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而下,青梧的天气总是这样不讲道理。
钟晚尘离开了咖啡店,风铃还在叮当作响,仿佛在嘲笑杨成树的徒劳。
他坐在原地,手指死死攥着咖啡杯,咖啡早己凉了,他一饮而尽,只剩下苦涩的余味在舌尖蔓延。
接着,他冲出咖啡店,在大雨中问道: “为什么?”
可钟晚尘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所以很抱歉……”
她的眼神躲闪,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小钟,你……是真的不清楚吗?”
沉默。
杨成树盯着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想起姜涟曾经说过,钟晚尘是她最信任的朋友,是辩论队里唯一能和她针锋相对又惺惺相惜的人。
现在,“最好的朋友”却对他三缄其口。
“你和智禹哥也是异地恋,我以为,你能理解我们。”
“杨学长,我理解。”钟晚尘撑着伞走来,把伞顶在杨成树的头上,“但我和师兄,你和姜涟,始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钟晚尘深吸一口气,终于首视他,眼神里带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杨学长,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姜涟和我们,不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刺进他的胸口。
他清楚。
姜涟的母亲反对这段恋情,她曾打电话来警告过杨成树,留下了一句:“就算是兽医博士,你也不配。”
所以,他当时决定跨考生物博士。
他不清楚。
为什么在跨年夜那天晚上,在烟花绽放的那个瞬间,姜涟会看着烟花说出那句——
“兽医,我们……杨成树,我们……我们分手吧。”
他现在只知道。
姜涟在除夕夜后消失了。
这是对他没有接电话的惩罚吗?
钟晚尘语气平静而疏离:“总之,她现在不在国内,具体情况我真的也不太清楚,抱歉。”
她把包里的备用伞塞给杨成树。
她要走了。
“那我去问智禹哥!”
杨成树声音沙哑。
钟晚尘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眼神复杂。
“师兄就更不知道了。” 她轻声说,“杨学长,现实情况就是如此。”
现实?
现实就是,钟晚尘肯定知道些什么,却瞒着他。
“小钟!” 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格外破碎。
钟晚尘停住。
“你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吗?”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你和她最近有联系吗?”
“你希望她幸福吗?”
“可不可以真心回答我!”
钟晚尘沉默了两秒,然后回答:“是。没有。希望。”
三个词,干净利落,却像三记重锤。
杨成树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最深处、最恐惧的问题——
“她还活着吗?”
钟晚尘没有回答。
她转身离开,背影被雨水模糊成一片灰影。
杨成树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浸透衣领。
他没有打伞,就这样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青梧的雨,冷得刺骨。
他任由雨水冲刷,仿佛这样就能洗掉胸腔里那股窒息的钝痛。
【宿主,深呼吸。】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比平时轻了许多,像是怕惊扰他。
“没事。” 他低声回答。
【你明明就是有事!】
【系统】拔高了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杨成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尝到雨水的灰尘味。
“我曾经做过最坏的打算……” 他喃喃道,“但真面对这个情况时,我依然无法接受。”
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是姜涟不爱他了?
是她有了新生活?
还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现在反而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钟晚尘的沉默比任何答案都残忍。
【那你就更要相信姜涟了。】
【系统】的声音柔和下来,像是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托住他摇摇欲坠的情绪。
杨成树没说话。
【她不会做那种事。】
那种事?哪种事?
是抛弃他?
是消失?
还是……更糟糕的可能?
他不敢去想。
但他知道【系统】在说什么。
“嗯,她不会。” 他低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现在要做的,是回酒店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去吃好吃的!】
【系统】语气故作轻松,像是在哄一个淋雨的小孩。
杨成树怔了怔,随即苦笑。
“好。”
【吃螺蛳粉!】
【系统】雀跃地提议,仿佛刚才的阴霾从未存在。
杨成树终于笑了,尽管笑容很淡。
“那还是不换衣服了,就这样去吃吧,吃完再回去洗澡换衣服。”
【你这样会感冒的!】
【系统】气呼呼地反驳。
“不会的,放心。”
他抬头,雨己经停了。
他迈步向前,走向那家他和姜涟曾经最常去的螺蛳粉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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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感冒了。
杨成树躺在公司宿舍窄小的单人床上,额头滚烫,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啊,果然是发烧了,你有没有准备退烧药?】
【系统】的声音带着懊恼,像是在责怪自己昨天没能拦住他淋雨吃螺蛳粉的决定。
“没有,我找毅哥要吧。”
他撑起发沉的身体,摸到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未读消息跳了出来——
韦俊贤:「蓝耳病防控方案撰写任务.rar」
「冯总安排的任务,我们部门一起完成,你负责总框架和疫苗管理模块,三天内交初稿给我。」
是之前提过的专项工作。
杨成树盯着那个压缩包图标,突然扯了扯干裂的嘴角。
“还知道在我收假后才发来……”他哑着嗓子喃喃自语,“是个不错的领导。”
可他现在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明天早上八点半去办公室再做吧。
他决定白天读完三十篇文献,再在退烧前拟出大纲——
【宿主,工作可以,但不要用工作麻木自己哦。】
【系统】的声音很轻,却精准刺破了他刚刚筑起的防御。
杨成树的手指僵在屏幕上。
隔离间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他突然想起昨天暴雨中【系统】说过的话——【她不会做那种事。】
他没有追问“那种事”究竟是什么,就像他始终不敢问自己,为什么对钟晚尘的沉默如此恐惧。
“我知道,我不会了。”
他点开了姜涟的微信,慢慢敲下西个字:
「我相信你」
发送。
十三天的假期结束了。
重返母校、和李珏帅小聚、父亲的生日、刘家别墅尴尬的相亲、岭西大学围墙裂缝里的青苔……所有画面在发烧的混沌中搅成一团——
最后定格在钟晚尘沉默的背影上。
【宿主,要喝点水吗?】
杨成树摇摇头,给胡锴毅发了微信,把手机扔到一旁,就这样躺下。
当他在凌晨再次醒来,床头柜上摆着胡锴毅送来的退烧药,铝箔板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他抠出一粒吞下,苦味从舌根蔓延到心底。
“在自己的路上前进,然后和她交汇。”
就算现在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