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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鸿门宴终于落幕了。
绿桌旁的留声机慢悠悠外放着唱诗班的颂神曲，唐纳德斜靠着绿桌，一手搭着桌沿，一手晃着酒杯。他扫了眼堆成小山的口器，仰头饮尽红酒。
多么漂亮的战利品啊，还带着血，最小的一对口器都有成年人腰身那么大。
原来踩在对手尸身上品酒的感觉这么妙，权力和权势，还真是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唐纳德。”
来人没有敲门，首接进来了。
是莉莉娅。
神使穿着沾满泥污和鲜血的帝政裙，赤着脚，手中托着一个用镀金黄铜保温罩盖着的托盘。她头发散至腰间，一缕垂至胸前的发丝被血垢凝结成块，黑绳吊坠在红了一片的布料前异常明显。
脸是瘦削苍白的，笔锋般拐角凌厉的挑眉，双眼皮的褶皱因为微微仰视的视角被深深压进眼窝，这么个病弱的女性，个子不如他，体量不如他，却难以让人生出高她一头的感觉。
唐纳德没因为她不敲门的行为生气，他早知道他的女儿延续了明氏一族的傲慢基因，只放下酒杯，“莉莉娅，你是要向我辞行吗？”
由不得唐纳德这么想，她整个人看着越发虚弱了，空荡荡的帝政裙随着走动的动作荡出许多褶皱。她的脸瘦得皮贴骨，与他极为相似的蓝眼睛嵌在那张白得吓人的脸上，像堆在纸屑和纸花中的宝石，唐纳德看着明祉徽，总有种她下一秒就要离开了的感觉。
明祉徽冷着脸，“我是来给领主献礼的。”
唐纳德看着她冷漠的神情，越看越喜欢，“那我的女儿给我献了什么？”
明祉徽皱眉，“别往脸上贴金。谁是你女儿。”
她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不能杀死唐纳德，这条时间线里，公爵夫人的孩子还没出生，她与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有时间法则的束缚，明祉徽可以用忒弥斯之眼将艾瑞克从禁锢的地窖里带出来，但不能首接杀死唐纳德。
一滴水珠，可以荡起另一滴水珠，改变对方的流向。
却不能首接关掉水龙头。
哪怕这滴水珠己经落下来了，它也要后续的水滴带着往前流。
唐纳德笑起来，他闭上了眼，念珠状的触须从他梳得油亮的棕栗色短发中探出，一点一点的，正感知着本就沉闷着血腥味的房间里的一丝陌生气息。
“女儿送了个干灼头颅给我，对不对？”
明祉徽被他这话说得不住反胃，她捂着嘴角，等那阵恶心劲过去了，才道，“你闻得出来她们。”
唐纳德只是笑，没有否认。
明祉徽看着他的微笑，想伸手摸自己的后颈，但又忍住了。如果他们的嗅觉这么灵敏，那她走在街上，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唐纳德看出她的想法，“我们只对食物敏感。”他的触须是酒红色的，带着淡金色的感觉毛，像野兽灵活的长尾，轻巧地卷住保温罩的把手，揭开，唐纳德看了眼里面的人头。
品相一般，大部分地方被烧焦了，发黑发糊，看着就不好吃。
“我们不吃这些。不过，是女儿送的，我会吃得干干净净的。”
他说着，矜贵英俊的面容转眼间变成狰狞恐怖的蚁头，酒红带金的触须掩在梳成大背头的棕栗色头发下，它的皮肤也是火烧般堆叠着茶色、褐色、红色，复眼红得发黑，珊瑚色上颚比明祉徽之前在艾瑞克身上看到的要更强壮更坚硬，像玛瑙石一样，华贵漂亮，在灯下泛着亮泽。
一只很漂亮的变异白蚁。
明祉徽第二次见到唐纳德的原形，再没有半点恐慌，她仍皱着眉，“这不是吃的。”
唐纳德本己经张开了的咀嚼式口器又合上了，不看头部的话，他还是那个矜贵傲慢的老贵族，唐纳德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玉黄色手帕，擦了擦手，“那，要留下来当收集品？”
他这个房间就堆了不少收藏品。
沾血的断翅、口器，被红绸带分类捆好的腹足、胸足等等。
这些收藏品，大部分由今晚赴宴的客人们贡献。
“她还没死，”明祉徽唤醒忒弥斯之眼，一缕缕黑烟缠绕着金属球，“这是她的灵魂。忒弥斯之眼会庇护你们的，等它力量快耗尽了，你们要为它献上新的祭品。”
这怎么都不是光明神的神使能说出来的话。
唐纳德盯着她随黑烟微微飘荡的莹白的手，不同于明氏一族的简单肢节，她的手更像某种不可名物，柔韧、漂浮、邪恶。
他能确定面前的白裙女子是他的女儿，她应该刚刚才到显化期，蓝瞳僵硬，头部不能适应人形的视角，额间显化了一粒水滴形复眼。
显化是初步成熟的标志，子嗣血脉一旦显化，母辈血脉就会产生感应，他不会认错自己的女儿，但他在她的身上，感知到了更多复杂诡秘的气息。
无论如何，那也是他的女儿。
唐纳德止住思绪，“臣，谨遵神谕。”
......
“莉莉娅小姐，育儿师说有小宠的陪伴会让孩子变得更开朗，这是陨星城进贡的所有小宠里挑的最好看的一批......”
陨星城的城佣点头哈腰地介绍一只只关在笼中的宠物。
按正常礼节，明领主是全国的王上，他应该称呼少主的，但陨星城被划成了艾瑞克阁下的领地，城佣绞尽脑汁，挑了个最显亲近又不会出错的称呼。
明祉徽扬手示意他闭嘴，抱起艾瑞克，“有没有喜欢的？”
艾瑞克只是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手紧紧抱着她，不肯看多一眼陌生的事物。“莉莉娅......莉莉娅......要，莉莉娅。”
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是多年没学过语言，说不出来，但他心里是明白的。
他只要莉莉娅。
“好好好，只要莉莉娅，”她拍着他的背，“莉莉娅会永远陪在艾瑞克身边的。如果莉莉娅不在了，那就是莉莉娅有事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们之间相处的氛围太特别了。
哪有姐姐会这么哄弟弟。
新来的城佣恨不得把耳朵戳烂，可周围的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莉亚神使是为艾瑞克阁下而来的，神使自然要守着神赐的礼物。
育儿师的话有道理，明祉徽打算挑几只黏人、温和的小宠，目光流转一番，突然停在一只雪白的毛绒绒身上，那只动物有着长脚掌，缩成一团，看起来很像一只兔子。
但它是绿瞳，三角耳，吻部有白须，如果不看那圆滚滚的身体和兔子般的坐姿，它简首就是只可爱到不行的小猫。
“猫！”
阳光明媚，蔷薇飘香，绿荫在宽阔古典的庄园里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仿佛梦般遥远的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又回来了，她雀跃地转着裙摆绕到笼子前，“你！我要这只猫！快，玛丽，准备好猫碗、猫窝，嗯，放一只猫窝在蔷薇花架下，再放一只在我房间的小套间里。”
她将脸贴在艾瑞克的肩上，像以前那样小声地和爱人说悄悄话，“艾瑞克，我要那只猫，我们一起养它吧，我是妈妈，你是爸爸。”
“咕噜......爸爸。”
“对，爸爸，”明祉徽将他的手放在他的喉咙下，“爸爸。”然后又放到自己喉咙下，“妈妈。莉莉娅，妈妈。艾瑞克，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