈皮,最是开胃。"
“你尝尝。”
家宴上,沈老爷子连用了三碗党参鸡汤,捋着胡子笑道:
"小浅儿这手艺,比太医院的方子还灵验。我这几日腿脚都轻便了不少。"
沈母亲也点头应和:
"前些日子胸闷的毛病,吃了清浅做的杏仁雪梨膏,竟再没发作过。"
林清浅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烛光映着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其实……我有个想法。"
她抬起眼睛,
"我想开一间药膳馆,既能卖些滋补膳食,也能替人看诊。"
她曾学过医,医术虽称不上精通。
但普通的头疼脑热,还是手拿把掐的。
席间骤然安静。
沈墨手中的酒杯一顿,酒液在杯中晃出细小的涟漪。
"好!"
沈老爷子突然拍案,
"咱们沈家在城南正好有间闲置的铺面,临着医馆街,最是合适!"
"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
沈母笑眯眯地给林清浅夹了块鱼肉,
“浅儿毕竟是咱们沈府的少夫人,抛头露面总归不太好。”
“再说了,开那个药膳馆一年才能赚多少钱?母亲都给你补上。”
“有这时间,你们还是多忙忙正事儿,让我快点抱上大胖孙子吧。”
林清浅点漆的眸中,亮光骤然消散,心虚的看了眼旁边的沈墨。
西目相对,他揶揄一笑,仿佛是在应和沈母的话:
‘什么时候跟我生个大胖小子?’
被林清浅狠狠瞪了眼后,他才委屈的抿唇,没骨气地改变立场,同她一道一致对外:
“母亲,这件事儿不急,我们都还年轻……”
“还年轻?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年轻?!”
林清浅眼前闪现当初退婚后刚来沈府,沈母催婚沈墨的场景。
不同的是,现在是催生。
相同的是,威力依然不容小觑。
“你堂弟比你小两岁,现在都儿女双全了……”
“哎呦,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噢,让我一大把年纪没有孙儿抱,事事不如人……”
沈墨求助的看向沈老,眼神暗示他帮忙制止,可是沈老像是看不懂,让丫鬟给沈母续上茶,解解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此刻沈墨有点理解常年在外经商不回的父亲。
先不说外面苦不苦吧,光是没有沈母的这份清净,就己经让他羡慕了。
宴席散后,沈墨在林清浅回院的路上拦住她,霸道又蛮不讲理:
"我不许你开药膳馆!"
月光下,他语气嚣张,眼底似有暗潮涌动,一副‘哄我’的姿态。
“为什么?”
林清浅望着廊下的灯笼,轻声道:
"我总要找些事做。"
那些她苦心研究的药方,辗转反侧琢磨的食谱,不想就这样……
沈墨抓住她的手腕不依不挠:
"那我呢?"
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委屈,
"本来独属于我的东西,现在全府上下都能吃到,以后全城的人都能尝到……"
林清浅怔住了。
她没想到沈墨生气的点竟是这,内心微动,脸上霎时布满红晕:
"表哥……"
她尽量放软声音,
"他们吃的都是普通的,我做最特别的药膳给你,好不好?……"
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争的。
开馆的事定下后,林清浅整日埋首书房。
这日沈墨推门进来时,见她正对着一本泛黄的医书蹙眉,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阳光镀成金色。
"这个方子……"
她指着书页抬头,
"若是把白术换成苍术,会不会……"
沈墨突然俯身,修长的手指划过书页,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指尖:
"再加一味砂仁更好。"
他靠得极近,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着墨香,让林清浅一时忘了呼吸。
沈家以药材发家,沈墨对基本药物、药理也融汇贯通,俩人在这一方面,很是合拍。
"少爷!"
小厮的声音突然打破旖旎,
"有少夫人的信。"
信笺是上好的云纹笺,透着淡淡的梨花香。
林清浅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让她指尖一颤——
「明日午时,樊楼天字阁一叙。柳云烟」
"不许去。"
沈墨一把夺过信纸,眸色骤冷,
"她突然出现在江南,又专程找你,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林清浅轻轻抽回信纸:
"管她有啥目的,这里是咱们的地盘儿,还能怕她?"
林清浅讨好地替他捏肩,
"我们之间的事情也该有个了断。"
沈墨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转身从多宝阁取出一枚白玉哨子:
"戴着这个。君墨晗这次来者不善,我己花重金给你备了暗卫……"
“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他执起林清浅的手,将哨子放入她掌心,
"有任何危险就吹响它。"
柳云烟站在客栈窗前,看着信使远去的背影。
她指尖把玩着一个青瓷小瓶,瓶中药粉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都安排好了?"
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卫九自阴影里走出一个灰衣人:
"己经打点妥当。只是……王爷那边……"
柳云烟红唇微勾:
"他那边我自会应付,你不用操心。"
她转身将小瓶收入袖中,铜镜映出她艳丽如毒花般的笑容,
"我要让林清浅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她能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