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洵在混沌中挣扎许久,终于醒来。
屋内烛火幽微,纱帐半垂,却不见那人熟悉的身影。
他恍惚记得夫人慕容温婉来了…
谢洵苦笑,果然是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罢。京城距此千里之遥,她怎会......
“侯爷!”
裴墨的惊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就说嘛,侯爷你今日一定会醒!夫人还不信?”
夫人?原来是她真的来了,不是梦。
“嗯”,谢洵声音沙哑。
“侯爷你知道夫人来了吧?”
“嗯。”
说到侯夫人,裴墨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连声音都提高了三分:“侯爷,您可没瞧见夫人那日的风采!”
他比划着,袖口带起一阵风:“整整十八辆粮车,夫人就那样单枪匹马押来临江府。城门开时,她骑着那匹乌云踏雪走在最前头,披风猎猎作响,比戏文里的穆桂英还威风!”
(其实,慕容温婉是进城时故意凹造型,改骑的马。)
说着,裴墨又突然咽了咽口水:“夫人还亲自下厨......那锅莼菜鲈鱼羹,那叫一个鲜呢。灶上蒸的翡翠烧麦,咬开就涌出蟹黄汤汁......”
“我感觉我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饭,太香了!”
裴墨完全没注意到自家侯爷的眼神,依旧在喋喋不休。
“夫人呢?”谢洵打断他的话。
“夫人啊…夫人眼下正在城门口施粥,灾民们都在称颂陛下和侯府的仁德。”
谢洵指尖一顿,抬眼看向裴墨。
“如今,连陛下都特意来了口谕,夸侯爷慧眼识珠,娶了位贤内助。”
他说着笑了,“太后娘娘这次倒是歪打正着,原想着拿婚事拿捏侯爷,没想到真给指了门好亲事。”
窗外隐约传来喧闹声,是灾民领粥时的道谢声,谢洵望向窗外,眸色深了几分。
“本侯出去看看。“
很快,他走到了临江府衙门前,此时灾民排成的长龙蜿蜒至街角。
他的夫人慕容温婉正挽着袖子,木勺在粥桶里划动,口中喊着让大家一个一个排队。
也总有那么几个爱闹事的人,都被她带来的侍卫绑了起来。
她掐腰指着那些人严厉道,“下次再闹事,就不是绑起来那么简单了。”
汗水顺着她脸颊滑落,唯有春杏心疼地递上帕子。
“夫人,您歇会儿吧。您在京城哪受过这罪,咱们还是回去吧。”
她悄悄在春杏面前故意说道:“就这样施了一天粥就跑回去,别人以为我怕了,要是这样…我面子往哪搁啊!回京城的话莫要再说了。”
春杏:“… …”
说着,两人余光中突然瞥见人群外围那道挺拔的玄色身影。
谢洵不知站了多久,苍白的面色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却仍保持着笔首的站姿,像柄出鞘的剑。
木勺“咣当”掉进粥桶。
慕容温婉说了声抱歉,顾不得满手米浆,撩起裙摆就往外跑。
人群自动分开条路,她像只归巢的燕雀,一头扎进谢洵怀里。
“侯爷!!”
“你终于醒了。”
“病好了没?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她仰头去摸他额头,指尖沾着的米粒不小心蹭到他眉骨上。
谢洵握住她手腕,拇指着那些被木勺磨出的红痕:“在做些什么?“
“施粥呀?给侯爷和我积福。”
谢洵抓着她的手,拿手帕给他擦拭,“施粥的事情交给下人就好,无需亲力亲为。”
慕容温婉眨眨眼,“我这是学侯爷的,侯爷凡事都亲力亲为,那我也得跟上,不能拖后腿了。”
她话音落下,唇角微翘,那笑意被阳光镀了层金边,明晃晃地撞进他眼里,又化作一圈圈涟漪,在他心湖上无声漾开。
谢洵低头深吸一口气,随后拉着她的手回了衙役府里,“走吧,还没吃晚膳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临江府的美食。”
慕容温婉突然问道,“侯爷,我今晚住在哪里?”
谢洵顿住脚步看向她,“你是侯夫人,当然和我一个屋。”
“但是我们是…”,慕容温婉给了他一个眼神。
是合约夫妻…
也不一定要住一起。
“嘶”,她手上突然传来一丝刺痛,“侯爷,你捏疼我了。”
谢洵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道,“临江府不比侯府,凡事小心。”
“一会我派人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
“侯爷…”一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慕容温婉这才注意到原来林修竹也住在府里。
“见过侯爷、夫人。”
慕容温婉默默地松开了手,回了礼,“林大人。”
谢洵瞥了眼二人松开的手,才缓缓开口,“何事?”
林修竹恭敬道,“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事关赈灾粮食。”
赈灾粮食?林修竹打算贼喊捉贼,还是他这次改邪归正,不贪了?
慕容温婉挑挑眉。
“那妾身告退。”
… …
谢洵回来后,发现慕容温婉正坐在桌案前,盯着一幅展开的舆图出神。
甚至都没注意他进来了。
“夫人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慕容温婉猛地抬头,不着痕迹地将舆图覆盖着全部的信,“侯爷,您回来了。”
谢洵走近,皱眉看着慕容温婉展开的舆图,“这是东郊那片地?”
“荒山野岭有什么好看的?”
慕容温婉咬着笔杆,在图上画了个圈:“我的嫁妆里就正好有片产业,想着来都来了,总得瞧瞧。”
其实,这片地界,并不是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而是她上回暗中命春杏购置的私产。
她此去东郊,是要寻那小皇子的下落。当日她派去的人手,正是在这片荒僻之地,与那孩子失散的。
慕容温婉托腮思考,笔尖突然一顿,假装有了想法,“对了,今早施粥时听说,那边不少破庙,估计有不少灾民,妾身正好可以过去施粥。”
谢洵盯着她道,“本侯陪你去。”
“别!”
她按住他肩膀,“裴墨说你至少静养三日。”
指尖悄悄蜷缩,牵动他的衣襟,“我带着春杏和府兵,傍晚就回。”
谢洵盯着她闪烁的眼睛,突然问道,“要歇息了吗?”
慕容温婉的目光在屋内唯一的那张床榻上停留了片刻。
锦被绣枕,宽敞得足以容纳两人,却让她心中泛起了一丝迟疑。
虽说穿越来的那晚荒唐只是场意外,酒暖灯昏,罗帐低垂,他可能连她的脸都未曾看清。
如今同处一室,他怕是还不知道当时与他春风一度的就是眼前人吧。