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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雪睁开眼时，右臂正泡在酒坛里。
醉仙楼后院的老槐树下，王妈妈常用来泡药酒的大陶坛现在装着她的胳膊。浑浊的酒液里飘着当归枸杞，还有几片暗金色的鳞——是从她胳膊上脱落下来的。
"别动。"小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金线钻得太深，得用烈酒泡软了才能挑。"
云昭雪猛地抬头。
小翠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发间别着根木簪，右手小指缺了半截——是当年切菜时不小心剁掉的。她低头挑着金线，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仿佛从未离开过。
"你..."云昭雪嗓子哑得不成样。
"死透了。"小翠头也不抬，"现在跟你说话的是留在铜戒里的一缕魂。"她晃了晃右手，那枚梅花铜戒己经锈得发黑，"撑不了多久。"
酒坛突然"咔"地裂了道缝。小翠"啧"了一声，抄起灶台上的擀面杖插进坛子："药王谷的金线就是麻烦，跟活物似的。"
云昭雪看向自己的右臂。酒液渗进去后，皮肉里果然有东西在蠕动——是那些金线，正像蚯蚓一样往外钻。每钻出一截，就被小翠用剪刀剪断，断口处滋滋冒黑血。
"李长宁呢？"
剪刀顿了一下。"在棺材里跟初代抢身体呢。"小翠突然扯开她衣领，露出心口那个碗大的疤，"你知道这里原本该装什么吗？"
疤口的皮肉微微蠕动，隐约能看见底下有金光流动。
"龙玺...不对。"小翠自己接话，"是比龙玺更早的东西。"她蘸着酒水在桌上画了道扭曲的纹路，"天外神纹，初代就是靠它从幽冥界爬出来的。"
后门突然被撞开。萧燃跌进来，浑身是冰碴子，怀里抱着个东西——是那口白玉棺的碎片，上面沾着冰蓝色的血。
"抢回来了..."他咳出一口血，"半颗..."
碎片里嵌着半颗金色的眼珠，瞳孔像猫一样竖着。小翠脸色大变，抄起擀面杖就砸："找死吗？把这东西带回来！"
眼珠突然转动了一下。
云昭雪右臂的金纹突然暴亮，桌上的酒碗"砰"地炸开。她看见无数画面在脑中闪回：
- 初代阎罗跪在破碎的星空下，胸口插着柄冰蓝色的剑；
- 太子妃用金线缝住一个少女的嘴，那少女长着她的脸；
- 李长宁...不，是长着李长宁脸的人，正把龙玺按进她胸口...
"想起来了吗？"小翠一把攥住她颤抖的手，"三百年前天外天坠落时，是你用身体接住了那块碎片。"
萧燃突然扑向窗外："来了！"
院墙上站着密密麻麻的绿袍人。这次他们没有戴兜帽，每张脸都拼凑得一模一样——全是药王谷主。
"娘娘。"他们齐声开口，声音像铜钱在罐子里摇晃，"时辰到了。"
云昭雪抄起酒坛砸向院墙。"哗啦"一声，陶片混着药酒泼了最前面几个绿袍人满脸。被酒溅到的地方立刻冒起白烟，他们捂着脸惨叫，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露出底下蠕动的金虫。
"酒里泡了雄黄！"小翠从灶膛抽出一根烧着的柴火，"接着！"
火把在空中划出弧线。云昭雪刚要接，右臂的金纹突然暴闪——那些未挑尽的金线从伤口窜出，凌空缠住火把，"嗤"地引燃了自己。
火势顺着金线蔓延，眨眼烧到院墙上。绿袍人集体后退，却撞上一堵突然升起的冰墙——萧燃单膝跪地，掌心按着白玉棺碎片，冰蓝色的血顺着裂纹渗入地面。
"半刻钟。"他咬牙道，"这玩意太耗..."
话没说完，冰墙"咔嚓"裂开蛛网纹。最中央的绿袍人抬手按在冰面上，掌心金眼转动，竟开始吞噬寒气！
小翠突然把铜戒拍在桌上："丫头，帮我个忙。"
她扯开衣领，心口处赫然也有个疤——和李长宁的一模一样。剪刀尖抵上疤痕的瞬间，云昭雪突然明白她要做什么。
"不行！"云昭雪一把抓住她手腕，"你己经死过一次了！"
"所以才合适啊。"小翠笑了笑，突然把剪刀捅进自己心窝！
没有血。只有一缕青烟从伤口飘出，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影子：粗布衣裙，缺半截小指，发间木簪——是小翠的魂魄。
"宁哥哥当年替我挡天劫，留了这道疤。"魂影轻声道，"现在该还了。"
她扑向云昭雪右臂。金纹与魂影接触的刹那，整条手臂"嗡"地剧震，脱落的鳞片倒飞回来，每一片都镀上了冰蓝色光晕。
院墙上的绿袍人突然集体僵住。
"天外...神纹..."他们喉咙里挤出惊恐的气音，"萧家竟然..."
冰墙轰然崩塌。但飞溅的碎冰没落地就化作蓝火，将最前排十几个绿袍人烧成灰烬。余下的转身就逃，却被地下突然刺出的白骨手爪拽住脚踝——
是之前那些试验品的骸骨！
云昭雪右臂的灼痛感突然消失。她低头看去，新生的鳞片泛着金属冷光，掌心金眼闭合，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冰蓝色纹路，像枝蔓般从腕骨蜿蜒到肩头。
"这是..."
"萧氏血脉的禁术。"萧燃瘫坐在地上，脸色灰败，"以魂补纹，只能撑..."他突然咳出一大口冰碴，"...一顿饭的功夫。"
小翠的魂影己经开始变淡。她飘到云昭雪跟前，伸手想摸她的脸，指尖却穿了过去。
"醉仙楼地窖..."魂影的声音越来越轻，"第三块砖下面...有宁哥哥留给你的..."
一阵穿堂风刮过，魂影散成无数光点。那枚铜戒"当啷"掉在桌上，彻底碎成粉末。
寂静中，白玉棺碎片上的金眼珠突然转动。
"真是感人的重逢。"眼珠里传出初代阎罗的声音，"可惜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碎片突然浮到半空，金眼瞳孔竖成一条线："天外神纹从来不是武器..."
"——是钥匙。"
云昭雪右臂的冰蓝纹路突然发烫。她不受控制地抬手，隔空抓向金眼珠。纹路脱离皮肤，化作实体锁链，"哗啦"缠住眼珠。
金眼珠疯狂挣扎："住手！你根本不知道会放出什么！"
锁链另一头传来巨大的吸力。云昭雪死死踩着地面，鞋底在泥地上犁出两道深沟。萧燃扑过来抱住她的腰，却被一起拖向半空——
"咔嚓！"
锁链突然崩断。金眼珠坠地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住了它。
黑袍，黑发，左眼缠着渗血的绸布。
李长宁站在门槛外，掌心捏着眼珠，喉结动了动："...我回来了。"
他身后，三百绿袍人同时炸成血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