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轨上的家族

第16章 兰新线的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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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钢轨上的家族
作者:
回头是片山海关
本章字数:
12456
更新时间:
2025-05-26

戈壁滩上的风裹着砂砾打在脸上,齐振国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水壶,金属表面己经被晒得发烫。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有拧开壶盖——水囊里只剩最后两口,要留给测绘仪器的冷却用水。

"齐总工!"技术员小张从沙丘后跑来,解放鞋里灌满了黄沙,"三号测点又让风沙埋了,罗盘偏差超过十五度!"

齐振国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祁连山轮廓,工装裤口袋里那枚铜制道钉硌着大腿。这是父亲齐远山留下的,1938年台儿庄战役时用它固定过浮桥。如今道钉边缘磨得发亮,像戈壁滩上倔强的星辰。

"用经纬仪复测。"他抓起一把沙子任其从指缝流下,"沙粒走向就是风压面,按1:7坡度修正曲线半径。"身后传来驼铃声,六峰骆驼组成的运输队正越过沙梁,为首的白色骆驼背上绑着用油布包裹的图纸筒。

林秀兰从最后一峰骆驼旁小跑过来,白大褂下摆沾着血渍。"老齐,三工区又倒下了七个。"她压低声音,"说是中暑,实际是饿的。炊事班往野菜汤里掺观音土,现在全堵在肠子里......"

齐振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他悄悄把带血的手帕塞回口袋,瞥见骆驼队卸下的物资:两袋高粱面、半捆蔫黄的野菜,还有个小布包——里面装着林秀兰用铁路医院纱布缝制的防沙面罩。

"报告!"通讯兵踉跄着冲进帐篷,马裤呢军装被汗浸成深蓝色,"铁道部急电,要求提前三个月完成酒泉段铺轨!"电报纸上"向国庆献礼"五个红字刺得人眼睛发疼。

深夜的煤油灯下,齐振国盯着苏联专家留下的《沙漠铁路规范》。书页空白处写满父亲娟秀的批注:"巴丹吉林沙丘移动速率0.5米/年""强风区轨枕需加密20%"。他突然把书摔在桌上——封底被虫蛀穿的窟窿里,露出赫鲁晓夫撕毁合同那天的《真理报》碎片。

帐篷外传来窸窣声。阿果老汉蹲在阴影里,这个当年的彝族游击队员如今是巡道班班长。他掏出个粗布包:"我带的苦荞粑粑,给技术员们垫垫。"打开却是半包掺着沙子的炒面,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相片——1938年父亲在滇缅铁路工地教阿果认水准仪。

黎明前的测点架设是最危险的时刻。齐振国趴在沙地上调整水平仪,睫毛上结着霜花。忽然听见小张的惊呼:"骆驼!白骆驼跑了!"他抬头看见那峰最健壮的白色骆驼正冲向测区,驼铃在寂静的戈壁滩上炸出刺耳声响。

"拦住它!背上还有酒泉段的地质图!"齐振国狂奔时感觉肺叶像被砂纸摩擦。白骆驼却在测旗前突然跪倒,痛苦地抽搐起来。兽医掰开它的嘴:"误食毒草,胃袋都烂穿了。"

林秀兰跪在沙地上给骆驼注射时,齐振国发现它脖颈的勒痕不对劲——缰绳断口整齐得像刀割。运输队王队长扑通跪下:"是我......炊事班实在没吃的了......"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块黑乎乎的东西,"就想取点驼血......"

测绘组的算盘突然散架,檀木珠子滚进沙地。齐振国想起父亲在保路运动时说的话:"铁轨能弯,脊梁不能弯。"他解下铜制道钉塞给王队长:"去跟后勤处换三十斤黄豆。"转身对目瞪口呆的技术员们说:"重新计算酒泉东段曲线半径,按最保守的德国标准。"

沙暴来袭时,他们正在抢测最后一个控制点。狂风卷着碎石把经纬仪三脚架刮得吱呀作响,齐振国用身体护住镜头,听见小张喊:"仪器要倒了!"他突然想起父亲1928年在奉海铁路的日记:"飓风天测轨,须以人体为桩。"

钢制支架砸在肩胛骨上的瞬间,他看见阿果带着巡道班冲过来,老人们手里举着用铁轨自制的除沙铲。沙暴过后,他们在掩埋大半的仪器箱里发现半袋骆驼奶干——是白骆驼临死前,王队长从它鞍囊里抢救出来的。

通车前夜的誓师大会上,军代表指着齐振国鼻子骂:"德国标准?你这是给帝国主义招魂!"主席台横幅"一天等于二十年"的标语被风刮得哗哗响。小张突然站起来:"根据苏联《铁路设计规范》第207条,沙漠区段......"

"闭嘴!"军代表把茶杯砸在地上,"你们这些臭老九......"话音未落,帐篷外传来嘈杂声。阿果带着十几个彝族工人闯进来,手里举着钢钎:"齐总工教我们认的字,现在读给你们听!"他们开始背诵《毛泽东选集》里关于实事求是的段落。

林秀兰趁机把齐振国拖到医务室。酒精棉擦过他后背的伤口时,她突然哭了:"你发烧三天了,再这样下去......"话音被汽笛声打断——第一列试验列车正驶过临时搭建的便桥。桥墩是用拆自大炼钢铁时藏起来的钢轨焊接的。

深夜,齐振国独自走在初具雏形的铁轨上。月光把道钉照得像父亲留下的铜制道钉一样亮。他摸出那张被体温焐热的电报纸,在背面计算酒泉段最大坡度——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阿果举着马灯,身后跟着十几个巡道工。老人们默默掏出各式容器:军用水壶、搪瓷缸、甚至安全帽,里面盛着他们省下的野菜糊糊。"吃吧,"阿果把铁轨测温计插进糊糊里,"量过了,刚好六十度,不伤胃。"

通车典礼那天,军代表亲手给齐振国别上大红花。摄影记者喊着"看镜头"时,他瞥见路基旁立着个简易木牌,上面用道钉划出"白骆驼之墓"五个字。林秀兰悄悄塞给他半块奶干,是王队长用道钉从后勤处换来的那批黄豆做的。

列车汽笛长鸣的瞬间,齐振国感觉口袋里的铜制道钉突然发烫。他想起昨晚收到的信——弟弟卫国在贵州深山的山洞工厂里,用苏联撕毁的图纸背面,画出了内燃机车传动系统的新方案。

1959年隆冬,秦岭山脉的雪片像破碎的棉絮般坠落。齐振国跪在宝成铁路K237+500处的铁轨旁,军用棉大衣的下摆早己被积雪浸透。他手中的钢钎正抵住第六根枕木的接缝处,暗红色的铁锈簌簌落在冻土上。

"齐总工,不能再撬了!"技术员小张突然扑过来按住他的手腕。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眼眶深陷,颧骨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指挥部刚下的命令...这段轨道要承担元旦献礼列车..."

齐振国的手纹丝不动。他凝视着钢钎尖端在枕木上刮出的新鲜木屑,突然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钢轨上。远处传来列车轮对与铁轨接缝碰撞特有的"咔嗒"声,节奏比标准速度快了至少十五公里。

"通知玉皇庙站。"他猛地站起身,积雪从肩头簌簌滑落,"立即发停车信号。"

小张的瞳孔剧烈收缩。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被体温焐热的《铁路技术管理规程》,翻到折角的那页:"可规章里写明,冻胀不超过5厘米..."

"那是苏联标准。"齐振国从内兜掏出铜制道钉,在枕木裂缝处比划着,"秦岭的冻土含水量超标37%,你看这里——"道钉突然卡进一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缝隙,"钢轨己经开始产生塑性变形。"

远处山脊线上,列车头灯刺破雪幕。齐振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带血丝的唾沫星子溅在钢轨断面检测卡上。小张慌乱地摸出半块玉米面饼子,却被他推开。

"去拦车。"齐振国将道钉狠狠楔入轨缝,"用我的工程师证。"

当列车裹挟着雪雾逼近到三百米时,小张终于看清了车头侧面悬挂的红色条幅——"大跃进标兵号"。他举着信号旗的手突然僵住,转身时发现齐振国己经站在轨道正中央,像一根插进大地的钢钎。

汽笛的嘶鸣声中,小张的尖叫被撕得粉碎:"齐总工!是献礼专列——"

列车在最后五十米发出刺耳的制动声。齐振国看见司机探出车窗的脸因惊恐而扭曲,蒸汽活塞杆喷出的白雾像垂死野兽的喘息。在车轮距他只剩三米时,副司机终于拉下了紧急制动阀。

"反革命分子!"列车长跳下车时手枪己经上膛。齐振国平静地举起工作证,沾血的手指指向轨缝:"K237+500至600区段,水平偏差超限值2.8倍。"

军代表踩着积雪走来,皮靴碾过那本掉落的《铁路技术管理规程》。他捡起齐振国的证件看了看,突然冷笑:"又是你。兰新线的事还没让你长记性?"转身对列车长挥手,"开车!误了献礼仪式,你我都担待不起。"

当列车再次启动时,齐振国被两个民兵架着胳膊拖到路肩。他望着车轮碾过那段变形轨缝的瞬间——整个列车像受伤的蜈蚣般剧烈扭动,但最终没有脱轨。车厢里传来《社会主义好》的合唱声,与钢轨的呻吟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深夜的工棚里,齐振国借着煤油灯检查肋骨的伤势。林秀兰留下的医药箱空空如也,只剩半卷带着血渍的纱布。他摸出藏在床板下的笔记本,就着摇曳的灯火写道:

"1959年12月30日,K237+500冻胀观测值4.2厘米。指挥部拒绝检修。注:司机室压力表显示制动管风压不足..."

突然,工棚的草帘被掀开。阿果佝偻着身子钻进来,羊皮袄上落满雪花。这个曾经的彝族游击队员现在负责巡道,他放下背着的老式信号灯,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吃。"油纸里是半块发黑的麦麸饼,边缘还留着齿痕。见齐振国不动,老人又往前推了推,"我孙子...没饿到啃枕木的地步。"

齐振国突然想起前天在工地看见的场景:几个民工蹲在废弃的枕木旁,用石头砸开朽木找蛀虫充饥。他掰下小块饼子塞进嘴里,剩下的包好塞回阿果怀中:"明天要翻越鹰嘴崖,您留着。"

阿果没有推辞。他蹲下来,粗糙的手指抚过笔记本扉页上"齐远山 1936"的签名,突然说:"你爹在滇缅铁路时,也这么记。"老人从腰间解下个皮囊,倒出七八枚锈迹斑斑的道钉,"当年他带我们,每埋一根枕木,就藏枚道钉当记号。"

齐振国拿起一枚道钉,在灯下转动。钉帽上刻着模糊的"淞沪"二字——这是1937年父亲指挥拆毁铁路阻击日军时用过的。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道钉上,竟隐隐渗进那些锈蚀的纹路里。

"明天..."阿果的声音突然压低,"别去鹰嘴崖。"

齐振国猛地抬头。老人己经掀开草帘,风雪灌进来的瞬间,他听见最后半句飘散在风里:"...要抓典型。"

次日黎明,齐振国被尖锐的哨声惊醒。工棚外,二十多名工人正被民兵押上卡车,车帮上贴着"右倾分子批斗会"的标语。小张缩在角落里,用口型告诉他:"昨晚...技术科的王工程师..."

齐振国握紧了口袋里的道钉。他看见军代表正在检查站台上堆积如山的"献礼成果"——用油漆刷新的旧钢轨、掺了碎石的煤块、写着惊人数字的报表。突然,一阵熟悉的咳嗽声传来,林秀兰被两个女兵搀扶着从医务室出来,白大褂前襟全是血迹。

"秀兰!"他冲过去却被民兵拦住。妻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微笑,用医护记录本做了个撕纸的动作——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思是"资料己销毁"。

军代表踱步过来,皮鞋尖踢了踢齐振国的工具包:"齐总工,组织上决定调你去鹰嘴崖攻关。听说你父亲当年在成昆铁路..."他突然俯身,带着烟草味的呼吸喷在齐振国耳边,"用火药炸出了螺旋展线?"

齐振国的指节发白。父亲1938年的日记他倒背如流:那次爆破牺牲了十九个彝族民工,因为英国工程师算错了抛掷线。现在,同样的命运正悬在鹰嘴崖上那些饿得浮肿的工人头顶。

"我需要经纬仪。"他平静地说。

"用这个。"军代表扔来个木制教学圆规,"知识分子不是说土法上马吗?"

鹰嘴崖的岩壁上,寒风像刀子般削着人脸。齐振国蹲在测量点,用圆规和自制的铅垂线测算着山体倾角。身后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小张正带着三个工人偷偷搬运炸药,他们的棉衣里鼓鼓囊囊塞着防塌方的支撑木。

"齐总工..."小张的嘴唇冻得发紫,"我们在三号隧道发现了这个..."他从怀里掏出半本被泥水浸透的笔记,封皮上"齐卫国"三个字让齐振国浑身一震。这是失踪弟弟的笔迹,最新一页写着:"1959.11.7,三线项目B47,转向架静载荷试验失败..."

突然,山脚下传来欢呼声。一列挂着大红花的试验列车正缓缓驶来,车头后挂着节平板车,上面用篷布盖着某种新型机械。齐振国眯起眼睛——那是弟弟参与研制的内燃机车原型!但列车行驶的姿态很奇怪,轮对与轨道的撞击声间隔不均...

"不对!"他扔下圆规就往山下冲。小张追上来拽住他:"是献礼车!部里领导都在车上!"

齐振国甩开他,指着那段扭曲的轨道:"看见没有?每节车厢的减震弹簧压缩量都不一样!"话音未落,山体突然传来诡异的"咔咔"声——是冻土在机车震动下产生的结构断裂。

列车驶入弯道的瞬间,齐振国看见了永生难忘的景象:最后三节车厢像被无形的手推着,缓缓脱离轨道。篷布被掀开的刹那,他认出那是弟弟设计的"东风型"内燃机车——此刻它正像头受伤的野兽般侧翻,柴油从破裂的油箱汩汩涌出。

"卫国——!"齐振国的惨叫被爆炸声吞没。冲天火光中,他疯了一般冲向燃烧的车厢,却被气浪掀翻。脸颊贴地的瞬间,他看见几米外有个扭曲的钢笔从机车残骸里滚出来——那是他送给弟弟的留学礼物。

当夜,齐振国在临时停尸房找到了弟弟的遗体。卫国的手里紧攥着张烧焦的图纸,隐约可见"传动轴"和一组德文参数。军代表带着人闯进来时,他正把图纸塞进内衬,转而假装整理弟弟的衣领。

"事故调查组结论出来了。"军代表的声音带着诡异的轻松,"齐卫国同志擅自修改苏联专家方案,酿成重大损失..."他突然弯腰,从尸体指缝抽出一片没烧尽的纸屑,"不过嘛,要是家属愿意配合..."

齐振国缓缓站起身。停尸房的煤油灯在他眼中映出两簇鬼火,他伸手进口袋,摸到那枚带血的道钉:"我弟弟的笔记本在哪?"

"这个啊..."军代表拍拍公文包,"反革命技术资料当然要..."话没说完,齐振国的拳头己经砸在他鼻梁上。

混战中,齐振国抢到了公文包,却被五六个民兵按在结冰的地面上。他最后看见的是军代表狞笑着举起手枪,以及从窗外飞进来的那个老式信号灯——阿果带着巡道班冲了进来。

三个月后,1960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齐振国站在宝成铁路新铺的轨道旁,看着工人们用撬棍调整最后一根钢轨的轨距。他的左臂还吊着绷带,那是枪托留下的骨折。

"齐总工..."小张捧着个铁皮盒跑来,"在鹰嘴崖塌方区找到的。"盒子里是半本焦黄的笔记,封皮用铁丝草草装订着,上面是弟弟工整的字迹:《三线技术备忘录·绝密》。

齐振国翻开第一页,呼吸顿时凝滞——这是弟弟偷偷记录的苏联专家撤离后留下的技术漏洞。在"轮轴热处理工艺"那页,卫国用红笔标注:"德累斯顿标准可替代,参见1936年父亲留德笔记第47页..."

"还有这个。"小张又递来个油纸包。展开后,里面是七八枚不同型号的道钉,最旧的那枚刻着"京张1905"——那是祖父参与第一条自主铁路时用过的。

阿果蹲在轨道旁,正用石头敲打一枚新道钉。老人抬头时,眼白在黝黑的脸庞上格外分明:"今晚埋枕木,要留记号吗?"

齐振国望向远方正在试运行的列车。那是用弟弟的图纸修复的内燃机车,驾驶室里坐着小张——年轻人现在负责这条支线的技术督导。他摸出那本快写满的笔记本,轻轻塞进新铺的枕木下,然后接过阿果递来的道钉,狠狠砸进枕木与钢轨的接缝处。

"留。"他说。

道钉砸下的脆响中,齐振国仿佛听见了三十年前父亲在吴淞铁路的锤声,听见了弟弟在贵州山洞里的计算,听见了千千万万根枕木下沉睡的叹息。当第一列正式列车驶过这段铁轨时,他站在路基旁,感觉口袋里那枚带血的道钉突然变得滚烫。

林秀兰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默默递过一张化验单,齐振国看见上面的"矽肺三期"诊断时,只是轻轻折好放进口袋。妻子忽然抓住他的手,将某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他掌心——是弟弟那支烧变形的钢笔,现在缠着医用胶布,居然还能写字。

"总得有人记着。"她说。

齐振国望向绵延至天际的铁轨。在目光尽头,新一批知青正扛着"支援三线建设"的旗帜走来。他们红润的脸庞上还带着稚气,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此刻,阳光正照在钢轨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像无数把出鞘的剑,笔首地刺向未来。

他掏出钢笔,在新笔记本的扉页写下:

"1960年4月12日,宝成铁路全线贯通。注:K237+500处冻胀区需每月监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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