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裴宅书房里,空调的嗡鸣被键盘敲击声切得细碎。
苏棠蜷在皮质转椅里,发梢还沾着方才给小团子盖被子时蹭到的奶香味。
加密电脑的蓝光在她眼下投出青影,鼠标滚轮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随着“暗礁令”核心芯片解密进度跳到23%,屏幕上浮现的企业名单像把淬毒的刀,正一寸寸剖开十年前的血幕。
“苏氏2018年东南亚矿难……裴氏2020年澳洲空难……”她喉间泛起腥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还有沈家那个被定性为‘意外坠楼’的执行总裁……全被列在‘清除名单’里。”
书房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裴砚端着的青瓷茶盏晃出几滴热雾。
他走到她身后,低头的瞬间,后颈那道淡粉色的旧疤随着动作若隐若现——那是孤儿院火灾时留下的,苏棠曾在某个缠绵的深夜,用舌尖轻轻舔过那道伤痕。
“三年前裴氏海外矿难。”他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铁,骨节抵着她肩膀的力道重得发疼,“当时我在瑞士谈并购,接到电话说十七个矿工全埋在井下。董事会说这是天灾,祖父说……”他突然顿住,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
苏棠反手攥住他手腕,触到一片灼烫的湿意。
她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尾——那双眼曾在谈判桌上冷得能冻碎冰块,此刻却像被暴雨打湿的困兽。
“你听见了什么?”她轻声问,指尖抚过他眉骨。
裴砚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记忆像潮水倒灌:12岁那年的暴雨夜,他缩在祖父书房的檀木柜里,听着老式座机里传来机械的女声:“矿难死亡人数确认,十七人。”祖父抽着雪茄,烟灰簌簌落在地毯上:“牺牲是必要的。”窗外的闪电劈开夜幕,照见他握雪茄的手稳得像精密仪器,而柜里的小男孩正攥着自己渗血的膝盖——他刚才摔碎了给祖父的祝寿瓷杯。
“他们用‘必要’当遮羞布。”他突然弯腰将苏棠连人带椅子转过来,额头顶着她额头,“当年死的是矿工,现在……”他喉间溢出破碎的笑,“现在他们想动你。”
电脑屏幕突然弹出新的解密文件,一张模糊的照片逐渐清晰:金属芯片上的纹路与裴氏家徽如出一辙,下方备注着“家主令·执行权”。
苏棠的指甲陷进他后背西装料子里:“所以暗礁会不是外来组织,是……”
“是藏在裴氏血管里的毒瘤。”裴砚替她说完,手指猛地攥紧她发尾,“我祖父当年用矿难清洗异己,暗礁会继承了这套逻辑。现在他们想借芯片控制新能源市场,而我——”他低头吻她发顶,“我绝不会让他们碰你一根汗毛。”
书房外传来小团子迷迷糊糊的喊“干妈”,苏棠正要起身,裴砚却按住她肩膀:“我去。”他转身时,苏棠看见他西装下的后背绷成一道硬线,像头竖起脊刺的兽。
等他抱着重新睡着的小团子回来,苏棠己经调出陈默的联系方式。
她点击语音通话,指节在桌上敲出规律的节奏:“陈特助,明天上午十点,把仿制的暗礁令带去18楼会议室。”
“要故意滑落。”她补充,“让鲨将的眼线看到。”
裴砚放下小团子,替孩子掖好被角,转身时眼底的暗涌己凝成冷刃:“我联系了市局刑侦队,外围布了三重安保。”他走到苏棠身后,双手撑在她身侧的桌面,“这次,我们要让鲨将亲手把自己送进法庭。”
电脑屏幕突然闪烁两下,解密进度跳到37%。
苏棠的目光扫过新出现的“狙击位坐标”,指尖在键盘上停顿半秒——那是裴氏大厦顶楼观景台的位置。
窗外,夜雾漫过花园里的蔷薇丛。
某个阴影里,鲨将的左手拇指着狙击枪的消音器。
他望着书房亮着的灯,耳机里传来暗礁会联络人的沙哑声:“芯片解密到37%了,苏棠必须死在明天十点前。”
他弯腰调试狙击镜,镜头里恰好映出苏棠仰头与裴砚说话的侧影。
左利手扣住扳机的瞬间,嘴角扯出抹笑:“放心,我会让她死在最该死的时候。”顶楼观景台的风卷着细沙灌进狙击枪的瞄准镜,鲨将的左手拇指正悬在扳机上方。
耳机里暗礁会联络人的催促声像根细针:“38%了,苏棠的太阳穴现在正对着十字线!”他眯起眼,准星里苏棠的侧影被拉成模糊的光斑——那是她仰头对裴砚说话时,耳垂上的珍珠耳坠在反光。
手机突然在战术背心口袋里震动。
鲨将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号码他设了单独的来电铃声,只有一个人会打——
视频通话自动接通的瞬间,他差点把狙击枪砸在护栏上。
五岁的小若若正坐在裴宅客厅的米色地毯上,面前摆着块草莓蛋糕,奶油在她鼻尖沾成白团。
镜头外传来苏棠温柔的声音:“若若,和爸爸打个招呼呀?”
“爸爸!”小若若举着叉子晃了晃,蛋糕屑簌簌落在碎花裙上,“干妈做的蛋糕好甜哦!你什么时候回来陪我玩滑滑梯?”她肉乎乎的小手按在屏幕上,留下个淡粉色的指印。
狙击枪的枪管“当啷”磕在金属护栏上。
鲨将的左手不受控地发抖,后颈的冷汗顺着战术服往下淌。
三个月前他把女儿送去老家,托给表嫂照顾,地址连暗礁会都没透露过——苏棠怎么找到的?
“鲨将先生。”苏棠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比他在谈判桌上听过的任何一次都温和,“你上周三给若若买了迪士尼公主的拼图,她拼到一半就睡着了,枕头下压着半块没吃完的小熊饼干。”
战术背心下的心脏跳得要炸开。
鲨将想起昨晚视频时,小若若蜷在表嫂怀里打哈欠:“爸爸,拼图缺了个雪宝的角角。”他当时哄她“明天寄过去”,转头就被暗礁会叫去执行任务。
“你凌晨两点在便利店给她买退烧药,收银条还在你战术靴的夹层里。”苏棠的声音像根细藤,慢慢缠住他紧绷的神经,“她对芒果过敏,所以蛋糕用了草莓。你看,她吃得很开心。”
准星彻底偏移。
鲨将望着视频里小若若舔嘴角奶油的模样,喉结动了动:“你们...要什么?”
“我要你放下枪。”苏棠的尾音裹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你女儿在裴宅儿童房有张粉色小床,窗台上摆着会发光的星星灯。你现在下楼,还能赶上给她讲睡前故事。”
耳机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鲨将猛地抬头,看见观景台的钢化玻璃幕墙被什么东西击穿,裴砚的身影从破口处跃进来,黑色西装沾着碎玻璃渣,眼底燃着冰碴子似的火:“鲨将,你女儿在苏棠手里,你以为我会让你活着离开?”
不,不是“以为”——是苏棠算准了。
鲨将突然笑了,左手松开扳机垂在身侧。
他想起三天前在地下车库,苏棠抱着小团子从电梯里出来,小团子举着泡泡机说“叔叔帮我吹泡泡”,她当时看他的眼神不像看敌人,倒像看...一个急着接孩子放学的父亲。
“我投降。”他把狙击枪推远,金属枪管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但你们得保证若若的安全。”
裴砚的袖扣闪了闪冷光。
他身后涌出六七个黑衣保镖,迅速制住鲨将的胳膊。
苏棠的声音再次从耳机里传来:“裴宅的监控会实时传给你,首到你在法庭上指证暗礁会。”
“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动摇?”鲨将被押着往楼梯走时,突然转头问。
苏棠从书房的落地窗后现身。
她倚着窗框,发梢还沾着小团子的奶香味,手里端着杯冷掉的茶:“因为你枪套里放着若若的照片,因为你每次任务前都会调整手表到东八区时间,因为你上周在酒吧喝多了,对着酒瓶说‘等这单做完,就带囡囡去看海’。”她顿了顿,“你是个父亲,不是杀手。”
鲨将的喉结动了动,没再说话。
书房里的电脑突然发出蜂鸣。
联邦调查局探员杰克的脸出现在视频通话里,蓝眼睛亮得像淬了火:“苏小姐,裴先生,我己经黑进暗礁会的卫星链路。三、二、一——”
全球新闻频道的画面同时炸开。
苏棠望着电脑上滚动的标题:“跨国犯罪组织‘暗礁会’操控能源市场二十年!”“裴苏集团联合联邦调查局揭露‘家主令’杀人名单!”镜头里甚至出现了十年前东南亚矿难的现场照片,右下角水印是“暗礁会·执行记录”。
裴砚走过来,手臂圈住她的腰。
他身上带着方才追鲨将时的硝烟味,却在她发顶轻吻:“棠棠,我们做到了。”
苏棠望着窗外被探照灯照亮的裴氏大厦,目光落在顶楼那个被击穿的玻璃洞上。
夜风掀起她的发尾,她轻声道:“不,这才刚开始。”
“干妈!”
小团子抱着棕色玩具熊冲进书房,小熊的耳朵缺了块毛,是他昨晚和裴砚玩“小熊探险”时蹭掉的。
他扑进苏棠怀里,仰着圆乎乎的脸:“那个坏蛋是不是以后不能欺负别人了?”
苏棠蹲下来,替他擦掉嘴角的蛋糕渍——和小若若刚才的位置一模一样。
她摸摸他软乎乎的后脑勺:“是啊,以后没人能伤害你。”
千里之外的地下密室。
“海皇”摘下银色面具,露出半张被烧伤的脸。
他望着屏幕上全球滚动的新闻,指尖重重叩在黑曜石桌面上:“裴砚,苏棠...你们以为,这就是全部?”
监控画面突然闪烁。
他抬头时,屏幕正播放着裴宅儿童房的实时影像——小若若趴在小团子的粉色小床上,两个人正用蜡笔在画纸上涂涂画画,床头的星星灯亮得像银河。
“有意思。”他扯动嘴角,烧伤的皮肤绷得发疼,“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暗礁。”
凌晨三点的裴宅。
苏棠窝在裴砚怀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窗外的月光漏进窗帘缝隙,在她手背投下银边。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匿名短信跳出来:“苏小姐,想知道十年前矿难的真相吗?”
她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最终点开附件。
一张模糊的老照片里,年轻的苏父和裴祖父站在矿场前,身后是正在施工的“暗礁令”标志。
夜风掀起窗帘,吹得照片上的人影摇晃,像要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